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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我倒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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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我不提醒你你又要犯错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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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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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帮政府分忧,用心是好的,但帮忙也要策略,谁没有点自尊心?说出去也是个响当当的共和国,不能拿人家当叫花子打发,咱人民脸上也无光呵。还是多从自豪骄傲什么的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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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写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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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可以,写古代人民的改革创业,劳动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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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扬起脸怔了一会儿,抽了口烟:“现在这国家是哪年成立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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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到的一切事物都成了他嘲讽揶揄的对象,连文学也不放过。他对安佳说:“一不留神搞成了文学那才后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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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王朔的语言、王朔的写作方式、王朔的文学态度,未免太随便,其实这正是王朔。他使文学和文学写作获得一种解放,因此不妨也可以看作是人的生存方式的解放。只有脱了节的时代才能产生王朔其作其人其风。他的作品中没有任何一点矫情和虚伪。这里用得着马克思的一句话:“难道探讨的方式不应当随着对象改变吗?当对象欢笑的时候探讨难道应当严肃吗?当对象悲痛的时候探讨难道应当谦逊吗?”(《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我们经历的荒诞太多了,只有荒诞的文学意象才能呼应这种荒诞。不仅读者,生活本身也需要王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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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王朔有过接触的人,都对他有好感,说他胖胖的,满脸孩子气。这从他的照片上也可以看出来。但读者喜欢他的作品可不是为了王朔,更主要的是出于自己的原因。他们愿意从电视中从文字中获得短暂的轻松幽默或是快节奏强刺激,进行自我心理调适。与二十年前相比,如今有了新的层次上的民生问题——为了生活得更好。百姓关注王朔,不是关注文学,而是关注自己。那么多的“自己”需要从王朔那儿听到他们朦胧中意识到但还说不清楚的语言,需要从王朔那儿呼应到他们已经感觉到但还发不出的声音,需要从王朔那儿获得新的欢笑,然后在交际场合与相熟或不相熟的人,总能找到一个共同知晓共同感兴趣的话题。一旦“侃”起王朔,冷落的宴席会热闹起来,矜持寡言的宾客会不顾形迹地雀跃乐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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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想想,如果中国内地没有了这个王朔,人们的生活会怎样?这个提法也许不能为人所接受。难道我们离了王朔就不行吗?可是,如果20世纪80年代的最后一两年,文坛艺坛没有了王朔,没有《千万别把我当人》,没有《渴望》,老百姓天黑了夜寒了还有什么盼头?寂寞的人生该添加多少寂寞?而当文学贬值的时候,如果没有散淡谐趣的《编辑部的故事》,居民楼、四合院里就没有那么多笑声。没有《爱你没商量》,人群中就没有那么多便于随时沟通的谈资。骂也好,捧也好,江南江北大报小报无处不见对《爱》剧的说三道四,终究说明有那么多人关心《爱》剧。真正不值一提的作品,是无人议论的。而且,围绕《爱》剧的议论,形成了真正的文学批评的氛围,无意之中净化了前些时用硬武器攻打《坚硬的稀粥》所造成的大面积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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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没商量》的观众效应,对王朔来说是一次新的挑战。直观的印象应该是作家绝不能轻看他的阅读对象。作家在自己的作品中游戏可以,但他不能游戏观众。《爱》剧的败笔之处,不在于调侃太多、结构不紧凑等等,主要是在这部作品中王朔不像王朔了。王朔和他的作品受到重视,甚至这么多年被炒得身价百倍,无非是大家需要他,因为王朔属于一个正在酝酿还未成形的新生代。可是《爱》剧的基本情节,却是陈旧而又陈旧的,当今中国社会万花筒般的经济生活在剧中得不到任何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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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人总有失手的时候,不管怎样骂王朔,大家在失望之后又在热切地等待着王朔的“下一个”。