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7351054e+09
1707351054 另一位女囚犯的乳房也受到类似的挤压,当门格勒高声喊出“有奶水!怀孕了!”时,她被吓坏了。门格勒就像在舞台左侧调度演员的导演,轻轻一挥手,那位女囚犯就乖乖出列,被指派到一名女性驻营医生那儿,医生粗略检查过后就说她怀孕了。女囚犯极力否认,但女医生坚持己见,当女医生去找看守时,那位女囚犯抓住机会逃跑了,跑回正在点名的人群中,此举救回了她的性命。
1707351055
1707351056 就算是门格勒也是要睡觉的;其他医生同样如此,其中就包括弗里茨·克莱因(Fritz Klein)医生,他总是带着几条军犬巡逻,并且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他也负责某些清晨的筛选行动。他首先询问妇女的姓名、年龄、国籍,检查她们身上是否有湿疹、伤痕、畸形,然后动动手指,示意这些妇女是可以侥幸活过这天,还是马上被送去毒气室。他是恶毒的反犹主义者,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来检查他面前的妇女。在他后来受到的战争罪行审判中,克莱因还公然声称犹太人是欧洲那“发炎的阑尾”,必须动用外科手术予以切除。
1707351057
1707351058 每到傍晚,妇女们就要经历同样的致命程序,她们的生命会被再次估价。那些放弃生命的囚犯,那些因为腹泻、疾病、脱水而无法站直的囚犯,都会被带走,她们几乎不可能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1707351059
1707351060 埃迪塔还在悉心照顾她那怀孕的伙伴,帮她站直,睡她旁边,给她保护和温暖。偶尔,且总是在晚上,埃迪塔会在佩莉斯嘉耳边轻声地说:“张开嘴巴。”佩莉斯嘉照做,奇迹般地,一小片生土豆或一小片黑面包,就会塞进她颤抖的牙缝中。“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佩莉斯嘉不知道,埃迪塔是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在这片不毛之地找到了足以救命的食物,但佩莉斯嘉知道,如果没有这些食物,她肯定活不下来。
1707351061
1707351062 每日每夜,妇女们都惨遭虱子叮咬,它们躲藏在每个接缝、角落、裂隙当中,它们繁殖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根本不可能根除。用食指和拇指抓住和捏碎虱子就足以耗费好几个小时。没有医疗护理,没有卫生条件,囚犯们总是忍不住抓挠虱子叮咬的伤口,而这会导致感染,经常足以致命。由于缺乏柔软的床铺,妇女们还会患上化脓的褥疮,她们的皮肤也会由于肮脏和营养不良而慢慢破损。
1707351063
1707351064 由于每间营房都塞进了多达800名妇女,无法遏止的疾病会侵袭她们毫无免疫力的身体,痢疾和腹泻都是她们经常承受的痛苦。所谓的盥洗设施就是一条长长的水槽,位于一处独立营房,两根水管喷溅出令人疑虑的褐色脏水,盥洗室里也没有牙刷或肥皂。在营区待得最久的妇女,会向新人演示如何用沙土甚至粗砂擦洗自己,有些人还会用自己的尿来清洗褥疮。
1707351065
1707351066 妇女们每天只被允许使用一到两次营房厕所。所谓的厕所其实就是两条50米长的混凝土空心板梁,上面开了50个洞,下面是一条浅浅的沟槽。妇女们成群结队地被推进厕所,踏过泥泞的地面,走上粪迹斑斑的茅坑。妇女们只能上几分钟厕所,她们别无选择,要么用手擦屁股,要么用床上肮脏的稻草,要么用衣服上撕下来的破布。经期妇女也没有多少办法来吸干血迹。佩莉斯嘉倒是不用担心,只要她萎缩的身体里的胎儿还活着,她就不用担心这回事。
1707351067
1707351068 随着“继续走!”的叫声响起,妇女们就迅速走回营房,直到下一次点名。她们奋力地抬起脚,尽力让足以救命的鞋子不被贪婪的泥泞吸走。
1707351069
1707351070 每次妇女们放风时,佩莉斯嘉都会越来越绝望地左右扫视,祈求能看见她的蒂博尔。但是,她只能看见一排又一排营房上方数百座废弃不用的烟囱,还有许多被称为“鹳”的木制瞭望塔,以及从锅炉房里冒出来的滚滚油烟。
1707351071
1707351072
1707351073
1707351074
1707351075 奥斯维辛二号营-比克瑙灭绝营的公共厕所
1707351076
1707351077 蒂博尔曾经告诉她,只去想美好的事情,但在那里,只能看见颜色暗淡的沼泽地,地平线上架起的带刺铁丝网,寸草不生的黄色土坡,还能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呢?营区内污浊的尸体气味扩散到很远的地方。白桦树在广阔的天空下摇摆,但暗淡的阳光无力刺破挥之不去的阴霾,就连鸟儿也离开了这个被人遗忘的角落,这里只剩下喧闹的死寂。此地之外,世界又如何呢?
