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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03 我还该说些什么呢?当尼古拉先生、马费奥先生及马可抵达这个伟大城市时,他们到达了大殿,并见到可汗及许多的贵族。他们在他面前跪下,极度谦卑地表达了服从之意。可汗嘱咐他们起来,以礼待之,盛情款待他们。他详细询问了他们的状况及别后的种种,兄弟两人一再表示,只要见到可汗康健,他们也就一切安好。……可汗看到了马可,见他还只是个少年,因此询问此人是谁。“大人,”尼古拉先生说道,“他是我儿子,您的家臣。”“竭诚欢迎,”可汗说道。该怎么说才能把意思表达清楚呢?[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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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05 另外有些时候,基辛格的文字让我们想到,维克多·谢阁兰在《勒内·莱斯》中的叙述者,特别是当他在北京城中央勒住马匹的时候。基辛格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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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07 ……我对毛泽东谈话中的多重含义愈是明白,愈觉得像面对着紫禁城中的宫殿:每一进都带出了更深的一层,层层之间,仅在比例大小上有些微差距,而且要到最后将总体做个回顾,才能完全掌握其意义。[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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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09 不过在谈到毛泽东的治理方式时,基辛格还是比较接近魏复古,而非波罗或谢阁兰。他表示,“当企图心远非一般人所能承载,它所带来的痛苦,是既深又广的。在一个社会里,如果强力压制骚动,本能反抗反而会更大,也会让这位雄心勃勃想要挑战诸神的巨人,产生更严重的痉挛”。[33]基辛格甚至以一个比喻,异曲同工地道出了魏复古的心声。在1976年死前的几个月,毛泽东仍将最后残余精力,用来对付最强力的对手,基辛格因此写道,“这位伟大、具有魔力、先知先觉、令人折服的人物,终于像秦始皇一样消失了;他经常自比为这位伟大皇帝,却又唯恐自己早晚要为世人遗忘”。[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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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11 这位建立秦朝的皇帝,他的作为不仅震服了魏复古及基辛格,更在年轻法国学者兼小说家让·列维(Jean Lévi)笔下出现了新生命。列维生于1948年,在1973年,也就是尼克松和基辛格访问中国之后一年,以学生身份到达中国,并在那里待了好几年。他深受“文化大革命”期间的生活经验影响,导致他决定以秦始皇的生活写一本小说,好重新捕捉中国人权力的本质。这本小说1985年在法国出版,名为《中国皇帝》(The Chinese Emperor)。列维在结尾处谈到秦始皇的思想,认为自己的生命不过是流光一逝,正好吻合了基辛格及尼克松对毛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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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13 混乱而恐怖的形象不断干扰着他,让他想起长久以来的疑惧——无论是季节的轮转、日夜的更替、人类的悲欢离合——即使是那些最穷最低层的人——在他走后,仍然会照常进行,就像他从来都不存在一样。即使地壳些微震动了,即使高山崩塌了,除了发生时的轻微骚动外,世界还是会继续,就像拉肥车洒了点粪便出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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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15 尝试形塑人民的人,最后仍会被宇宙的巨模吞噬掉。先是磨碎,然后揉捏起来,再一律公正、不分轩轾地,依照意愿决定成型。[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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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17 为了塑造这位中国历史上的干练暴君,列维在小说开头处,借着描述“秦政”的行政能力,铺陈出了当时仍为年轻储君的始皇帝。在叙述时,他也毫不客气,引用了中国风时期的叙述技巧。像在描述秦政面对异性时,即使有全国最美丽的女子当前,他也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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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19 他喜欢将军发出来的吼声,以及大剌剌的军令声,不喜欢舞伎们软绵绵的歌声和挑逗的笑声。他在学习法律和行政时,对哲人的文章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渴望接掌大权,正悄悄地累积自己的实力。但是他们紧紧控制着他。他们当他是傻瓜,是一块画着君王脸的木头,是坟墓里的雕像……他喜欢狩猎,他可以自其中感觉到军队作战的昂奋。无论是优雅的马匹、战车、长幡和旗子在风中扑打出的声响、越过田野的追击,还是像雨点一般落在目标物上的弓箭、面对猛虎的威胁、血腥的气味,以及受伤野兽的咆哮,全都让他心荡神驰。其他的玩乐对他来说,都是乏味无趣的。[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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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21 等到年事渐长,在佞臣怂恿下,身为皇帝的嬴政开始纵情性事,而且愈来愈投入,愈来愈邪门,他希望能够借此主宰自己的身体及内在的力量。根据早年医书上的记载,他采用了一种方法,亦即在面临高潮时强自抑制精子射出,以吸收女方体内的精力,也避免耗损自己任何内力。另一种方法,则是利用断食以净身,同时将“伴侣置于八个不同的方位上”。不过尽管这位天子“根据星象及皇朝象征,按照周密格式绕着她们走”,“谨慎地踩着一定的步伐”,同时“深深地呼吸,眼睛半阖,心神集中,舌头顶住上颚”,得到的结果却只是呼吸短促,头晕目眩,欲望全失。[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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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23 列维根据大史家司马迁的记载,谈到秦始皇纵欲及追逐政治权力的情形,更谈到了他日益严苛的行为:集中管理读书人,焚书,动员全国百姓以修桥、筑墙、兴宫殿、盖坟墓。