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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佩莉斯嘉知道,绝对不能信任这名医生。她与蒂博尔像动物一般被运到这座营区。没有饮水,没有食物,备受斥骂,备受殴打。在与唯一爱过的男人分开后,她已被剥夺一切,也只能蔑视一切。如果希特勒真的打算说到做到,在欧洲清除所有犹太人,那么这肯定意味着,就连犹太人尚未降生的孩子也将难以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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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格勒目不转睛地研究她的躯体时,她只有几秒钟时间做决定。但在门格勒以德语问她是否怀孕后的几秒钟里,佩莉斯嘉直视前方,与对手正面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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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莉斯嘉用德语回答道:“没有。”她不愿承认她真正懂得医生及其同党引以为傲的这门语言。她的心脏在胸口剧烈地跳动。确定无疑的是,她知道如果今后暴露怀孕的事实,如果暴露时还是囚犯之身,那么后果将会极其严重。尽管迟疑了片刻,但这名带有人类学博士头衔、一心想成为伟大科学家的医生还是冷漠地走了过去,走向队列里的下一位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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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克瑙灭绝营,盥洗室里的淋浴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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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通过初次点名,佩莉斯嘉以及其他妇女就被驱赶回崭新的盥洗室。这座盥洗室有许多窗户,呈现“T”形布局,是为少数被分配到工作的囚犯而设计的。她们仍然赤身裸体,被带到一座混凝土结构的淋浴房。在那里,牢头做着卑鄙的手势,说着下流的脏话,以此向在头顶上监视的主子拍马屁。妇女们满身疲倦地站在复杂的网格铜管以及巨大的金属喷头下。她们成群结队地赤脚站立在光滑的地板上,这种等待简直是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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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间,热气腾腾的水流从头顶上倾泻而下,妇女们因为震惊和恐惧而尖叫。她们扬起头、张开口,试图缓解口渴,但比克瑙的水并不适宜饮用,她们很快就吐出口中咸得发苦的脏水。那里没有肥皂或毛巾,但牢头向妇女们的头上和腋下喷洒让人刺痛的消毒剂,消毒剂让她们的伤疤或伤口更加刺痛。喷涌而出的洗澡水时冷时热,但妇女们都尽可能地洗去皮肤上的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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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才洗湿身体,就被不断叫嚷的看守驱赶到另一个房间,她们只有几分钟时间来擦干身体。她们沿着与入口处平行的另一条走廊前进,被带到与脱衣室同样巨大的另一个厅堂,然后被塞进厅堂边上一间没有门的公共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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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们被迫每五人一组蹲在地面的茅坑上,她们被茅坑里升腾起来的恶臭熏得难受。由于不停地被棍棒猛戳,而且那里没有手纸,只有极少数人在被赶出茅坑之前能够完事。在害怕与困惑中,她们被带进大厅外围的另一个小房间,那里有堆积如山的破衣烂衫。每一名妇女走进去的时候,那里的狱友就随手扔给她一两件破烂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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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发放者与领受者没有任何眼神接触,那几双脏手扔过来的衣服也是张冠李戴到荒唐可笑,而发放者的选择也意味着生与死的差别。佩莉斯嘉在胡乱堆放的鞋子里拿到裹脚之物,还拿到一件用料厚实、宽松垂坠的女式大衣,对此她始终非常感激。许多没那么幸运的同伴只拿到不合身的衣服,比如太过窄小的衣服、男性内衣裤甚至缎面睡衣。如果在别的地方,这种衣不称身的场景肯定引人发笑。然而,当她们把滑稽的囚服套在潮湿的皮肤上并且彼此审视时,她们都有越发严重的不祥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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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维辛二号营-比克瑙灭绝营中木板搭建的营房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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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塞雷德的妇女们手挽手,每五人一组通过出口,来到另一处操场,然后沿着带刺铁丝网围绕的走廊,来到另一栋楼房。这里还只是妇女营的边缘,被称为中转区或“啤酒桶C”,排列着许多由木头搭建的小屋或营房,每30米设置10间,收容了数千名胆战心惊的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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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死亡地理上,佩莉斯嘉正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死亡网络的正中央,其中包括3座主要集中营以及超过40座附属集中营。此地距离波兰南部的偏僻城镇奥什维茨(Oświęcim)并不远,纳粹将其改名为奥斯维辛,这个地名将会成为第三帝国进行流水线式种族灭绝的最为有力的象征。奥斯维辛一号营原本是奥匈帝国的骑兵要塞,后来也做过波兰军队驻地,最初被设计为一座“一级”监狱,以收容绝大多数波兰犹太人以及非犹太裔的刑事犯和政治犯。1940年5月,此地被正式指定为集中营和灭绝营,接受党卫队指挥官鲁道夫·霍斯(Rudolf Höss)的监管,此人曾经任职于萨克森豪森集中营和达豪集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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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维辛二号营-比克瑙——1941年年初由苏联战俘建成,参与建造的战俘多达10万人(后来绝大多数死于非命)——位于离一号营3.5公里远的一个曾被唤作布热津卡(Brzezinka)的村庄,德国人将其改名为比克瑙(Birkenau),意思是“白桦树”。