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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军的下一轮主要进攻无论落在菲律宾、台湾岛，还是琉球群岛，都会严重危及日本通向东印度群岛的油田和其他自然资源区的经济生命线。这将会导致日本经济的崩溃，同时使其舰队无法行动，使得日本诸岛上的守军无法得到海上支援。日本政府两年多以来不停的欺骗宣传将会被戳破。与此同时，日本唯一真正的盟国显然正在输掉欧洲的战争。任何一个对全球战事有基本了解的日本人都知道，自己在发动太平洋战争时，把很大的赌注下在了纳粹德国能够赢得战争之上。如果眼下的趋势维持下去，那么赌桌上成堆的筹码都会被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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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当时为止，日本人打了很多败仗，但日本人虽已开始挨饿，却还不至于饥荒。到了1944年秋季，其粮食状况看起来已经到了大幅恶化的边缘。自从战争爆发以来，虽然日本本土尚未遭到猛烈轰炸，但其国内稻米产量仍然下降了超过10%。粮食进口明显下滑，而且随着日本商船队在美军空中力量和潜艇的绞杀下日渐减少，这种下滑还将愈演愈烈。1944年7月日本政府一份内部报告发出警告，几乎每一类食物的产量都在下滑，“1944年的国民生活标准相较上一年将有较大缩水”。[29]恶劣的天气也是一小部分原因，1944年的稻米收成受到了持续强降水的威胁。不仅如此，日本国内的粮食产量在1945年时可能出现灾难性的锐减，这是由可以预见的船舶损失、能源危机，以及空中轰炸导致的道路和铁路运输崩溃共同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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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饿是一回事，饥荒是另一回事。日本领导人所担心的饥荒，可能会导致社会秩序的崩溃并危及其统治基础。日本民众之所以支持在海外进行帝国主义扩张，是因为他们觉得这意味着国内可以有更高的生活标准。但是自从袭击珍珠港以来，生活却日益艰难，而且这种穷困还遥遥无期。在对美开战前，年轻的陆军军官们曾威胁要直接采取军事行动以缓解日本民众遭受的贫困，这在1936年几乎酿成了政变。而现在，统治高层中有人指出，1917年的布尔什维克革命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那也是由饿着的肚子和对外战争的灾难性失败导致的。于是，直到1945年8月投降，控制国内的紧张态势都一直是日本制定政策时的一项主要考虑因素——无论是民生、政治、外交，还是战略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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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9月，裕仁审阅并批准了下一阶段的战争计划。计划代号“捷”，取中文“胜利”之意。“捷号”计划分为四个方案，分别基于美军攻占马里亚纳群岛后的四种可能性。“捷-1号”计划到“捷-4号”计划分别应对美军向一条地理弧线上四个不同区域发动两栖进攻的可能性，从南到北依次是菲律宾，台湾和琉球，本州岛，以及北海道岛。然而从一开始，日本的计划制订者就认为下一场大规模作战最可能指向菲律宾，并且把大部分精力都用来制订“捷-1号”计划。他们的这一判断主要是受到麦克阿瑟那著名的关于重返菲律宾的公开发誓的影响。[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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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1号”计划体现了日本海军一贯的诸多作战特点。其计划十分复杂，将部队大范围分散，从多个方向接敌。这依赖于各分舰队之间精确的时间协同，因而很容易被打乱。日本先前的许多战役计划都包含了佯攻、诱饵，以及其他欺骗行动：与此相似，“捷-1号”唯一真正的成功希望也在于战场欺骗。栗田健男将军的“第一游击部队”拥有联合舰队的大部分水面作战力量，他们将从文莱启程北上。通过菲律宾群岛西南部的巴拉望岛时，其舰队的一部分将在西村祥治将军指挥下转向东南，主力仍将跟随栗田向北航行。这两支分舰队将分别通过两条不同的水道穿越菲律宾群岛，南边的苏里高海峡和北边的圣贝纳迪诺海峡。