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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启动造成一阵颠簸,妇女们在尖叫声中跌撞在一起。然后,火车载着她们驶离这片由带刺铁丝网组成的迷宫,她们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萨拉挤到车厢的小窗户边上,她们正缓缓退出这处杀人场的大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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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奥斯维辛二号营的铁路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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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火车正常开动,萨拉凝视着集中营外面的土地,它被笼罩在灰暗的晨光中。她正进入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她看见结满苹果的果园,她看见人们在广阔的土地上劳作,她看见人们在照看南瓜和甘蓝,仿佛这只是又一个寻常日子。在她眼前展开的乡村景色,是数千亩由囚犯或德国移民耕种的农田,这些德国移民是因为一个农业实验计划而被招募来的。当无数人在奥斯维辛二号营-比克瑙被活活饿死时,在高压电网外,这片肥沃的土地正产出新鲜的农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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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间,萨拉看到的事情让她心里重燃希望。那是一位在田地里劳作的妇人,看上去就像她们的母亲法伊加。她意识到她们幸运的母亲也许还活着,这让她欣喜若狂。“我开始尖叫:‘妈妈!妈妈!’她抬起头看了看我,仿佛我是个疯子似的,但我永远忘不了她的面容,她看上去就像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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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海尔就站在旁边,她抓住妹妹的肩膀,重重地扇了妹妹一个耳光。两个人都摔倒在地上,火车突然加速,载着她们迅速逃离,远离她们挚爱亲人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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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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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安嘉与好友米茨卡坐着三等车厢,从泰雷津来到奥斯维辛二号营-比克瑙的时候,她们的身心状况都已经非常糟糕了。在赶来奥斯维辛的两天路途里,她们紧紧挤在一起,没有足够的空气可供呼吸,也没有足够的空间可供伸展。她们仅以容身的车厢里挤满了人,散发着身体污垢的臭味,更加糟糕的是,掀开窗页或打开窗户都是被严令禁止的。没有食物,没有饮水,安嘉说:“最难受的经历就是口渴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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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蜿蜒蛇行的火车开始放慢速度之前,那些无视禁令、擅自掀开窗页的人就已发现,许多烟囱都在喷火。“我们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那情景是阴森恐怖的……那股味道我以前从未闻到过,你也无法分辨……我永远忘不了那股味道……那些烟囱看上去如此令人恐惧,你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往后退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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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火车停下,车厢门也被打开半边,人们跌跌撞撞地跳下火车,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现场随即陷入混乱,只听见声声叫骂:“滚出来!赶紧的!跑起来!”人们惊慌失措,被身穿条纹制服、看上去就像“凶神恶煞”的男人包围着,这些男人让人们扔掉那些小心翼翼地写上了名字的行李,向人们保证这些行李稍后即将发还。但是后来,这些行李从未被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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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说:“在那里,狗的吠叫和人的尖叫响成一片。现场非常混乱。人们都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无数人相互推挤……那里至少有1000人。我甚至记不起那是白天还是黑夜。党卫队员谩骂和敲打所有挡住去路的人。那情景就像世界末日。你能隐约感觉到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但你却被蒙在鼓里。”牢头迅速地把男女囚犯分开,由于囚犯们在泰雷津已经习惯了男女隔离,因此人们开始时并未感到恐慌。“我在车厢里遇见过一位年纪相仿的男性友人。我们早就了解对方的一切,他对我说:‘那么,是时候说再见了,因为我要跟男囚犯在一起,而你要跟女囚犯在一起,我们战争结束后再见吧。’我再也没有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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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男男女女不得不排好队来到一位高级军官面前,那就是臭名昭著的门格勒医生,他把囚犯指向一边或另一边。“我当时年轻又健康,所以我去了右边。所有带着孩子的妇女,以及所有超过40岁的人……都去了左边……在当时看上去纯粹是多此一举。