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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明我书中最严厉的批判,都指向耶稣会教士,因为在他境况最困窘的时候,他们对他完全不闻不问。相反,满洲军士——闵明我口中的鞑靼——却“非常文明”,处处表现得“有礼貌、冷静、中规中矩”,一如他遇到的其他中国人。他们的品德,不仅让耶稣会教士相形见绌,连闵明我的西班牙乡亲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闵明我呼应圣奥古斯丁的话写道:“异教徒成了基督徒的导师。”[42]闵明我了解自己所持观点的比较性意涵,因此在《论文》开场白中,开宗明义闸释了他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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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我们必须先讨论,中国人、统治他们的鞑靼、日本人及其邻近国家的人,到底算不算是野蛮人。圣托马斯(St. Thomas)说,他们是野蛮人,因为他们“不懂得沟通”,而且“身强体壮,却缺乏理性,既非由理性也非由法律管辖”。这些形容字眼,也许适用于住在菲律宾岛上山区间的黑人,墨西哥的曲丘米哥人(Chichumecos),或是尼科巴群岛、马达加斯加、普里坎达(Pulicondor)等地方以及泽恩海峡(Strait of Dryan)附近的人,严格说来,这些人都可以野蛮人视之。但是汉人、鞑靼、日本人以及其他亚洲人,却绝对不是野蛮人,因为他们既有良好的政治制度,也守秩序,完全依据理性,过着法制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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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明我写道,即使最文明的人也有怪癖:日本人以剑剖腹;中国人剃发留辫,并嘲笑不这么做的人;西班牙人则好“面对面和野蛮的公牛搏斗”。性行为也不例外:“有些欧洲人认为通奸无罪,有些人视鸡奸为正常,中国人和日本人正是如此。”[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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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明我赞美中国,说那是“世界上最高贵的地方,宇宙的中心点,在所有阳光得以照射、万物得以存活之处,那是最荣耀的帝国”。[44]几乎任何事情,只要和中国沾上边,就可以得到闵明我教士的认同:中国艺匠双手精巧,能够“制作任何东西”;中国学童“全年无休”,只有八个“游乐日”;即使中国人的“小便”,也有妙用,可以帮助中国谷物成长,反观欧洲人的尿液,“只会烧死植物”。[45]中国男人从不在女人面前“嬉皮笑脸”,反观欧洲男人,则像秃鹰一样“喜欢嘲弄、漫骂”。还有,豆腐的滋味也很不错,特别是用麻油薄煎之后。他也喜欢“优秀的政府,安静、轻松、干净的监狱”,筷子的便利,餐桌摆设的简单,配制夏季饮料的清洁冰块,以及闵明我视为美德的裹小脚:“缠足适足以将妇女留在家里。如果不仅仅在中国,世界各地都有此习俗的话,男性及女性都将受惠良多。”[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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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闵明我会变得油腔滑调,字句间俨然有平托的调调,全无佩雷拉和克路士的风格。他说他见过一位年高七十的中国官员,“就像三十岁的人一样有活力”,“每天早餐吃三十个鸡蛋,一根狗腿,二斤热酒”。[47]有时候,他经历的凄惨事件,简直让人无法卒睹,即使闵明我自己也为见到的事震惊不已。他见过一个人,因暴露在外的睾丸遭痛打而濒于死亡。也见到一个女弃婴,在亲生父母注视下,活活地因憋闷和饥饿致死。“她躺在浸泡着泥水的硬石头上,两手两脚高高举起”,虽然“她的哭声刺透我心,却不足以从那些豺狼碗里掏一口饭出来”。[48]这些零星负面的评价,并没有改变闵明我的整体看法,他认为,“中国人对基督教世界一无所知,完全是上帝的旨意,否则,他们每一个人都要往我们脸上啐口水了”。[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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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中国的一般性讨论里,闵明我将波罗和佩雷拉都谈过的经贸问题重新拿出来谈了一遍,但是他却添加了一个奇特且新鲜的面向。因为闵明我真正感兴趣的,乃是大宗交易的新奇玩意儿,而非一些小量买卖的高价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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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从事手工艺的人,真是一言难以道尽。在中国存在着你所能想象到的任何一种手工艺匠,人数之多,简直难以计数。他们制作好陈列在店里的东西,其精巧程度会吓坏所有欧洲人。如果将四艘大帆船送到南京、苏州、杭州之类的城市,船上必可装满上千件的奇珍雅玩,样样让人爱不释手,只要以合理价格卖出,定会大赚一笔。如果想将房子妆点华丽,所有饰品都可以在前述几个城市内购得,除去购物的繁琐外,其价格之低廉根本不是我们这儿见得到的。[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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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明我留意到,中国人极有复制天分,他并因此担心,中国人会运用这种能力打垮西方的出口贸易。“中国人善于模仿,”他写道,“所有欧洲货物,他们只要见过,都可以仿制得惟妙惟肖。他们在广东省复制了好几样东西,因为毫无瑕疵,就以从欧进口的名义卖到内地去了。”[51]表面上这些字句的主题在经贸,实际上教会出身的闵明我却提出了一些省思,亦即真与假的差异以及真货与赝品的区隔,而这些正是宗教信仰的本质。以这些问题加诸中国,等于将双方原本平等的互动关系推入一个全新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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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harles Boxer编,South in the Sixteenth Century: Bening the Narratives of Galeote Perira,Fr. Gaspar da Cruz, O.P., Fr.Martin de Rada, O.E.S.A.,The Hakluyt Society,第二辑,106(London,1953),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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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同上,18—19、22—24页,均谈到了狱中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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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同上,9、28、7—8、9、32、4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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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同上,30—31、37—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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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同上,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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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同上,20—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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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同上,8、14、4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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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同上,33、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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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同上,16—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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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同上,25、4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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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同上,109—1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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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同上,lx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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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同上,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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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同上,56—5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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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同上,121、122、150—1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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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同上,136、141—14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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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同上,114、115、122、132、1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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