同时，小泽治三郎将军麾下拥有日本全部剩余航母的“第一机动部队”，将从濑户内海出发，从北边加入战场，以图将哈尔西第3舰队的主力诱离滩头。如果一切如愿，则栗田和西村两支纵队将会冲出海峡，以钳形机动攻击麦克阿瑟的登陆舰队。日军知道，这支舰队将搭载大约10万名敌军，并有数百艘满载着武器、装备以及支援登陆所需物资的货船。日军计划的关键在于让栗田的战列舰、巡洋舰和驱逐舰与已展开登陆行动的两栖舰队实现近距离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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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庞大而恢宏的策略。但实际上，正如所有高级将领都知道的那样，“捷号”计划实际上是由燃油供应紧张和舰队补给困难所导致的机动性和作战半径的限制所决定的。燃油供应地远在南方的文莱和苏门答腊的油田区域——而船厂和维修设施则位于日本本土列岛，同样需要由本土提供的还有保持舰队战斗力所必需的各种补给物资、武器、弹药和后备人员。日本人已不可能再将足够数量的燃油运回本土以满足舰队的迫切需求，而且随着美军潜艇和飞机不断猎杀并击沉这个国家本已所剩无几的油轮，这种短缺还将雪上加霜。因此，舰队的大部分力量不得不停泊在遥远南方的锚地中，以靠近帝国的原油产地。但是小泽的航母部队却无法同行，他们在马里亚纳海战（1944年6月19日—20日）中几乎失去了全部的飞机和受过训练的舰载机飞行人员，需要接收新的补充飞行队并进行训练。由于日本此时飞行员训练和飞机工厂的糟糕状况，他需要让航母在日本海域停留一段时间，可能至少需要三四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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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些舰队之间不得不相隔数千英里，栗田便从小泽的指挥下脱离出来，受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丰田副武大将直接指挥，后者不久前刚把自己的司令部从停泊在东京湾的一艘指挥舰上搬迁到横滨市庆应义塾大学日吉校区中的一座地堡里。小泽和栗田将会通过由日吉发出的长程无线电各自接受命令。这种将日军舰队主力分散布置的做法远远称不上理想，但考虑到糟糕的后勤状况，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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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日军能有机会向麦克阿瑟的两栖舰队发动全力攻击，那么这种攻击将主要依靠水面舰艇部队和陆基航空兵，因为没人会太指望小泽已经残废的航空母舰部队或者是已遭严重削弱的日本潜艇部队。“捷号”计划的主要难题在于，要将分散在各处的日军海空力量开到指定位置参战。为此，12艘舰队油轮被指派去为栗田舰队加油。这些加油船原本计划在10月进行海上补给训练，但是随后又被取消了。现在剩下来的每一艘油轮都十分珍贵，对燃油状况的管理经不起什么差错了。现在就连栗田舰队在战斗结束后是否还有足够的燃油安全返航都保证不了。无论美军何时发动下一轮进攻，小泽对战役的贡献都将取决于其舰载航空兵的状况。没人指望日军航母部队能与其对手一较高下，小泽也知道自己将会再一次被痛打，而给对手的报复则会微乎其微。鉴于这一悲观前景，日军决定，曾经不可一世的日本航母机动部队将在此战中被用于诱敌，其任务是为栗田拉开一道通往登陆舰队的缺口。小泽也愿意担任这一卑微的任务。“诱饵，这是我们的首要任务，去充当诱饵，”他说，“主要任务就是全部牺牲。用十分虚弱的航空兵发动进攻，而目的就是要牺牲掉所有的飞机和军舰。”[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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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的政治风波之后，日本陆海两军的领导人都表示今后要密切配合。然而迟至10月的第三周，当麦克阿瑟的进攻舰队已经启程开往莱特时，两个军种依然是各拿各的剧本。陆军将领们还没有下定决心是否要派遣部队前往增援莱特岛。有些人想要继续加强陆军在吕宋岛的力量，即便这意味着要把莱特岛拱手让给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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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8日，在东京的军官俱乐部里，四名将领（陆军省和海军省各一人，两军总参谋部各一人）聚在一起，想要敲定防守菲律宾的联合战略。