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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人间谣曰:“鹿子开城门,城门鹿子开,当开复未开,使我心徘徊。城中诸少年,逐欢归去来。”鹿子开者,反语为来子哭,云帝哭也。欢前为南徐州,太子果薨,遣中书舍人臧厥追欢于崇正殿解发临哭。欢既嫡孙,次应嗣位,而迟疑未决。帝既新有天下,恐不可以少主主大业,又以心衔故,意在晋安王,犹豫自四月上旬至五月二十一日方决。欢止封豫章王还任。往谣言“心徘徊”者,未定也。“城中诸少年,逐欢归去来”,复远徐方之象也。欢字孟孙,位云麾将军、江州刺史。薨,谥安王。子栋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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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曰:甚矣,谗佞之为巧也!夫言附正直,迹在恭敬,悦目会心,无施不可。至乃离父子,间兄弟,废楚嫡,疏汉嗣,可为太息,良非一涂。以昭明之亲之贤,梁武帝之爱之信,谤言一及,至死不能自明,况于下此者也。综处秦政之疑,怀负尺之志,肆行狂悖,卒致奔亡。庐陵多财为累,雄心自立,未及骋暴,早没为幸。南康为政有方,居丧以礼,惜乎早夭,不拯危季。邵陵少而险躁,人道顿亡,晚致勤王,其殆优矣。武陵地居势胜,卒致倾覆,才轻志大,能无及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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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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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太子萧统字德施,小字维摩,是梁武帝的长子。齐中兴元年九月在襄阳出生。当时梁武帝年近四十,方有继嗣;徐元瑜投降;接着荆州使者来到,说:“萧颖胄突然死亡。”当时人认为这是三件喜庆的事。又过了几天建邺平定,有识之士知道这是天命所集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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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监元年十一月,立为皇太子。当时尚年幼,依旧住在宫内,拜授东宫官属,文武职都进入永福省值勤。天监五年六月,方才在东宫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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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天生聪明睿智,三岁时开始听讲《孝经》《论语》,五岁时遍读五经,全能够朗读。秉性仁爱孝顺,从出宫当天起,常思恋父母,闷闷不乐。皇帝知道后,每五天朝见一次,大多顺便留在永福省,或留五天,或留三天,方才回东宫。天监八年九月,在寿安殿讲论《孝经》,全通晓它的大义。讲论完毕,亲自到国学设酒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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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岁那年,在内省看见法官将要平议罪案,问身边人说:“这穿黑色衣服的人是干什么的?”身边人回答:“是廷尉的官属。”召来看他的文书,说:“这都可以诵读,我能不能判决?”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因为萧统年幼,骗他说:“能!”其案都属于刑罪上,萧统全签署杖打五十。有关部门的负责人抱持狱案文书,不知该如何办,就报告武帝,武帝笑着说,就按签署的办。从此多次让萧统旁听诉讼,每有要从宽处理的,就让他决断。建康县平议案件,诬蔑人诱供,案翻,县令因为太子仁爱,故意从轻,判决仗打四十。太子下令说:“他如果有罪,就要全家杀戮。今天纵使不按他的罪状处理,难道可以轻罚了事,可交付冶工服刑役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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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监十四年正月初一早上,皇帝亲临堂前在太极殿为太子举行冠礼。