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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981 安嘉那蜷缩着的孩子长着一头黑发,平躺在她胸前,就像去年达恩出生时那样。这个婴儿如此瘦小,本来应该被放进保温箱的,但安嘉紧紧贴着孩子,成为“世界上最好的保温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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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983 安嘉说:“我很高兴,我做到了,就在那样的环境中。我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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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985 拉海尔及其婴儿马克就没有那么快乐了。她们被装在类似的满载垂死者的马车里,直接从车站驶向营地大门,那扇大门仿佛张开的血盆大口,等待着她们到来。她们刚刚穿过那扇有去无回的大门,就被拽下马车,被推进衣衫褴褛的队伍,并且被告知,到那个长方形点名广场去等待。广场用正方形大石手工铺砌而成,大石之间填塞了许多细小的花岗岩碎石。就在她们周围,整个营区明显陷入严重的混乱。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浓烟,大量文件被扔进焚尸炉烧成灰烬,同时被焚毁的还有最近被毒死的囚犯的尸体。德军士兵挥舞纸张四处乱跑,仿佛就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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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987 来自弗赖贝格的妇女们并不知道,在之前的几个月,这座集中营的人口规模已经扩大了两倍,因为有大量撤回来的囚犯通过死亡行军源源不断地涌入。集中营的状况完全无法处理了。食物已经耗尽,疾病已经失控,甚至用帐篷搭建的临时营房也不够用。据估计,战争打到这个阶段,在毛特豪森及其附属集中营,每天都有800名囚犯死去,尽管有大量新来者进入,但在之前那个月,囚犯总数反而减少了2万人。德军看守不想留下任何罪证,尤其是在4月23日后,丘吉尔、斯大林、杜鲁门下令大量空投以各种语言写就的传单,上面写着“毫不留情地追踪和惩处”任何虐待囚犯的罪犯。上述事实,以及苏联红军和美国军队即将会师,意味着世人即将发现过去六年在这片奥地利风景区所发生的一切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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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989 列车上的妇女构成集中营指挥官的另一个棘手问题。不过,一旦他们做出如何处置新来者的决定,拉海尔及其可怜的同伴们就只能勉强撑起疲惫的身体,每50人一组徒步前进,她们被告知,将要进行淋浴。拉海尔把马克藏在肮脏的衣服下面,她如此虚弱,仅仅知道将要进行淋浴,但她去过奥斯维辛,记得所谓的淋浴意味着什么。毛特豪森有一间16平方米的毒气室被伪装成淋浴室,从建成之日起已为集中营里数以千计的人实行了“安乐死”。集中营的记录显示,战争最后几个星期里,有1400名囚犯在毒气室里被毒死。4月28日,也就是在来自弗赖贝格的列车抵达之前一天,就有33名奥地利共产党员作为“国家公敌”而被处决,同时被处决的还有5名波兰人、4名克罗地亚人以及1名拥有英国国籍的奥地利人。尽管集中营里的红十字会官员已在谈判中提出,要撤走数百名来自法国以及荷兰、比利时、卢森堡三国的囚犯,但处决还是被提前执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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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991 这里的毒气室与奥斯维辛的毒气室有所不同,但同样使用齐克隆B。致命的结晶体被倾倒进一个宽大的金属箱子里面,金属箱子连着一根细小的管道。一块加热过的砖头被扔进箱子里。一旦晶体遇热反应,毒气就会被释放出来,然后通过电风扇吹进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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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996 毛特豪森集中营的毒气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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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998 拉海尔对此一无所知。她不知道妹妹们在哪里,甚至不知道她们是否在长途列车中幸存。她几乎已接受丈夫莫尼克被杀害的事实。她不再指望能够再次见到勇敢的弟弟莫涅克,也不太指望能够再见到落在门格勒医生及其党羽手上的父母和弟弟妹妹。她只知道,当她与儿子被推进那个连接着可怕管道的、铺砌瓷砖的大房间时,她就知道她们的死期到了。自从六年前纳粹入侵波兰,对她及其家人强加种种苦难以来,这也许是最为合适的悲惨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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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00 拉海尔后来说:“他们把我们送进毒气室,但囚犯们拆除了毒气室的设施,因此他们无法毒死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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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02 我们再也无法弄清楚,拉海尔以及其他从列车上下来的囚犯当天是否被送进毒气室,还是被送进点名广场附近那座真正的毛特豪森淋浴室。相关记载自相矛盾,而且在战争最后几天的混乱中,没有多少真实可信的记载被留存下来。来自囚犯、文书以及党卫队军官的好几份证词都说明,集中营里最后一次毒杀行动发生于4月28日,此后他们就停止继续杀人了,因为太难以掩饰了。