评估了“捷-1号”计划之后，陆军省的佐藤贤了将军在最后时刻提出了反对。佐藤承认日本民众正“哭求”舰队与敌决战，但他坚持最高司令官必须保持“冷静”，不应该草率迎合公众的想法。他说，如果联合舰队现在出战，就很可能遭到毁灭性失败。还不如把小泽的舰艇留在港里，这样它们至少还能发挥一些威慑作用，防止敌人靠近本土。不仅如此，佐藤还指出，舰队仅仅是开到战场就需要烧掉大量宝贵的燃油。此时，六艘油轮组成的船队已经准备好开向南方，船上运载着6万吨燃油。日本战时经济的运转也需要这些燃油。佐藤问自己的海军同行：“联合舰队现在出去打仗能得到什么？还不如那6万吨燃油来得重要。”[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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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话令屋里的所有人，包括佐藤自己，几乎就要哭出来了。他毫无遮掩地点破了日本的尴尬处境。曾经无比强大的“日本帝国海军”的荣耀，现在已经比不上六艘油轮及其运载的燃油了。连一位陆军的将领都看得出，舰队的衰微预示着失败。“这是我体验过的最伤心的感觉。”佐藤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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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军军令部的中泽佑少将哭了出来，他代表海军回答了佐藤的问题。他首先感谢了陆军将领的善意，但是“现在日本帝国的联合舰队希望能得到一处葬身之地”。由于燃油短缺以及敌人对制空权的掌握愈加牢固，“捷号”计划便成了让舰队“光荣地死去”的“最后机会”。中泽总结道：“这是海军最诚挚的愿望。”[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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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哽咽之后，佐藤也泪流满面，他同意让这6万吨燃油作为送给海军的“临别礼物”。散会时，外面街道上响起了空袭警报，于是他在心中默祝“联合舰队能有一个英勇的终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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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貌似动人的情景之下，隐藏着一个常常为西方莱特湾战役史所忽略的事实。“捷号”计划实质上是日本海军的“万岁冲锋”。它未言明的目的是保证日本舰队能在战争结束之前再最后好好打一仗。联合舰队参谋部的高田利种少将说：“国内已经有人开始问，海军在南洋败了一场又一场，比如马里亚纳和比亚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35]日本的水面舰艇部队自前一年所罗门群岛战役结束后就一直无所事事。军容严整的战列舰队从足足两年前的瓜岛海战以来就完全没打过仗。超级战列舰“大和号”和“武藏号”甚至从没有在主炮射程内见过任何一艘敌舰。日本斥巨资在吴和长崎建造了这对大家伙，它们是世界上最大的两艘战舰，日本人对它们打赢战争的能力寄予了厚望。但它们在战时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港口度过的，这主要是由于其出海作战需要大量燃油。于是两舰便双双成了舰队司令及其参谋部豪华的水上司令部。它们的无所事事、未曾一战已经在舰队各层次中引发了抱怨，这两艘舰也因此被戏称为“大和饭店”和“武藏饭店”。若让这两艘巨舰在锚地终此一生，其18英寸主炮连一次向敌舰开火的机会都没有，那将是不可容忍的耻辱。指挥这两艘战列舰的栗田将军在菲律宾战役打响前夕向他手下的军官们问道：“如果国家灭亡而舰队却保持完整，这难道不是耻辱吗？”[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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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后审讯中，日本海军领导人承认他们根本没真正指望能守住菲律宾，他们预期自己将遭到毁灭性损失，甚至全灭。但他们仍然选择无论如何都要打这一仗，因为他们认定保留舰队来日再战已经没有意义。无论美军能否拿下菲律宾以及何时拿下菲律宾，他们都必然会掐断连接日本及其原油产地的海运线。