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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32 姑举此为例,其余如孟德斯鸠等,尚有许多人,不一一列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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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34 (二)德国——反宗教思想虽盛于法国,然其理论之完成必属于德国。所以有人说“法国革命判决了帝王贵族的死刑,而德国哲学却判决了上帝的死刑”。又说“思想界的伟大破坏者康德,在恐怖主义上是远离开罗伯斯比尔(Robespierre)所不及的”。此其成就,可谓一种精神界之革命,此种精神革命表见于哲学文学各方面,而直接间接莫不受中国之影响。兹举其尤著者来勃尼兹与吴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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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36 来勃尼兹(G.W.Leibniz)为德国启蒙哲学元祖,早在青年时受中国哲学影响,至中年更与耶稣会士之履中土者多人为亲密之往还,益助其对中国之研究。在宗教问题上,他有进于高明的神学思想,因此他比耶稣会更进一步而认宋儒所言之“理”即神(耶稣会仅承认先儒所言之“天”即神,而不承认后儒所言之“理”)。对于教士反对中国礼仪批评中国思想者,他替中国辩护不遗余力。他完全崇拜中国文化,尤其在人生实践方面,以为欧洲人是必须自认其不及的。下列几句话,略可看出他的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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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38 实在人类最大祸害即从人类而来,复归于人类本身。人人相对如狼的谚语,尚不足以形容。由于我们的无限愚昧,加以不幸的自然遭遇,还不够;我们又对于自身不断地创造苦难。要是理性对于这种祸害,还有救药的话,那末中国民族将首先是其良好规范了。[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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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40 福禄特尔尝以欧人之往中国传教为妄举,而来氏则极力主张中西文化之交流,并寄其希望于俄国,谓其介于中国与欧洲之间也。来氏学问渊博无所不通,尤长于数学、物理、逻辑;因于中国易卦及邵康节之学,发生浓厚兴趣,以为彼此暗合。[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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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42 吴尔夫(Wolff)之学上承来勃尼兹,下再传于康德。中国思想遍布于德国大学知识界,乃至广播于欧洲,得力于吴氏至大。初讲学于哈尔大学,以提倡理性哲学,曾受虔诚于宗教之同事们的排挤;卒以一次讲演《中国实践哲学》有赞扬儒教菲薄基督教之嫌,为政府严令逐出大学及普鲁士国境。此一绝大学潮,更为吴氏引致同情而得发舒之机会,旋即被聘于马堡大学。及普鲁士王腓特烈大帝即位,素来倾服吴氏,特聘其回哈尔大学,并任宫廷顾问。其所著《中国实践哲学》,分别儒教基督教原理不同;然谓理性与信仰应相调和,儒教与基督教正是相反相成。由于他提出理性而高扬之,卒产生德国观念论的哲学;观念论实即理性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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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44 德国所受中国影响,更有其见于政治方面者,即开明专制主义之政治改良。说者谓十八世纪的欧洲,或则为君主政治的腐败,如法国其代表;或则为贵族政治的弊害,如德国其代表。此时均非有一种变动,以为救济不可。中国思想及其开明专制的政治,适于此时传到欧洲,予以新刺激。然在德国因为来勃尼兹吴尔夫等以影响腓特烈大帝(他算是儒家间接信徒),运用政治手腕消除贵族弊害,遂得完成政治改良。在法国却因受病太深,和民族性的不同,卒不得不走向流血革命一途。前者所认识的中国文化较为现实,用以行建设;后者所认识的中国文化较为理想,用以行破坏。两种结果不同,而未尝非出自一种因素云。[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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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46 四、结语——以上所陈,均取材于最近朱谦之先生所发表《中国思想对于欧洲文化之影响》一巨著。原著搜集丰富,非一日之功,而似取材日本学者后藤末雄、五来欣造之著书为多。当初欧人之感受中国影响,既多由辗转传说及翻译;而我们现在理会其所受影响,又根据其人著述或史家所传或异邦研究,重复翻译过来,一往一返,展转失真之处,自必不少。但除他们感受时不免将中国理想化一点外,其精神气脉交感相通之所在,依然可睹。藉着此历史旁证,使我们觉得中国精神在哪里,益加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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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51 我们如何拯救过去:梁漱溟谈中国文化 [:1707305864]