旧制度太子头戴远游冠,金黄色的蝉翠绿色的缨带,到此时诏令加上金博山。太子姿容佳美,举止文雅,读书数行俱下,过目不忘。每逢游宴饯行,赋诗到十几韵,或者作难写的韵,都专注地思索便成,不用改动。武帝大力弘扬佛教,亲自讲说佛经。太子也崇信佛教,博览群经。就在宫内另建慧义殿,专门作为佛法集会的所在。招引名僧,自立“二谛”、“法身义”。普通元年四月,甘露降在慧义殿,都认为是最高尚的道德所感应。当时的风俗逐渐奢侈,太子想自身作表率,服装用具朴素,身穿水洗衣服,膳食不兼有两种肉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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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三年十一月,始兴王萧憺死。旧例东宫断绝旁系亲戚的礼节,书札都说依照平常的礼仪。太子心中怀疑,令太子仆刘孝绰议论此事。刘孝绰议论道:“查张镜撰写的《东宫仪记》,说‘三天发哀的,超过一个月不奏乐;鼓吹停奏,服丧的期限也是如此。’追寻旁亲绝礼的本义,本义在于除服,丧服虽可除去,心情岂能不悲伤。铙歌停奏,确实因为这个原因。既然有悲伤的感情,应该称兼有慕悼,百天卒哭以后,照常奏乐,称作悲伤终止,此理和旧例相符合。我以为还应兼有慕悼,到卒哭之日为止。”仆射徐勉、左率周舍、家令陆襄都同意刘孝绰的议论。太子下令说:“张镜的《仪记》说‘依照《士礼》,终服之月称慕悼’。又说‘凡是三天发哀的,超过一个月不奏乐’。刘仆议论说,‘旁亲绝礼的本义,本义在于除服,丧服虽可除去,心情岂能不悲伤。百天卒哭以后,照常奏乐,称作悲伤终止,此理和旧例相符合’。寻思情感悲伤的说法,不止在卒哭以后,由感情而议论,这是自难之一,引用张镜的‘奏乐’,放弃张镜的‘称悲’,同样是张镜的话,取舍有不同,这是自难之二。陆家令只说:‘多经历年所’,恐怕不是事实例证。虽然连年所遵用,意下常不以为允妥。近日来也曾就这个问题问外面的人,它的由来和立意,以为还应有慕悼的话。张镜难道不知道奏乐为大,称悲事小,所以采用小的而忽略大的,一定有它的原因。至于像元正时六列的乐舞,事情属于国家典章,虽然心情有不安,但是礼不可废。铙吹军乐,比仿它也应如此,书疏依照它,事情则成就其小。尚可抒发心情。声乐从外,书疏从内,乐从他人,书从自己。刘仆的议论,近情欠妥,可让诸贤再详述己见。”司农卿明山宾、步兵校尉朱异议论,说:“慕悼的解除,应该在终服之月。”于是写入典书遵照实行,作为长远的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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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七年十一月,贵嫔患病,太子回到永福省,早晚侍候,晚上不解衣带。待到贵嫔去世,徒步送丧回宫,直到殡葬,水汤不进口,每次哭起来常悲痛欲绝。武帝敕令中书舍人顾协传达旨意说:“因悲痛而消瘦但不危及生命,这是圣人传下来的条规,不能坚持到除服和不孝是相同的。有我在,怎能这样自我毁灭,可马上勉强饮粥。”太子奉敕令,就进食数合,从此日到安葬,一天喝麦粥一升。武帝又敕令说:“听说你进食过少,逐渐羸弱消瘦。我近来没有别的病,只因为你这样,胸中也堵塞成病。所以要勉强增食稠粥,不要我常为你悬心。”虽然屡次奉敕令劝说逼迫,一直到除丧那天,每天只进食一溢粮,不尝蔬菜水果。身体平素很强壮,腰带长十围,至此减少大半。每次入朝,士族庶民见到他没有不流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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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自从行冠礼以后,武帝便让他料理庶务,内外百司奏事者充塞朝堂。太子明晓众事,有所奏谬误巧妄的,都马上予以辩析,明示可否,慢慢让他改正,不曾弹劾纠举一人。平断案狱,多加宽宥保全,天下人都称太子仁爱。秉性宽厚和顺,能容人,喜怒之情不表现在脸色上。引诱接纳有才学的士人,赏识珍爱不知疲倦。常自己探讨古代典籍,或者与学士商榷古今,继而撰写文章著述,大率形成习惯。当时东宫有书近三万卷,著名的人才聚集,文学的盛况,是从晋、宋以来没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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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性喜爱山水,在玄圃穿渠堆山,又建立亭台馆阁,与朝士素来有名望的人在其中游玩。