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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娜的婴儿服,用弗赖贝格集中营的布料缝制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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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访者告诉佩莉斯嘉,就在她生孩子那天,富兰克林·罗斯福(Franklin D.Roosevelt)死于脑溢血。这位美国总统与希特勒于同一年上台,享年63岁。一位囚犯无意中听到一名党卫队军官对同僚大声宣扬这一“喜讯”。妇女们祈求,罗斯福的逝世不会拖延战争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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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出生后第二天,营养不良的哈娜“跳到”母亲胸前。佩莉斯嘉说:“她吸干了奶水,实际上只是水而已。她是个好孩子。她喝完了就哭着睡了。”无论佩莉斯嘉给予孩子多少营养,她实际上已经无能为力了,即使喂养过后,哈娜也还是面色苍白、皮肤松软,只能可怜地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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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4月14日,也就是生孩子三十六小时后,佩莉斯嘉才稍微清醒了些,当时党卫队四级小队长的副手在午夜过后把她摇醒,告诉她营区要疏散了。来者喊道:“所有人必须于一个小时之内上路!”所有人也包括佩莉斯嘉及其婴儿,她希望自己不会在病床上被射杀,或者被留在医务室里等死,只要她和小哈娜还有活下来的机会就行了。佩莉斯嘉说:“苏联军人正在入城,而他们正在逃命,并且他们还带着我们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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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44年12月起,纳粹就开始逐步疏散集中营,这是与时间赛跑。由于意识到他们几乎肯定要输掉这场侵略战争,许多人决心不能输掉对犹太人的战争,他们要继续消灭犹太人。数千人在集中营疏散之前被毒杀或射杀,但有些人迎来了不同的命运。纳粹最高统帅部始终相信,无论如何,他们仍然需要奴工来重建帝国。希特勒和希姆莱制订了“阿尔卑斯要塞”计划,德国最高统帅部及其精锐部队将会撤退到阿尔卑斯要塞。这个区域包括巴伐利亚南部、奥地利西部和意大利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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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囚犯有助于防卫要塞地区,当局决定把关押中的所有囚犯转移到帝国南部。考虑到速度和效率,那些被选中与纳粹共存亡的囚犯将会由火车运送,但由于车辆不足,或者由于轨道和车站遭到轰炸,囚犯们被迫徒步疏散。这种“死亡行军”是在历史罕见的寒冬中进行的,这成了折磨人的新花样,虚弱者死在半路上,剩下的就是强壮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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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估计,在战争的最后六个月,集中营和死亡营里本来尚有70万名囚犯幸存,但其中30万人在此期间被折磨致死。1945年1月,奥斯维辛就有6万名幸存囚犯被迫行进40公里,前往一座车站,在那里被赶上火车,运送到德国腹地。其中大约1.5万人因为劳累、严寒、饥饿而死在半路上,运牛车厢成了屠宰场。还有更多人死在其他地方,党卫队看守接到命令,射杀那些因为太过虚弱而无法继续前进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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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赖贝格集中营的妇女们别无选择,只能服从疏散命令,就连佩莉斯嘉也不例外,她本来不应该匆忙上路,而且她的婴儿本来应该被放在保温箱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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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海尔的状况也同样糟糕,当她听说集中营正在疏散时,她只能勉强爬起床,告诉妹妹们尽快做好准备。“我太过虚弱了。我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生孩子也没有力气了。但在那天晚上,我听说他们要把我们带走。我知道我必须做点什么,所以我跟妹妹们说:‘准备好了。我们今晚就走。’”拉海尔说过,德国人“直到最后一分钟都还纪律严明”,他们命令囚犯销毁一切证据,清理一切物品。然后,他们押解囚犯最后一次穿越城镇,每五名囚犯肩并肩急行军。“他们也不知道要把我们送到何处去。他们只是接到命令,把我们带走,因为俄国人正在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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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萨·米科娃为疏散的速度而感到惊讶,营房逐一被清空。米科娃说:“这是一次夜间紧急疏散,总是在夜间。他们来了,让我们带走所有东西,饭碗、汤匙、被单全部带走……我们毫无预警,直接摸黑走向车站并被送走。我们并不知道奥斯维辛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们很害怕被送回那里,那是最糟糕的结局。”尽管夜里一片死寂,但当盟军飞机飞临城市上空时,仿佛整个弗赖贝格都被动员起来了。随着越来越多的难民逃往南方,许多人收拾细软举家逃离,要么夺路而逃,要么冲向车站。苏联红军士兵即将杀到,难民们对苏联红军士兵的恐惧,远甚于对英国皇家空军飞机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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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莉斯嘉及其婴儿,以及另外35位患病妇女,是最后撤离弗赖贝格集中营的。起初,她们接到指令,要与其他人一起冒雨行进,但她们才走了几百米就走不动了。看守们商量过后,让其他妇女继续前进,让掉队的妇女留在路边。佩莉斯嘉说:“其他妇女确信,他们将要处决我们。