此地位于两河交汇的沼泽地上,这个地点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它正位于第三帝国的中心位置,而且比邻主要的铁路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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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纳粹在波兰行动的扩大,1200名茫然无助的布热津卡村民被迫放弃家园,村庄随即被夷为平地。此外还有数千人被疏散,以制造一片面积为20平方公里的无人地带,好让营区隐藏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村舍的砖块被用来建造营区的拱门、门卫室、卫兵宿舍,以及几座早期的牢房。由于所需砖块越来越多,后来干脆就用当地的木材搭建牢房。1942年3月,比克瑙被重新归类为集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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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维辛三号营——位于被德国人命名为莫诺维辛(Monowitz)的地方——建造于1942年,作为劳动营,专门为德国的IG法本化学公司提供奴工。法本公司的丁钠橡胶厂制造合成燃料,及至1944年,法本公司在当地拥有大约8万名劳动力。从1942年年初开始,奥斯维辛一号营和奥斯维辛二号营-比克瑙开始收容犹太人,第一批犹太人来自布拉迪斯拉发和西里西亚。为了缓解拥挤,木头搭建的牢房延伸到极目所及的地平线上。然后,那里开始收容从法国德朗西集中营和荷兰威斯特博克集中营运来的犹太人,再往后,就开始收容来自泰雷津的犹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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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5月,约瑟夫·门格勒来到比克瑙,此人是德国医学专家组成员,专注于遗传学及其他实验。由于醉心工作,他在专家组里的地位迅速上升。尽管对于许多幸存者来说,门格勒经常被认为是亲手筛选囚犯,并被视为谋杀行径的人格化象征,但其实并非所有新囚犯的检查工作都是由门格勒亲手进行的。可以肯定的是,他对那份工作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似乎渴望接管那座铁路站台,以便“迎接”尽可能多的新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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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卫队军官也会获得额外的烟草、香皂、烈酒、食物的配给,以褒奖他们参与筛选和处决囚犯的“特别行动”。这些慷慨的额外配给会定期由武装党卫队俱乐部厨师主理,厨师会为他们提供特色菜单,包括烤鸡、烤鱼,还有泡沫丰富的啤酒,以及无限量供应的冰淇淋和味道浓郁的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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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不远处,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近乎饿死的囚犯拥入奥斯维辛,而每一名囚犯都是处决行动的候选对象。大约有90%的囚犯会在抵达数小时内即被谋杀。只要囚犯被认定为适合“特别处理”(Sonderbehandlung,在记录中打上“SB”字样),就等于被判死刑。在集中营建成之初,营区距离铁路专线还有1公里的距离,那些注定要死的囚犯,直接就在帆布覆盖的卡车上迎接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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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卫队用尽各种方法去杀害犹太人以及其他“帝国公敌”,从饥饿和枪决,到使用一氧化碳,但这些方法大致上效率太低、耗时太长,而且在壕沟里焚烧尸体还要浪费宝贵的燃料。纳粹指挥部渴望找到同时消灭许多人的方法,而且要花费最小的人力成本和经济成本。在奥斯维辛,许多囚犯被直接在心脏部位注入石炭酸,但后来出现了党卫队更为热衷的做法:毒气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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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比克瑙的中心地带,有两座漂亮的砖砌村舍,这是被拆毁的波兰村庄仅剩的房子。这两座村舍被称为“红房子”和“白房子”,纳粹将其伪装成浴室的样子。囚犯们被告知,他们会在里面擦洗和消毒。一辆挂着红十字会标志的卡车经常停在房子外面,好让囚犯们安心。实际上,那辆卡车是用来运送齐克隆B(Zyklon B,毒气)以消灭囚犯的。齐克隆B是一种高效杀虫剂,曾经被用于控制隔离区的寄生虫。它是一种细小的结晶体小球,只要遇水遇热就会发生反应,释放出致命的氢氰酸。1941年,在奥斯维辛一号营的地下室里,苏联战俘成为这种残忍实验的试验品,直到纳粹医生让这种杀人方法臻于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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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将要被谋杀的人,都会从身穿白衣的工作人员手上领到毛巾和小块肥皂,这也是为了进一步迷惑人们。人们赤身裸体地被赶入村舍,那里的窗户被砌得严严实实,就连大门也密不透风。绝大多数人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毫无知觉。然后,德国人会停顿好几分钟,让人们的体温加热这个密闭空间。预热会让毒气更快地发挥作用。只有当汗流浃背的囚犯拥挤在含有硫黄气味的黑暗空间时,他们才开始怀疑自己的命运。本来所有人都希望,在那些伪装的淋浴头里,会有清水喷涌而出,如今他们彼此拥抱、默默祈祷,或者吟诵摩西五经里面的《施玛篇》(Shema Israel,申述笃信上帝的祷词)。时间一到,穿着制服的士兵就会戴上防毒面具,爬上扶梯,把毒药倒入屋顶或墙上的特制通风口,毒药会与体温和汗液发生反应,释放出致命的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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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会口吐白沫、耳道流血,最多二十分钟就会死去,死亡的速度取决于距离通风口的远近。那些负责施放毒气的人,经常会听到尖叫声、呐喊声,以及捶打大门之声,人们试图抓住每一次呼吸的机会。只有在里面一片死寂,并且通风系统把毒气排出后,囚犯别动队(Sonderkommando)才会被派进去。在如同流水作业的集体灭绝行动中,这些熟练工人是在死亡的威胁下被迫干活的,威胁的手段就是那些尸体。大约有400~900名被称为“秘密知情者”(Geheimnisträger)的男子。他们与其他囚犯严密隔离,任务是打开毒气室大门,拖出死难者尸体,接下来的可怕任务则是清理里面的粪便、呕吐物、血迹,以迎接下一批“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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