好几位从列车上下来的囚犯都声称,她们抵达集中营当天就是要被毒杀的,但不知道这仅仅是纳粹对她们施加的精神折磨,还是一路与她们同行的党卫队军官动了杀心,决心消灭这些一路押运过来的囚犯以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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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04 格蒂·陶西格可能与拉海尔分在同一组,她坚称囚犯们将要被毒杀,而不是被淋浴。“他们把我们送进‘淋浴室’,每50人一组,但那是毒气室。毒气没有冒出来,他们才又把我们赶出来。我猜想,毒气用完了。毒气设施并未被拆除,只是不再发挥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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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06 拉海尔说过,当她们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身上还是干的,穿着衣服,仍然活着,集中营里更加混乱了。“所有德国人都在跑来跑去、大喊大叫,其中一个人还说:‘别担心,我们把她们关进俄罗斯营,光是虱子就能把她们咬死了。’”日落时分,妇女们被重新赶回操场,天上开始下雨,她们拿到一些汤和水,这其实是红十字会分发到集中营的慈善包裹。然后,她们被迫坐在寒冷的地面上,等待列车上第一批被认为能够行走的、衣衫褴褛的瘦弱囚犯爬上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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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11 通向毛特豪森要塞的爬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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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13 拉海尔说:“她们被迫爬山,这花了她们好几个小时。”当囚犯们最终抵达山顶后,她们又被迫拖着脚步走下山坡,走向俄罗斯营。那里距离安嘉及其婴儿躺卧的医务室不过几百米远,囚犯们被推挤着通过大门,走进带刺铁丝网环绕的栅栏里面,铁丝网带有2000伏特的高压电,囚犯们陆续被关进窝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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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15 格蒂·陶西格说:“那里一无所有,只有稻草和臭虫。我得了斑疹伤寒。我不知道我是怎样活下来的。我猜那是因为我运气好吧。”其他囚犯也对那里的状况有所描述。“我们病得很重……妇女们靠在彼此的臂弯里奄奄一息……我们已经失去知觉……我们就像铁块……我们半死不活地躺在自己的粪便里……我们都在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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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17 另一批囚犯,包括佩莉斯嘉,带着小哈娜和霍尔尼-布日扎的母亲们捐献的全套婴儿用品,还在慢慢爬上山顶。在超过两个小时的爬到要塞的时间里,佩莉斯嘉每次呼吸都很难受。她的婴儿穿着肮脏的罩衫和软帽,因为脓疮的疼痛而可怜地抽泣,软弱无力地躺在母亲那干瘪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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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19 尽管佩莉斯嘉以及幸存囚犯身体虚弱、步履蹒跚,但她们还是遭到看守的推撞和殴打,这些看守从德国出发一路押运她们,而在集中营那些幸灾乐祸的党卫队看守怂恿下,这些负责押运的看守变得更加野蛮了。囚犯们每五人一排,近乎赤身裸体,在棍棒戳打下穿过风景如画的市镇,街道两旁都是美丽的窗户和半露出木框架的房子。绝大多数居民对她们视而不见,但也有些居民对她们吐口水,或者冷言冷语地告诉她们,当她们走到山顶时,所有人都将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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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21 有时候,她们可以停下来喘口气。她们不知所措,只是尽可能地看看这“自由的世界”,尤其是看看这难以置信的美丽景色。对佩莉斯嘉来说,多瑙河那令人刻骨铭心的景致只是徒添伤感,因为这条河流也流过她所钟爱的布拉迪斯拉发。蒂博尔曾经对她说“只去想美好的事情”,因此她竭尽全力,不去想那如同火烧的喉咙和严重的恐惧,只去想那草木茂盛的灌木篱墙,那开满野花的青葱草地,以及那几乎忘却的小鸟鸣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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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23 囚犯们抵达毛特豪森的经历可谓相去甚远,这取决于她们是被装在马车上拖运上山,还是被迫三三两两地沿着两条山路的其中一条爬行上山。那些横穿集市中心的囚犯,感到自己被当地人完全无视了,当地人向看守们挥手致意或招呼问好,邀请看守们参加社交活动,或者向看守们打听营地的电影院里有什么电影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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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28 毛特豪森的喷泉,妇女们被禁止在此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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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30 有些囚犯口渴难耐,当她们发现广场里有座古老的石砌喷泉时,队伍被冲散了。丽萨·米科娃说:“我们饿个半死,拖动着疲惫的双脚穿过城镇。我们口渴至极。市镇中心有一座美妙的喷泉,我们都跑到喷泉旁边,想要喝些水,但当地人把我们赶跑了,还向我们投掷石块……街道上一片吵闹,党卫队员殴打我们,把我们拖回队伍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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