1707306852 我们如何拯救过去:梁漱溟谈中国文化 十一 文化史上一种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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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54 中国民族是世界一切古文化民族中,唯一生长于温带而非生长于热带的民族。中国文化不起于肥饶的扬子江流域或珠江流域,而起于比较贫瘠的黄河平原。原始的中国人,无论是由西方侵入或由土著部落开化而来,总之有史之初他们所处自然环境,是比较清苦的。这里没有像尼罗河流域那样定期泛滥,亦没有像恒河平原那样丰富的产物。黄河在古代大约已经不断地给予两岸居民,以洪水的灾害。西北方的山脉高度,挡不住沙漠吹来的冷风。人类在洪水期间就只好躲到山西西南部的高原里去,和毒蛇猛兽争山林之利。黄河既然不好行船,因此交通比较困难,智识变换的机会较少。人们需要终日胼手胝足,才能维持他们的生活,因此没有余暇以骋身外之思。像埃及和印度那样宏大的宗教组织和哲理,以及由宗教所发生想像丰富的神话文学,不能产生于中国。中国原始的宗教,大抵是于人事有关的神祇崇拜及巫术之类。这样,使中国老早就养成一种重实际而轻幻想的民族。中国民族老早已经接受了现代世界“人”的观念。中国民族是第一个生在地上的民族;古代中国人的思想眼光,从未超过现实的地上生活,而梦想什么未来的天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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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56 唐虞夏商的史实,未易详考。但有一件事是我们知道的,就是当时并没有与政权并峙的教权。如埃及式的僧侣,犹太式的祭司,印度式的婆罗门,在中国史上还未发现有与之相等的宗教权力阶级。中国古代的君主都是君而兼师的,他以政治领袖而兼理教务,其心思当然偏重在人事。中国宗教始终不能发展到唯一绝对的大神观念,当然亦是教权不能凌驾政权之上的原因。在宗教上的统一天国尚未成熟之前,政治上的统一帝国已经先建设起来;因此宗教的统治便永远不能再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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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58 商民族或许是古代唯一最先崇拜大神的人。上帝的观念,自淮水流域的商人带来,加入中国文化系统。然而商民族与其先进的夏民族的关系,正和亚述人与古巴比伦人的关系相似,武力征服之后,文化上建设能力却不充分,免不得沿袭被征服民族文化遗产。因此上帝观念的输入,不过使旧有宗教之上增加一个较大的神,而未能消灭或统治了原有的多神。并且受了原始中国人实际思想的同化,所谓上帝已与天地之“天”的观念合而为一。因为中国文化的特质是近于唯物的,其所崇奉的每一神只就代表一件有利于民生的实物(如天地山川等),上帝于是乃成了自然界一个最大物质的代表。后来墨子——他是宗教的商民族之遗裔——想替中国增设一个以上帝崇拜为中心的宗教,终归没有成功,似乎那时间已经太晚了。[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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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64 我们如何拯救过去:梁漱溟谈中国文化 十二 结束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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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66 这一章,旨在点出中国文化的根本在理性;而理性则与宗教有相违反之势。中国文化和欧洲文化,就以此为他们的分水岭,以后一切不同无非从这里衍下来的。——这是必须记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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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68 但中国思想是否果如欧洲人(如欧洲宗教家所指示,反宗教者所接受)所谓唯物论无神论呢?我不愿为肯定或否定的答复。中国精神与宗教不合,其思想发展下去诚亦未尝不可为唯物论无神论(例如宋儒思想即比之古时更近于此)。但若径指为唯物论无神论,总不免“言过其实”。欧洲人总是走向两极端。这两极端恰为中国之所无,而他常常是一“中间性的”。这犹之乎他思想中充分有民主主义的气息,可能发展为民主主义;但毕竟不能就指为民主主义。专制主义和民主主义,全是欧洲人的玩艺。亦犹之乎他思想中亦有社会主义气息,可能发展为社会主义;但毕竟不能就指为社会主义。个人主义和社会主义,全是欧洲人的玩艺。所以像福禄特尔不相信中国人是无神论者;但常引用在中国很久的傅圣泽(Jean-Francoise Foucquet)的话,说在中国几乎看不见有那个是无神论的哲学家。反之,在贝尔(Pierre Bayle)却认为中国正是他理想中“无神论的社会”之实例。[19]我们直无从回答其孰真孰伪;翻觉得他们各自道着中国之一面呢!换句话说:他们都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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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70 不要将西洋的事来例推中国,不要将中国判作两极端之一端。——这是必须记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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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72 录自《文化杂志》(桂林),3卷2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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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74 1942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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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76 《理想与文化》2期,1—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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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78 1943年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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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6880 [1] 此文为1942年在桂林所撰《中国文化要义》一书之第二章。此类桂林旧稿成为l947—1949年重写该书的素材。又,此文在《理想与文化》月刊发表时,是为《理性与宗教》。——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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