曾经在后池乘小舟漂浮,番禺侯轨极力陈说这里适宜演奏女乐。太子不回答,诵左思的《招隐诗》:“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轨惭愧不言。出宫二十多年,不集聚奏乐唱歌的人。死前,敕令赐给太乐的女妓一部,约略非他所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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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年间,大军北伐,京城中米价昂贵。太子因而命令节衣缩食。每逢霖雨积雪天气,就派遣心腹左右巡行街巷,视贫困人家以及流浪在道路上的人,暗中赈赐粮食,一人十石。又拿出主衣的绢帛,常年制作许多短衣短裤,各有三千领,冬天施舍给寒冷的人,不让人知晓。如果死亡没有殓,就为他准备棺材。每次听说远近百姓赋役辛勤劳苦,马上流露出同情的神色。他常认为:百姓的户口不实,比劳役扰乱更为严重。吴兴郡连年因为水灾而绝收,有人上言说应该挖掘大的沟渠以流泻浙江的水。中大通二年春天,诏令派遣前交州刺史王奕假节,征发吴、吴兴、信义三郡人丁,服劳役挖渠。太子上书说:“听说要派遣王奕等人,征发东三郡人丁开漕运沟渠,导泄震泽,让吴兴郡境内不再有水灾,一劳永逸,以后必定得到惠利。事情尚未发生难以看得清楚,但我私下也有愚陋的想法。听说吴兴郡连年失收,百姓多流移在外,吴郡的十个县,也没有全收,只有信义去年秋季丰收,也不是长期劳役的农民家庭。近日东部境土粮食昂贵,强盗屡起,当地有关部门,都不上奏。如今征发的戍卒尚未返回。强壮的男丁稀少,此次虽然是较小的举动,人丁怕也难以如数征发。吏在门口一呼,动辄对人造成侵害。又出丁的地方,远近不一,等到集合齐,已经妨害了农桑。去年号称丰收,公私都不能足食丰衣,如果今天再让百姓失业,考虑造成的弊害更深。况且草寇窃贼多观察民间虚实,如果良民服役,那么抄掠盗窃的事必然增加。吴兴郡尚未收到它的利益,内地已受它的弊害。不知能不能暂停这项工程,待丰收充实的年份再兴此功?”武帝下诏进行教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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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孝顺谨慎属于天性,每次上朝,时间不到五鼓就等待城门开启。退朝后在东宫内殿闲居,一坐一起,常面向西南的朝廷。晚上受召要进宫,就端坐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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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大通三年三月,在后池游玩,乘坐雕纹小船采摘芙蓉花。宫女摇荡小船,太子落水,虽被救出,但大腿受伤,怕给武帝带来忧虑,告诫身边人不准将此事说出,以生病上奏武帝。武帝派人探视询问病情,常自己动手写书启奏。待到伤势转重,身边人要启奏武帝知道,他还不允许,说:“为什么要至尊知道我病得这么严重。”于是低声哭泣。四月乙巳那天,病情突然加重,身边人骑马启奏武帝,待武帝来到,已死,享年仅三十一岁。武帝驾临痛哭极尽哀伤之情,诏令用衮衣和冠冕装敛,谥号昭明。五月庚寅,埋葬在安宁陵。诏令司徒左长史王筠撰写哀册文。朝野人等都惋惜惊愕,京城男女奔走宫门,号哭流泪的人布满道路。各地的庶人农夫以及边境上的人,听到丧事都很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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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本性仁爱宽恕,他看到宫禁卫队有拿荆条的,问他们,说用荆条清道驱赶百姓。太子怕被驱赶的人疼痛,使他们拿手板代替它。饭菜中常有蝇虫之类,他暗中放在盘边,怕厨师得罪,不让人知道。又见到后阁的小孩赌博游戏,以后看到处理赌博的法律条文:士人赌博的结案后流放到边疆服劳役,庶人结案后在原地服劳役。太子说:“私钱自己玩,不侵犯公物,这个处罚太重。”令改刑限三年,士人免官。