由于对血肉之躯的仆从感到厌倦,既嫌他们的行为无法预测,又嫌他们的节奏不够一致,始皇找来了最灵巧的艺匠,为他造出了一组组的玩偶。第一组就是一个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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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25 铜制玩偶机械地重复同样的动作,一成不变地演奏相同的乐音,深得始皇欢心。无论是肉身上不自主的颤动,还是由呼吸和循环系统所造成的气血不顺,都不再让他觉得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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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27 不久,上过漆的木头仆人,开始为这位大帝上酒端菜。只消一举手,始皇就可以控制它们的行动。他可以调整它们的速度,让每个木偶按照他的指示做事。他像个小男孩般雀跃。他是创造者,它们服从他。它们没有欲望,没有思想,除了主人的吩咐,不会有其他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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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29 嫔妃有后宫里无所事事,歌女们声音变得喑哑,专门为皇帝耍杂技的演员,也变得痴肥了。有些舞伎假扮成木偶,学着它们一颠一颠的动作,在皇帝面前列队走过,希望赢回他的欢心。但是她们立刻就给扯下了面具,带出去杀了头。[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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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31 根据司马迁的记载,以及让·列维的复述,始皇死后,他过世的消息不止臣民,连皇太子都不知道。为了掩饰尸臭,更为了维持始皇肉身不坏的神话,家臣们均带着臭鱼,环绕着始皇的銮驾。[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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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33 借着史料,列维创出了深入而有凭有据的寓言,探讨中国人民的苦难,及统治者的滥权。正如其他尝试建立系统的前辈,也正如魏复古、列维将中国的帝权,抽丝剥茧,探到了最底部。但是在探索这股神秘权力时,他比前人更具技巧,他将触角深入权力本身,并显示,在试图实行绝对恐怖统治的同时,这位宇宙主宰,其实是不停发抖,浑身无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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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35 [1] G. L. Ulmen, The Science of Society: Toward an Understanding of the Life and Work of Karl August Wittfogel (The Hague, 1978),123页。在Ulmen编的Society and History: Essays in Honor of Karl August Wittfogel (The Hague, 1978)中,有几篇针对Wittfogel的分析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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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37 [2] Brecht, Measures Taken,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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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39 [3] Ulmen, Life of Wittfogel,238—24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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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41 [4] Malraux, Man’s Fate,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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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43 [5] Ulmen, Life of Wittfogel,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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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45 [6] 同上,59—60、84页,参考书目,509—5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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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47 [7] 同上,84—8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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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49 [8] 同上,88页,关于莫斯科访问,以及与Borodin的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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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5551 [9] 同上,1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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