1707351078
1707351079 在这个专门用于摧毁人类心智的复杂系统中,佩莉斯嘉身边那些不成人形的幽灵形容枯槁,她们的表情极为紧张。被运送到东方的不毛之地,被置身于非人的悲惨境地,她们早已变成游魂野鬼,要么半疯,要么半死。在她们眼中,看不到半点希望。死亡似乎是不可避免的,狱友们经常像行尸走肉般醒来,实际上,她们通常试图在秩序中寻求庇护,以求多分得一点儿食物。
1707351080
1707351081 由于思乡成疾,由于极度渴望那一星半点的美好事物,佩莉斯嘉开始明白,她对生存的希望幼稚得荒唐可笑。她正受到饥饿和口渴的折磨,因为褥疮而瘙痒难当,更难以忍受自己身上的味道,她几乎不敢相信她与蒂博尔被带离家后发生的一切。她在兹拉特莫拉夫采成长的美好生活还在吗?她辅导朋友吉兹卡,她在蛋糕店台阶上大口舔食薄片甜点的美好时光还在吗?她与蒂博尔在布拉迪斯拉发烟雾缭绕的咖啡馆里享用萨克蛋糕,与活泼睿智的朋友们共聚,这快乐的时刻还在吗?她安静地坐在蒂博尔身边,看着爱人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闻着淡淡的烟草芳香,这恬静的时刻还在吗?希特勒肆无忌惮的征服计划抽空了她的过去与现在,如今她只能幻想那些美好的日子。
1707351082
1707351083 在这麻木不仁与恐惧不已的环境中,佩莉斯嘉说不定就像其他人那样,要么向毫无希望的命运屈服,要么就听天由命了。但在接连三次流产后,她却出人意料地决心活下来,而且要让孕育中的胎儿降临人世。她不知道别人会如何处置她,但无论如何,她希望能见丈夫最后一面。
1707351084
1707351085 男性囚犯住在远离比克瑙妇女营的地方,住在这个胡乱蔓延的复杂系统边缘地带的那些临时营房里。尽管有些穿着条纹囚服的男性囚犯偶尔来打扫厕所,或者到其他营区干些脏活累活,但这些来干活的男性囚犯通常佩戴粉红色三角徽章,这说明他们是同性恋者,所以佩莉斯嘉注定找不到她的丈夫。她开始担心,她那性情温和的作家兼银行职员的丈夫,可能早就“化作一缕青烟”了,或者已被运送到远方。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的希望也日趋渺茫。
1707351086
1707351087 然后在一天下午,她每天晚上向上帝所做的祈祷终于起了作用,上帝在她合眼之前回应了她的祈祷。透过带刺铁丝网的重重线圈,她突然发现蒂博尔混迹于一小群男性囚犯之中,正在通过她的营区。她马上认出了蒂博尔,尽管爱人看上去早已面目全非,他比过去更消瘦了,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
1707351088
1707351089 佩莉斯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冒着被射杀或被打死的危险,穿着木鞋走过泥泞、跨过电网,她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电网,并且在被人发现之前对他说了几句话。
1707351090
1707351091 蒂博尔几周之前还与佩莉斯嘉共度30岁生日,现在看上去足足老了两倍。然而,当他看见“佩莉”,他还是欣喜若狂,他告诉佩莉斯嘉,他拼命祈祷,祈求佩莉斯嘉和两人的孩子能够活下来。他哭诉道:“正是这希望让我还活着!”
1707351092
1707351093 佩莉斯嘉告诉蒂博尔:“不要担心。我会回来的。我们能够做到的!”直到两人被迫分开,被拖回各自的区域,被擦碰得遍体鳞伤。
1707351094
1707351095 那天奇迹般地看见蒂博尔,知道丈夫还活着,这都给了佩莉斯嘉极大的鼓舞。再次见到蒂博尔,这个念头给了佩莉斯嘉极大的慰藉。蒂博尔鼓励的话语萦绕在佩莉斯嘉耳边,当晚她睡在埃迪塔与另一位妇女中间,她开始感觉到拯救孩子的强烈信心,当战争结束的时候,汉卡或米什科应该出生了吧?
1707351096
1707351097 就在佩莉斯嘉与蒂博尔被运走前夕,她们通过朋友的无线电台秘密收听到的新闻简报得知,战局已转而对德国人不利。法国已重获自由,美苏两国的盟军已接近会师。再过几个星期,她们就会获得解放,然后,佩莉斯嘉、蒂博尔还有两人尚未出生的儿子或女儿,就能回到家园,重拾他们被粗暴打断的生活。佩莉斯嘉把手掌平放在肚皮上,默默计算孩子降生的日期。佩莉斯嘉说:“我是在1944年7月13日怀孕的,所以我确切地知道,九个月何时期满。”
1707351098
1707351099 佩莉斯嘉的预产期是1945年4月12日。佩莉斯嘉把这个日期谨记于心,她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个婴儿,她会活下去,至少活到儿子或女儿降临人世。由于在战争头五年,她在布拉迪斯拉发基本上未受伤害,她现在还算健康,也还算健壮。她的丈夫还活着,她的丈夫深爱着她,还怀有生存的希望。
1707351100
1707351101 佩莉斯嘉曾经答应丈夫,他们能够做到,所以他们一定能够做到。
1707351102
1707351103 这是佩莉斯嘉日思夜想的美梦,直到1944年10月10日,一个晦暗不明的清晨,她终于梦碎。大约在她抵达奥斯维辛二号营-比克瑙灭绝营两周后,她与其他女囚犯再次被包围起来,三三两两地从门格勒医生面前走过,医生掌握着她们的生杀大权。医生面带笑容,擦得光亮的军靴上带着马刺,医生随意挥挥马鞭,就选出了最为健康的女囚犯去服苦役。与那些在隔离区或集中营里监禁数年的妇女相比,佩莉斯嘉依然双眼明亮、体态丰盈。她很快就被选中了。她甚至还没有明白过来,门格勒挥一挥手,她就被推向一边,与其他妇女一起被推向劳动队。
[ 上一页 ]  [ :1.707351054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