狱书应该处死的必定降为长期徒刑,死罪以下的都予以减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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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著有文集二十卷,又撰写古今典诰文言取名《正序》十卷,选五言诗的嘉美者辑为《英华集》二十卷,《文选》三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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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死后,他的长子东中郎将、南徐州刺史、华容公萧欢封为豫章郡王,次子枝江公萧誉封为河东郡王,曲江公萧詧封为岳阳郡王,萧封为武昌郡王,萧鉴封为义阳郡王,食邑各二千户。他的女儿和公主待遇完全相同。蔡妃的供给待遇和常仪相同,只是另立了金华宫。武帝废嫡子立庶子后,海内议论纷纷,所以封诸子于大郡作为安慰。岳阳王萧詧流涕拜受,连日吃不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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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丁贵嫔死,太子派人找到风水好的墓地,就要斩除荒草,有卖地的人通过宦官俞三副请求卖一块地,如果卖得三百万,答应将一百万给俞三副。于是俞三副暗地启奏武帝,说太子所得那块地不如现在所得这块地对武帝吉利,武帝晚年多忌讳,便诏令买这块地。埋葬完毕,有一位道士善于看墓地,说“此墓地对长子不利,如果用巫术诅咒制服也许可以排解。”于是用蜡鹅和其他物品埋在墓侧长子的位置。有宫监鲍邈之、魏雅二人,起初都被太子垂爱,鲍邈之后来被魏雅疏远了,暗中启奏武帝说:“魏雅替太子用诅咒巫术祈祷。”武帝暗地派人检查挖掘,果然发现鹅等物。武帝大惊,要彻底查处此事。徐勉坚决劝谏方才作罢,于是只把道士杀死,因此太子死前都因此事惭愧愤慨,所以他的后嗣不能继立为皇帝。后来邵陵王出任丹阳郡,通过鲍邈之和乡人争夺婢女,论为诱略的罪,文书送入宫中,简文帝追思太子的冤枉,含泪将鲍邈之杀死。鲍邈之的侄子鲍僧降担任宫直,以前简文帝不知是鲍邈之的侄子,知道的当天就驱逐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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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民间有歌谣说:“鹿子开城门,城门鹿子开,当开复未开,使我心徘徊。城中诸少年,逐欢归去来。”“鹿子开”,谐音是“来子哭”,说皇帝要哭。萧欢以前任南徐州刺史,太子果然病死。派遣中书舍人臧厥将萧欢追回在崇正殿解开头发,和众人一起举哀。萧欢既然是嫡孙,按次序应该继承帝位,却迟疑不决。皇帝刚享有天下,恐怕不能以少年君主主持帝业,又因心中含恨的缘故,意在立晋安王为继嗣,从四月上旬犹豫到五月二十一日,方才下决心。萧欢只封为豫章王,回到任所。以前的歌谣说“心徘徊”,就是未定的意思。“城中诸少年,逐欢归去来”,是再回徐州的象征。萧欢字孟孙,任职云麾将军、江州刺史。死,谥安王。他的儿子萧栋继承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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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说:厉害啊,说坏话谄媚的巧妙。言语依附正直,行迹在于恭敬,悦目会心,没有不可散布的。至于离间别人父子兄弟,废黜楚王之嫡长,疏远汉室的继嗣,令人叹息,确不是一种途径。以昭明太子的嫡亲和贤能,梁武帝对他的垂爱和信赖,毁谤的话一出口,到死不能自我分辨明白,何况不如他的人呢!萧综处在秦嬴政的可疑地位,怀有负尺的志向,行为放肆狂悖,终于导致逃亡。庐陵王因多财连累,有自立的雄心,尚未能肆行暴虐,早死可以说是万幸。南康王处理政务有方术,行丧服以礼办事,可是过早的夭折,不能拯救危亡的乱世。邵陵王年少,阴险暴躁,丧失人道,晚年能够出兵勤劳王师,这是他的优点。武陵王处在形胜地区,最终败死,他才轻志大,灾祸能不降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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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文白对照精华版) 南史卷六十九列传第五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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