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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海尔后来说:“他们把我们送进毒气室,但囚犯们拆除了毒气室的设施,因此他们无法毒死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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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也无法弄清楚,拉海尔以及其他从列车上下来的囚犯当天是否被送进毒气室,还是被送进点名广场附近那座真正的毛特豪森淋浴室。相关记载自相矛盾,而且在战争最后几天的混乱中,没有多少真实可信的记载被留存下来。来自囚犯、文书以及党卫队军官的好几份证词都说明,集中营里最后一次毒杀行动发生于4月28日,此后他们就停止继续杀人了,因为太难以掩饰了。好几位从列车上下来的囚犯都声称,她们抵达集中营当天就是要被毒杀的,但不知道这仅仅是纳粹对她们施加的精神折磨,还是一路与她们同行的党卫队军官动了杀心,决心消灭这些一路押运过来的囚犯以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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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蒂·陶西格可能与拉海尔分在同一组,她坚称囚犯们将要被毒杀,而不是被淋浴。“他们把我们送进‘淋浴室’,每50人一组,但那是毒气室。毒气没有冒出来,他们才又把我们赶出来。我猜想,毒气用完了。毒气设施并未被拆除,只是不再发挥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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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海尔说过,当她们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身上还是干的,穿着衣服,仍然活着,集中营里更加混乱了。“所有德国人都在跑来跑去、大喊大叫,其中一个人还说:‘别担心,我们把她们关进俄罗斯营,光是虱子就能把她们咬死了。’”日落时分,妇女们被重新赶回操场,天上开始下雨,她们拿到一些汤和水,这其实是红十字会分发到集中营的慈善包裹。然后,她们被迫坐在寒冷的地面上,等待列车上第一批被认为能够行走的、衣衫褴褛的瘦弱囚犯爬上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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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毛特豪森要塞的爬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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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海尔说:“她们被迫爬山,这花了她们好几个小时。”当囚犯们最终抵达山顶后,她们又被迫拖着脚步走下山坡,走向俄罗斯营。那里距离安嘉及其婴儿躺卧的医务室不过几百米远,囚犯们被推挤着通过大门,走进带刺铁丝网环绕的栅栏里面,铁丝网带有2000伏特的高压电,囚犯们陆续被关进窝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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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蒂·陶西格说:“那里一无所有,只有稻草和臭虫。我得了斑疹伤寒。我不知道我是怎样活下来的。我猜那是因为我运气好吧。”其他囚犯也对那里的状况有所描述。“我们病得很重……妇女们靠在彼此的臂弯里奄奄一息……我们已经失去知觉……我们就像铁块……我们半死不活地躺在自己的粪便里……我们都在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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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批囚犯,包括佩莉斯嘉,带着小哈娜和霍尔尼-布日扎的母亲们捐献的全套婴儿用品,还在慢慢爬上山顶。在超过两个小时的爬到要塞的时间里,佩莉斯嘉每次呼吸都很难受。她的婴儿穿着肮脏的罩衫和软帽,因为脓疮的疼痛而可怜地抽泣,软弱无力地躺在母亲那干瘪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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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佩莉斯嘉以及幸存囚犯身体虚弱、步履蹒跚,但她们还是遭到看守的推撞和殴打,这些看守从德国出发一路押运她们,而在集中营那些幸灾乐祸的党卫队看守怂恿下,这些负责押运的看守变得更加野蛮了。囚犯们每五人一排,近乎赤身裸体,在棍棒戳打下穿过风景如画的市镇,街道两旁都是美丽的窗户和半露出木框架的房子。绝大多数居民对她们视而不见,但也有些居民对她们吐口水,或者冷言冷语地告诉她们,当她们走到山顶时,所有人都将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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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她们可以停下来喘口气。她们不知所措,只是尽可能地看看这“自由的世界”,尤其是看看这难以置信的美丽景色。对佩莉斯嘉来说,多瑙河那令人刻骨铭心的景致只是徒添伤感,因为这条河流也流过她所钟爱的布拉迪斯拉发。蒂博尔曾经对她说“只去想美好的事情”,因此她竭尽全力,不去想那如同火烧的喉咙和严重的恐惧,只去想那草木茂盛的灌木篱墙,那开满野花的青葱草地,以及那几乎忘却的小鸟鸣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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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犯们抵达毛特豪森的经历可谓相去甚远,这取决于她们是被装在马车上拖运上山,还是被迫三三两两地沿着两条山路的其中一条爬行上山。那些横穿集市中心的囚犯,感到自己被当地人完全无视了,当地人向看守们挥手致意或招呼问好,邀请看守们参加社交活动,或者向看守们打听营地的电影院里有什么电影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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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特豪森的喷泉,妇女们被禁止在此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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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囚犯口渴难耐,当她们发现广场里有座古老的石砌喷泉时,队伍被冲散了。丽萨·米科娃说:“我们饿个半死,拖动着疲惫的双脚穿过城镇。我们口渴至极。