他的下一个电视连续剧、下一部小说,连同他的经济头脑、广告意识、“议价说”、年收入、演员启用方略和组织方式,全都是抢手小报的兴奋点。他的另一部大型室内剧《海马歌舞厅》,邀请莫言、刘恒、苏童等共同编剧,也是名角荟萃,听说已接近后期制作,上演后还会有怎样的观众效应,大家在翘首以待。同时最近小报上又载,王朔即将开始系列长篇小说的创作,由五部组成,书名叫《残酷青春》,将动用他从来没有动用过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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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王朔。就是这样的王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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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人们心烦意乱陷入大苦闷时,他和你调侃聊天,给你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微茫希望。在人们口欲张而嗫嚅的时候,使一缕愤懑得到了宣泄。当文坛没有声音的时候,他发出了声音。他一个人造了一个新文坛。王朔现象的出现,说明陈旧僵化凝滞的意识形态已经无所用其技了。从此以后,不能超越的人也懂得了超越,没有理由不去寻找属于自我的精神活动的空间。至少,可以王顾左右而言他,在街头巷尾班上家里议论身边的顽主如何玩的就是心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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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得到公众共鸣的王朔现象划出了一个文化新生带,那么积尘积垢的僵硬的“左”的意识形态的防线,即使没有全面崩溃,也如一个喃喃自语、晚景凄凉的老朽,已经风烛残年、来日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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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香港《明报月刊》1993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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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与传统(增订版) 茅威涛和《藏书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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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在旧金山参加中美文化对话,一次晚宴,与茅威涛同席,得以晤识。她说今年有国家大剧院的演出,届时请我往观。没有想到竟是关于天一阁藏书楼的戏,可谓深获我心。我国历来有私家藏书的传统,明代尤盛。天一阁始建于明嘉靖年间,创楼阁主范钦,趁为官之便,广收图籍,归诸阁藏。范钦死后,其子范大冲继乃父之志,“代不分书,书不出阁”,蔚为大观。但中经明清易代,范氏一家保藏典籍的精神,惊天地泣鬼神不足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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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剧《藏书之家》就是以此为背景,以李卓吾《藏书》和《焚书》的合璧为收藏理想,展现天一阁传人范容以书为性命的文化精神。人物和故事虽为文学虚拟,但环境氛围、精神脉理不失历史本真,自是那一时代所可以而能够发生之人生纠结之悲剧。富商千金花如笺的到来,使藏书和婚姻和爱情,发生了错综变乱不知谁可的戏剧性。花如笺是范容兄长范迁所订之才女,婚期到,兄未归,姨娘侍书遂有以弟代兄迎娶之议。谁知此千金是歆慕天一阁已久的超级书迷,自己找上门来,不顾阁规,非要登楼披览藏书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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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藏有李贽《焚书》的孙知府,以十万两待价而沽。范容目睹至宝,惊喜万状,可囊中羞涩,无法如愿。花如笺愿出资,条件是上楼看书。如此两难三曲,搅扰得范容身心俱碎。恰兄长范迁在扬州抗清殉国,花如笺在范家的合法身份发生动摇。周折万难中范容和嫂嫂如笺萌生了爱情。谁知孙知府又来添乱,声称只要如笺嫁到孙家,《焚书》即可归阁成合。那么,要人还是要书?人合还是书合?范容愁肠百结,痛苦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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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痛苦中饰演范容的茅威涛的唱段有多精彩,不在现场观听绝难想象。这位“百花公主”的超绝演艺,这次算是领略了。去年旧金山的一曲清唱,只看到了她脱俗的书卷气,这次则声情并茂,神采飞扬,一人可控全场。其他角色也不寻常,饰演花如笺的陈辉玲,饰演侍书夫人的洪瑛,饰演孙知府的董柯娣,唱做俱见功底风姿。场次转承,配之以“天一生水,地六成之”的吟唱,我辈爱书喜韵之人不免如醉如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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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是剧情紧凑,章法简洁,不粘不滞,如流水行云。韵白词法亦不脱晚明的文化环境,大体做到了贴切人物,典雅有文。唯当爱书和爱人痛心裂肺不得开交之际,花如笺突然舍身去嫁孙知府,虽说是为了《焚》、《藏》二书在天一阁的合璧,观众终有不近常情之憾。盖视图籍为生命,体现一种精神的绝对价值,而纯洁的爱情,则为永恒价值。在两种永恒面前去取,势必陷入自我偏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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