高田说，在这种情况下“即便舰队能留存下来，通往南洋的海运线也会被完全切断，这样舰队如果回到日本本土，就不会再有燃油补给；如果它留在南洋水域，就无法得到弹药和武器的补充”。别无选择之下，日本人决定“赌一把”，他们知道，“如果最坏的情况出现，我们有可能会失去整个舰队”。[37]栗田将军说，他已经准备好损失自己一半的军舰，以换取“毁伤你们在莱特湾中所有舰船的一半”。他还补充说，即便做到了这一点，也无法阻止麦克阿瑟登陆，而仅仅是“将登陆推迟两三天……因此这就是个有限的目标，将某一场登陆推迟两三天。对于后续的登陆我们便无能为力了”。[38]至于小泽，他已经成了空架子的航空母舰将被用作引诱哈尔西的诱饵，“我们已经做好了全部牺牲的准备”。[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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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新闻媒体对台湾外海航空作战中发生的一件事情给予了特别关注。这是在10月15日，当时哈尔西正向东回撤，受损的“堪培拉号”和“休斯敦号”也在缓慢撤退。这天，吕宋岛上的第二十六航空队司令有马正文少将摘掉了军衔徽章，爬进一架三菱G4M轰炸机的座舱，向敌人舰队发动了一次单程自杀撞击攻击。他的飞机攻击“富兰克林号”航母未成被毁，也可能是坠海，反正是没能返回基地。但是东京却报道说这位“军神”有马将军主动俯冲撞击了一艘美国航空母舰，并将其击沉。媒体不负责任的报道称，这次事件预示了政府正准备发动大规模的自杀攻击。当太平洋空战这出大戏的最后一幕拉开时，日军飞机就会由自愿在爆炸的火球中献身的人驾驶，变成致命的导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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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风”一词此时还没有和自杀飞机扯上关系——它指的仍然是7个世纪前摧毁了蒙古来袭舰队的那次神话般的天降台风。不过，日本人所说的“必中武器”和“肉弹”战术的执行者已经被称为特攻部队。这种特攻作战将不仅有飞行员和飞机参加，同时还有其他专门制造的自杀武器，包括快艇、背着氧气瓶的水鬼、人操火箭，以及小型潜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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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太平洋战争的史学著作总是倾向于忽略这种有组织的自杀战术在日本乃至日军中引发的争议。实际上许多日本人对此都是强烈反对的，认为此举误解了传统的武士道精神。有些海军军官将这一想法和日本陆军中盛行的不理智的“死亡崇拜”相提并论，他们认为这在海军中不应有一席之地。老航空兵们还记得他们在战争初期赢得的空战胜利，“神风”攻击在其眼中实质上无异于未战先败。其实日本飞行员一直都在俯冲撞击盟军舰船，或者撞落盟军轰炸机——但在1944年秋季之前，这些攻击都是偶然和随机的，常常只是在飞机受损无法返航时出现。著名王牌飞行员坂井三郎在第一次被部队指挥官命令执行自杀任务时震惊了。“我顿如五雷轰顶，”他回忆道，“他在说什么？我心中一团乱麻。脑中泛起厌恶感，令我感到寒冷、沮丧。”[40]坂井说，一名飞行员必须做好战死的准备，但这并不包括“肆意挥霍人的生命”。[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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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日军领导人遭到了严厉指控。他们被指控出于不当目的而引诱数千年轻人进行飞行训练。控方提出，在1944年初，军方就开始秘密计划把大部分新飞行员训练成“神风”特攻队员，并把此事掩盖到受训者无法退出时才告诉他们。关于这个话题的探讨一直充满着各种禁忌（至今也是一样）。历史记录残缺不全——尤其是关于谁知道什么事以及何时知道的这种问题——但是这并不妨碍有相当多的证据能被用来进行指控。在“神风”队员招募计划的初期，任何文字中都不允许提及自杀战术，命令只能口头下达。曾是日本海军预备役少尉的神津直次当时自愿加入人操鱼雷计划，却并不知道这是一种自杀武器。他和同行的新兵仅仅被告知必须要“愿意执行危险的任务”以及“愿意使用一种特别武器”。战后回看，屋久总结道：“今天，我知道他们骗了我们！发自内心地知道。”