市镇中心有一座美妙的喷泉,我们都跑到喷泉旁边,想要喝些水,但当地人把我们赶跑了,还向我们投掷石块……街道上一片吵闹,党卫队员殴打我们,把我们拖回队伍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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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走偏僻的后山小路的囚犯就没那么引人注目,她们可以走近蜿蜒山路两旁生长着的野草,吸取野草的汁液以滋润干裂的嘴唇。有些囚犯采摘树上的莓子,狼吞虎咽地大口吞下。其他囚犯则弯下脏兮兮的膝盖,跪着舔舐陡峭山崖上滴落的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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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莉斯嘉爬山的时候,紧紧抱住可怜的哈娜,她在饥饿中胡思乱想:蒂博尔能否知道自己已成为父亲了呢?女儿能否活到5月12日满月那天呢?佩莉斯嘉说:“我很想拯救我的孩子。这对我来说如此重要,比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更重要。”恍惚之中,在傍晚时分,佩莉斯嘉终于抵达要塞,气喘吁吁地与其他妇女排成行列,这些可怜人被集合到一起。佩莉斯嘉说:“在经历过可怕的饥饿后,我都认不出我的朋友们了。”但更让她惊奇的事情还在后面。“院子里面竟然有红十字会的包裹等待我们领取。红十字会竟然给我们送来了咖啡和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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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们狼吞虎咽,但由于太过口渴,她们几乎无法下咽,她们尽可能地多吃一些,因为她们确信自己将要被毒死。一座高大的砖砌烟囱正在她们头顶上冒烟,这浓烟足以摧毁人们的希望。在那简单的盛宴后,妇女们又被迫等待了两个小时,她们都感觉到无可避免的结局即将到来。她们太过疲惫,已经无力反抗或逃跑,甚至只能勉强抬起头,看清楚那些将要杀害她们的凶手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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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萨·米科娃说:“我们站在或坐在院子里,等待最终的结局。那里还有几位男性囚犯帮工,他们问我们从哪里来,还说我们碰上了好运气,因为毒气室已经停止运作了。一位帮工说:‘救兵离这里不远了。他们不会再伤害你了。他们对此不感兴趣。他们自己都忙着逃命呢。’我们无法确定这种说法是否确切。就算救兵只剩一天路程,这一天我也可能已经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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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阿尔卑斯山的凛冽寒风直吹在她身上时,佩莉斯嘉几乎跌坐在地面上,当一名陌生的党卫队军官以“冷峻”的声音在她身边讲话时,佩莉斯嘉从迷糊状态中清醒了过来。那是佩莉斯嘉再熟悉不过的语言,她听到那名军官对同僚说,毒气已经用光了,新来者可以住在吉卜赛营,来自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的囚犯最近也住进了那个地方。“这次押运行动就在那里结束了,起码暂时结束了。”接着传来熟悉的叫喊声,“快点!”妇女们感觉到看守和牢头语带威胁地把她们包围起来,她们也下意识地聚拢在一起。就在她们要被驱赶到另一处未知目的地时,婴儿哈娜开始苏醒和呜咽。一名女牢头发现佩莉斯嘉胸前这个小小的肉团,她发出尖叫:“一个婴儿!一个婴儿!”另一名牢头冲上前来,张开双臂,抓住哈娜,并大声叫喊:“这里不能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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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莉斯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她把两名牢头都赶开了,当时两名牢头每人抓住哈娜一条瘦弱的小腿开始致命地拔河,而佩莉斯嘉朝她们吐口水,用双手抓破她们的脸。佩莉斯嘉尖叫道:“不!不!”她像野蛮人那样英勇战斗。她非常珍惜的婴儿套装也掉落在地上,遭到踩踏,再也不能穿了。围绕哈娜的生命而展开的角力持续了好几分钟,双方势均力敌,三名妇女都在大喊大叫,婴儿则在号啕大哭。然后,就在一场打斗即将展开时,争执停止了,因为意想不到的人物介入了。一名年长的女牢头把一只手放在佩莉斯嘉的肩膀上,举起另一只手制止她的两名手下,那两人也就不再纠缠。她伸手抚摸哈娜的头部,平静地说:“我已经有六年没有见过小孩子了。”她还补充道:“我想花些时间跟她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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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莉斯嘉停止号哭,惊讶地看着年长的牢头。其他牢头默不作声地从佩莉斯嘉身边走开,她的衣服已被撕破,她也意识到这可能是拯救孩子的最后机会了。当不知名的拯救者张开双手,要从佩莉斯嘉身边抱走哈娜时,她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把哈娜交给了对方。那名妇女说:“跟我来。”佩莉斯嘉听出对方带有波兰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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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情离奇到超乎现实,对方命令佩莉斯嘉在看守营房外面等候,而那名陌生妇女却把哈娜带了进去。初为人母的佩莉斯嘉冲到挂着漂亮条纹布窗帘的窗户前面,焦虑地看着那名妇女把婴儿的衣服解开,把婴儿放在桌子上。那名妇女对着哈娜微笑,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似乎没有注意到哈娜的可怕状况。那名妇女走向橱柜,抽出一根细长绳子和一条巧克力棒,佩莉斯嘉几乎已经忘记巧克力棒这种奢侈品了。看守掰开一片巧克力,用绳子把巧克力吊起来,再把巧克力吊在婴儿嘴巴上方,轻轻逗弄婴儿。这是哈娜经历的第一次游戏,她那长满脓疮的双脚明显因为高兴而上下摆动,她小小的舌头因为嘴馋而舔进舔出,佩莉斯嘉站在寒冷的室外,她呼出的水汽也凝结在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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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将近一个小时后,看守重新把哈娜包裹在肮脏的罩衫里面,重新给她戴上软帽,把她抱了出来。那名妇女唐突地说:“给你。”说完便把婴儿还给了还在颤抖的佩莉斯嘉。那名妇女指示另一名牢头,把这对母女护送到吉卜赛营,去与其他人会合。那名妇女转身就走,仿佛这对母女接下来的命运与她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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