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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这些囚犯会遇见自己的亲人。目睹如此惨景,有些人会选择自杀,这是他们获得解脱的唯一方式。每支别动队都会被灭口,然后新的人取而代之,周期从三个月到一年不等,这取决于他们的工作效率。任何新组建的别动队,第一个任务就是处理掉他们前任的尸体。几乎没有人能够在战争中活下来,但由于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命运,有些人还是偷偷写下自己的经历,然后把证据藏匿起来,直到他们死后证据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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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维辛一号营的毒气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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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些囚犯来说,对于那些经由他们之手处理掉的尸体来说,羞辱并未随着死亡而终止。在纳粹的人类再循环系统中,没有什么是可以浪费的,谋杀行动的副产品,也可以为帝国做贡献。从女囚犯头上剃下来或剪下来的浓密卷发和精致发辫,可以用于织布或织网,或者用于德国战争机器所需的绝缘材料和防水材料。受害者尸骨未寒,每具尸体就被强行撬开嘴巴,牙齿会用老虎钳从牙槽上拔下来,这也是别动队的工作。特别好的牙齿会收集起来用于补牙。从补牙材料中发现的宝石,则会移交给党卫队,据说这是为了填补灭绝行动产生的食宿和交通费用。金牙会熔炼成大块金砖,即所谓的“牙金”(dental go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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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随着运送囚犯的火车日夜抵达,4座编号为二号至五号的营区“火葬场”也陆续建成,以便为死亡工厂提供更强大的焚化能力。这几座现代化混凝土建筑物,每座100米长、50米宽,包括15座焚尸炉。这些火葬场不仅比村舍的效率高得多,而且附设地下脱衣室,从脱衣室有斜坡直通隔音毒气室。毒气室看上去就像淋浴间,里面配备专用电梯,每当毒气作业完成,就能把尸体抬升到焚尸炉所在的位置。这些设施每次能够毒死和焚烧超过4000人。在高峰期,曾经在一天之内毒死8000名男人、女人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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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集中营建成之初,死者滚烫的骨灰被倒入营区周围那些深深的池塘里,但随着流水被骨灰所堵塞,骨灰又被堆放到白桦林的林间空地,堆满了森林的地面。骨灰也被当作肥料,给附近的土地施肥,那里由此成为全世界最大的犹太人墓地。东风经常吹起骨灰,旋风也会把骨灰吹遍平原,它们顽强地留在人们的皮肤皱褶上,留在人们的面容和嘴唇上。那些侥幸逃过死亡的囚犯,也在无意中吸入了亲人的骨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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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莉斯嘉刚刚从布拉迪斯拉发来到此地,初到奥斯维辛二号营-比克瑙,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她能够感觉到的是,她被关在缺少空气、没有窗户的棚屋中,屋里挤进了太多人,这对于她和未出生的孩子来说都是极度危险的。不幸中之万幸,她与埃迪塔重逢了,从此再未分开。只有当街区里的妇女们在黑暗中窃窃私语时,佩莉斯嘉才领会到何谓死亡。来自不同国家的老囚犯头发掉光、眼窝深陷,她们会偷偷挨近新来者,问对方身上是否还有食物。在得到失望的回答后,她们就开始告诉新来者,营区内会发生什么事情,并且开始互相争吵。她们就是来这里受死的,要么累死,要么饿死,她们注定毫无希望。不,另一个人坚持说,她们只是被隔离,人们开始争吵内讧。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被剪了头发,只有少数人被打上烙印?第三个人解释说,她们都应该祈祷,祈求被选入劳动营,因为这是她们生还的唯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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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其他人在哪儿呢?新来者伤心地问道。家人现在如何呢?家人住在其他营房,还是被送到其他地方劳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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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了吗?”瘦到皮包骨头的可怜人带着扭曲的笑容,透过墙上的缝隙,指着烟囱里冒出的滚滚浓烟自言自语道,“那就是你们亲人所在的地方,那也是我们都会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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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粹曾经声言要大规模灭绝犹太人,这听上去令人难以置信,但当佩莉斯嘉听说毒气室的情形,当她闻到人体血肉和毛发被烧焦的恶心气味,她就对囚犯们所说的难以言说的真相深信不疑了。焚烧死尸的浓烟笼罩在她们周围。佩莉斯嘉说:“每天发生的事情都非常清晰地告诉我们,妇女以及尚在孕育中的孩子会遭逢什么命运。逻辑告诉我,在这人间地狱,存活下来的机会微乎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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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令人丧失信仰的地方,佩莉斯嘉所信奉的一切就是千方百计地保住孩子,这就意味着不能像其他人那样活活饿死。人们很快就发现,她们赖以生存的所有食物都是清汤寡水,也就是德国人称为咖啡的“洗碗水”,用沼泽地的脏水和烧过的小麦熬制而成,她们早饭晚饭都吃这种东西。正午时分则是用烂菜叶熬成的难以形容的汤,里面漂浮着她们仅有的固体食物,一小片发黑的掺了锯木屑的面包。吃着这种东西,让佩莉斯嘉在清晨发生妊娠反应时吐无可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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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动物的求生本能,佩莉斯嘉和埃迪塔发现,其他狱友会在黑暗中惊醒,在其他囚犯把汤送进来的一刻,猛然冲向那个容积只有50夸脱的汤桶。争吵马上在不同圈子、不同国籍的囚犯之间爆发,牢头马上抄起棍棒或胶管,狠狠惩罚那些跪在地上舔食汤汁的人,或者像豺狼虎豹那样狠狠教训每个不听号令的人。那些最饥饿的人,忍受着雨点般的棍棒敲打,像鱼儿一样围到汤桶边上,伸出肮脏的双手,想要捞点足以果腹的东西。每一小块汤渣都可能让她们存活下来,过去习以为常的洗手礼仪早已抛诸脑后。