其他妇女跟我们说再见,也跟我们一起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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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妇女们并没有在城镇中央被就地枪决,而是被装进一辆封闭的军用卡车。等到她们都坐进车里,车厢后门被猛然关上,她们就这样被党卫队带走了。婴儿哈娜了无生气,她几乎不能哭也不能动,尽管她的皮肤已经开始起水泡。佩莉斯嘉为了给女儿保暖,把女儿放在胸口,用那件宽松的衣服盖着。货车里的妇女们不知道自己会被送到何处,随着卡车一路颠簸,许多人害怕自己将会被送到偏僻的地点就地枪决。其他人听过海乌姆诺和其他灭绝营的传闻,确信自己会被汽车废气毒死。佩莉斯嘉吻了哈娜的额头,默默祈祷。“我是基督徒,所以我告诉自己,一切都交给全知全能的上帝。上帝知道我在何处生育,所以上帝会帮助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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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苏联红军和美国陆军从两个方向逼近弗赖贝格,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此无论最初的疏散意图是什么,卡车在莫名其妙地停了一阵之后又继续前进。卡车最终停下来的时候,佩莉斯嘉和其他妇女互相帮助在车站走下了车,她们的到来引起妇女们的欢呼,妇女们从未想过,她们竟然还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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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所有穿越欧洲占领区的火车都要用来运送部队和军需品往返前线,而剩下的客运车厢也被预留用来疏散帝国公民。在纳粹运营的铁路网络中,能够把990名犹太妇女以及个别男性囚犯从附近营房运走的车辆,就只剩下15节露天或“半露天”的车厢了,此外还有几节封闭的运牛车厢。这些车厢里面有些曾经用来运送无烟煤,煤灰深及脚踝。其他车厢曾经用来运送动物或人类,而剩下的车厢曾经用来运送干货,包括熟石灰,这会让囚犯们本已可怜兮兮的双脚如同被火灼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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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天气又湿又冷,当妇女们每60~80人被赶进露天车厢时,雨水变成了雨夹雪。她们只有薄薄的毛毯保护自己免遭雨雪侵袭,她们再次紧靠在一起,滑动车厢门在她们身后猛然关上。即使她们踮起脚尖,或者让别人举起她们,她们也只能勉强看到外面。更让她们感到沮丧的是,几乎所有车厢上都有一名德国监工,制止囚犯们张望或逃跑。她们惊慌失措,开始猜测自己会被送往何方。有人声称听到传闻,她们会被送去一处地下兵工厂,并在那里被活埋。其他人则害怕会被送到巴伐利亚的弗洛森堡主集中营(许多次死亡行军的终点),并像害虫那样被消灭。就算党卫队把这么多饿得半死、无法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妇女送去采石场,又有什么用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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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莉斯嘉只考虑如何熬过接下来这几个小时。她被塞进一节露天车厢,她尽力保护新生的婴儿不至于受到挤压,不至于滑落在污黑的地面上,她用婴儿的软帽遮住了婴儿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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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海尔则在隔着几节车厢的地方,她的预产期就要到了,她如此虚弱,跟其他垂死的囚犯被关押在一起。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这节车厢并不像其他车厢那样拥挤,她至少还能有一点点空间,躺在其他人身边,“就像罐头里的鲱鱼”。除了被关押在其他车厢的妹妹们以及个别妇女,没有人知道拉海尔怀了孩子,也没有人留意到哈娜的降生。人们挣扎求存,需要考虑更为紧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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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怀孕九个月了,已是“衣衫褴褛的行尸走肉”。安嘉与米茨卡被塞进露天运煤车厢,但米茨卡的身体状况并不比准备当妈妈的安嘉好多少。她们与其他人一样恐慌,她们虔诚地祈祷,不要被送回奥斯维辛。天蒙蒙亮的时候,火车因为变道而有所倾斜,安嘉双手扶着车厢边缘,尽量保持身体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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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重的火车头喷着黑烟,开始把身后破败不堪的车厢拖离陷入重围的德国,驶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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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幸存者:集中营里三位年轻母亲与命运的抗争 六 死亡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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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冬天,囚犯就在露天车厢中被运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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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4月那个潮湿的早上,那些站在弗赖贝格车站月台上的人,也许根本就注意不到一趟缓缓往西开去的货运列车。就像任何一趟出发列车那样,信号员会摇摆闪烁的灯号,站长会吹响哨子或挥舞旗帜,示意“专列”可以开出,司机会打开蒸汽阀门,乘务组会给锅炉炉膛加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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