然而,这并非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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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以及其他囚犯,包括她在泰雷津的女伴们,每五人排成一行,迅速被推着前进,甚至都来不及喘口气。“我们被迫在泥泞中跑步前进……闻着那股味道,看着那些火焰。这让人感到害怕。没有人能够想象……那个地方有多么恐怖。那实在难以形容。”她们像鹅群一样被驱赶到偏僻的淋浴大楼,进入所谓的“脱衣室”,她们在那里看见了形形色色的裸体妇女。她们也被要求脱去所有外衣和内衣,把脱下来的衣服堆放起来。伴随这道命令而来的还包括严厉的警告,如果她们胆敢违抗,会被就地枪决。就像之前进来的人那样,她们也得摘去手上、脖子上和手腕上的珠宝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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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泰雷津那几年,安嘉曾经设法保住了贝恩德给她的朴素的结婚戒指,至于那枚紫水晶白银订婚戒指,她将其藏在舌根下,或者攥在拳头里。就这样,尽管比克瑙的牢头和看守有火眼金睛,但她再次设法保住了这件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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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们被驱赶到另一个房间,她们被迫赤身裸体地坐着,等待负责剃头的男人和女人摆弄剃刀,简单粗暴地剃去她们的头发。安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青丝般的秀发掉落在膝盖上和地面上,她尽量忍住不哭。然后,这些头发就被一根桦条扫帚扫成一堆由五光十色的头发堆叠而成的云彩,许多头发上还有发夹、丝带、梳子。年轻妇女们就像被剪去毛发的动物,她们觉得这简直不可理喻,而她们看上去简直不成人形。安嘉把这形容为最糟糕的事情之一。“你会觉得这比被剥去衣服更难受,你会觉得被剥夺了尊严……成为任人践踏的蟑螂。这并不伤人血肉,但是……那种屈辱……如果你并非出于自己的自由意志……你简直无法想象自己被剃光头发的样子和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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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维辛集中营,从妇女头上剪下来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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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们被勒令返回队伍时,米茨卡,只不过与朋友分开了几分钟,就像发疯似地喊道:“安嘉!安嘉,你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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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回答道:“如果你是米茨卡,我就站在你身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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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回忆道:“我们当时赤身裸体地到处奔跑,男人们看着我们,别提有多尴尬了。我们当时很害怕,但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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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被驱赶到风雨交加的户外,接受另一次点名,以及另一次“门格勒测试”。安嘉再次接受点名,她遮住自己的乳房,希望能够保持尊严。当她看见每个人都在接受搜查,被迫交出最后一点财物时,她摘下戒指,任由它们滑过自己的指尖。泪水刺痛了她的双眼,她用赤裸的双脚把戒指深深踩入松软的泥土里。“我摘下我的两枚戒指,把它们扔进泥泞里,我对自己说:‘任何德国人都得不到它们。’这让我伤心欲绝,但这是我的选择,而不是他们的……或许会有别人捡到它们,但那是我当时最珍贵的东西。”安嘉知道,她永远失去了贝恩德给她的定情信物,但这就像一次重要的反抗行动。这是她注定要走下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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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在操场上步履蹒跚地走着,她们被告知要进行一次淋浴,她们对此很高兴,因为她们根本不知道“去淋浴”可能代表着另一种含义。还好这次不是毒气,但喷溅出来的水是冰冷的、断续的、肮脏的,而且也没有肥皂可以洗去身上的污垢。她们还没擦干身子,别人就向她们扔来样式古怪、形状各异的粗布衣服,这很快就让她们皮肤过敏。“我们拿到些肮脏的破布,有些人比较幸运,还能拿到鞋穿,否则就连鞋都没有。我拿到了一双木鞋。”然后,她们被驱赶到由几排临时营房组成的营区。当她们跑进营区的时候,她们的鼻孔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古怪气味,这气味挥之不去,明显来自那些喷涌着烟雾的烟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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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妇女转过脸来问安嘉:“为什么他们在这里烤肉呢?”安嘉看着那古怪的黑色烟雾,但她无法回答。“那时候,我们如此害怕和困惑,一切就像可怕的噩梦,不幸的是,这噩梦竟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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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营区就像个巨大的鸡笼,地面很脏,没有窗户,只有在屋顶上开了几个小口。里面是木制的架子床,每张床都有三层床铺,没有床垫,没有被子。房屋里面已经太过拥挤。里面肯定住了超过1000名妇女,每张架子床最多时睡了12个人。新来者会听到人们的呻吟,还有那闷热、让人反胃的汗臭味。妇女们不知道可以坐在哪儿或睡在哪儿,她们完全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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