佩莉斯嘉看到,最好是沿着桶底的边缘刮上一满勺,不过,人人都想这样,人人都得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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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把她们从不清洗的碗舔干净,当仅有的、足以致盲的探照灯光划破营区的夜空,佩莉斯嘉以及狱友们就可以睡上六个多小时了。她们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营房没有窗户,却有很多漏风漏雨的缝隙。她们躺在薄薄的床垫或肮脏的草垫上,几个人盖一床薄薄的被单。她们整个晚上都穿着鞋子或靴子,以免被人偷走,她们紧紧抱着弥足珍贵的碗或勺子,就像紧紧抱着救生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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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睡在三层架子床下铺的人最为幸运,但她们还是会遭到老鼠的骚扰,老鼠在潮湿的地面上窜来窜去,啃食人们脚上的死皮。那些睡在中铺的人在夏天的几个月要忍受炎热和缺氧之苦,而那些睡在上铺的人,夏天热如火烤,冬天冷如水泡,不过至少还能舔食冰雪或雨水。无论妇女们睡在哪一层,她们都会因为腰酸背痛而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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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中营里的妇女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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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无事可做、无事可想,只剩下恐惧、饥饿以及难忍的口渴,佩莉斯嘉以及其他囚犯害怕时间流逝,她们焦虑地等待自己的最终命运。置身于这空气污浊的营房中,每个昏暗的日子都似乎永无止境,无所事事的状态只会让人们的情绪更为低落。许多妇女被逼疯了,她们因为想念失去的孩子、父母、爱人而失声恸哭。绝望的情绪在蔓延,死亡似乎成了解脱。其他人心如死灰、无动于衷,不再与人交流,变得沉默寡言,如同孤魂野鬼,她们怀着对死亡的永恒恐惧,盲目地遵守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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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妇女都在牢头(所谓的“牢房老大”)的监视下。这些牢头要么是职业罪犯,靠作奸犯科赢得他们的特权地位,要么已经证明自己能够胜任纳粹指使的任何残忍行为。有些囚犯在奥斯维辛待了好几年,早就知道要想活得更久,就得模仿主人的残暴行径。与纳粹体制下的所有监狱走卒一样,他们的任期取决于他们能否胜任。如果太过仁慈,他们就可能受到严厉惩罚,甚至迅速被送进毒气室;如果反感党卫队的所作所为,他们就会被剥夺职衔,并被投入他们看管过的营房,通常很快就会被他们折磨过的人弄死。就是这样,牢头帮助维持秩序,尤其是在党卫队员离开营区的晚上更是如此。作为他们合作的回报,他们会分配到主营房以外的房间,那里有更好的床铺和食物。他们也能得到在冬季取暖的燃料。那些在他们监管下的妇女必须服服帖帖,否则就会遭到殴打,而极少数反抗分子的下场还要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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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到了晚上,囚犯们还是会用各种语言窃窃私语,谈论朋友、家庭、丈夫、爱人、孩子以及她们失散的亲人。对孩子、父母、丈夫的思念折磨着她们。她们渴望看到色彩斑斓的世界,渴望听到欢声笑语、鸟叫虫鸣,渴望看到鲜花。偶尔,她们还会背诵诗篇,或者复述书本中最喜欢的段落。如果足够大胆,她们还会低声合唱,经常会有人因为这些低吟浅唱或感人挽歌而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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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人们谈论得最多的还是食物。无论怎么痛苦都好,她们都不惜用种种回忆来折磨自己,她们会回想起盛大的宴会,宴席上摆满了她们所能想象的最美味的食物。就在这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角落里,她们回想起家里的厨房,那里弥漫着出炉面包的芳香,饭桌上摆满食物,还有甜美的红酒。只有当别人受够了她们的絮絮叨叨,叫她们停止幻想时,她们才会再次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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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们身心俱疲时,她们就彼此紧靠在一起,以至于动弹不得。就连党卫队的狗舍都比她们的营房宽敞。她们手肘贴着手肘比邻而卧,如果一位妇女想要转身,放松一下被木头硌得生疼的髋骨,或者爬下床铺使用尿桶,所有妇女都会被弄醒。她们尴尬而断续的睡眠还会被噩梦、自然界发出的声响以及关于家庭的心碎梦境所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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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清晨4点左右,妇女们就会被刺耳的铃声粗暴地惊醒,或者被铜锣声吵醒,还会有人冲着她们大喊大叫,敲打她们的双脚,女牢头来回走动,把她们赶下床铺去点名,她们会被反反复复地清点。探照灯光让她们头昏目眩,泥泞地面让她们站立不稳,她们被迫每五个人站成一排,在指定的点名区域站上十二个小时。无论天气如何恶劣,都得接受反反复复的清点。那些独木难支的囚犯得靠朋友扶着,因为任何人牙口不好、身上带伤或虚弱到难以站立,都必定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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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们只能用口呼吸,以免闻到阵阵袭来的尸体臭味,她们经常在刮过原野的刺骨寒风以及冰冷雨雪中裸身站立。经常是门格勒,以其作为医生的专业眼光,决定她们当天受死,或者在工厂里为第三帝国劳累而死。他对这份工作如此热诚,就连他不当班的时间他也照常出现并进行这种筛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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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佩莉斯嘉被吓坏了,门格勒径直向她走来,粗暴地挤压她的乳房。佩莉斯嘉说:“我当时非常害怕,如果被挤出奶水就糟了,上帝保佑,我躲过去了。”门格勒以他淡褐色的眼睛紧盯着佩莉斯嘉,这个医生曾经在乌克兰战役期间因为类似行径而获得一枚铁十字勋章,此时他对佩莉斯嘉审视片刻,然后就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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