[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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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后的审讯中，日本海军有些高级军官诡称“神风”战术最初是由一线作战部队提出并实施的。第一航空舰队参谋长猪口力平大佐称，这个想法是由驻菲律宾基地的航空部队自发提出的，“纯粹是那个基地自己的策略”。[43]面对“神风”作战计划是在麦克阿瑟登陆莱特岛之前由东京方面制订的证据，猪口仍然狡辩道：“这种东西只能是由基层发起，你不能下达这样的命令。从来都没有下过执行‘神风’战术的命令……‘神风’的想法最初是为了应对当地的情况，并非大本营下发的全局政策。”[44]但记录显示，这些声明都是假的。无独有偶，丰田大将也告诉审讯自己的美国人，最初的“神风”空袭是“决定将第二［航空］舰队派往莱特湾带来的意外结果”。[45]他将这一主意归于菲律宾当地的航空兵指挥官，这些指挥官说：“如果地面部队正在采取这样的拼死打法，那我们也必须跟上，让所谓的特攻部队亮相。”[46]这也是错误的：在莱特湾战役之前很久，丰田的联合舰队参谋部就开始讨论和筹划自杀作战。小泽的供词也同样左右摇摆。起先他坚称“我第一次听说‘神风攻击’是在栗田舰队穿越圣贝纳迪诺海峡时”。面对相反的证据，他又突然回忆起1944年6月时“这个方案就被提交给了丰田。丰田说时机还不成熟，现在用这种战术太早了”。[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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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神风”作战早在首次亮相太平洋战场之前一年多，就已经在被研究、讨论和规划了。当时担任航母舰长的城英一郎大佐曾任裕仁天皇的海军顾问和驻华盛顿大使馆海军武官，他在1943年6月内部传阅的一份计划中就提出要建立一支“特攻部队”。[48]1944年3月，下台之前的东条英机批准了建立志愿自杀部队的初步计划。于是及川古志郎大将（1944年底担任海军军令部总长）开始推动这一战术在整个海军航空兵中落实。[49]自从1944年7月塞班岛陷落之后，日本的报纸和新闻广播中便充满了“必胜武器”和“肉弹精神”的宣传。10月6日，就在第一支自杀飞行队于菲律宾成立的几个星期前，一名日本海军将领在接受电台采访时说，海军航空兵很快就会开始采取“肉弹”战术，以“撞毁敌机或敌舰”。他期望这样的攻击能扭转战争态势：“这种战争方法，我确信，一定不会失败。相反，它的潜力是取之不尽的——它只会越来越强大。”[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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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秋，一系列特制的自杀武器已经开始量产。其中包括一款人操火箭“樱花”，这种武器由大型飞机投放，之后以接近声速的速度向敌舰冲击。一种被称为“回天”的单人自杀潜艇，由大型母艇放出，驾驶员随后驾驶它，如同一枚鱼雷一样冲入敌舰的舰体。一种被称为“震洋”的小型木质快艇，可以携载2吨重的战斗部，以50节的高速冲入敌人舰队中央。“伏龙”，背着氧气瓶的潜水员带着炸弹在水下设伏，并直接把炸弹安放到美军舰船底部。还有其他一些，包括从山顶起飞的滑翔机，还有不免让人联想到今日现实的爆炸背心。这些武器和载具，打起仗来有的效果好，有的效果差。但是日军在这些计划上投入的时间和资源，却戳破了他们关于“神风”时代是1944年10月时由基层官兵自发掀起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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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和西方的有些学者声称，这种“神风”现象只是外在表现，其背后是日本的意识形态和文化传统，包括武士道、神道教、佛教禅宗，以及自杀雪耻的传统。另一派观点则认为，“神风”是日本军国主义政府及其宣传机器强加在懵懂无知、手足无措的人们身上的，是日本式的荒谬异端。其实这两派观点都能找到一些事实根据。神道教和佛教都主张自我只是虚幻，因此死亡并不可怕。神道教中的一众神明则围绕在天皇周围，据说每个日本人都和天皇荣辱与共。战死是一种自我净化，能够燃烧和洗刷前半生积累的尘埃和腐物，只留下战死者一尘不染的灵魂，与天皇的圣灵合为一体。禅宗和其他佛教流派的信徒都持有一种良善的教义，其基础是认为生与死实际上是同一的。所谓冥想就是要超脱自我。根据陆军军官兼知名作家杉本五郎的说法：“自我超脱与自我毁灭绝对不是互不相关的。恰恰相反，人们会认识到它们是一回事。”[51]一位佛学学者将“神风”战术和禅宗的真谛联系到了一起：“特攻部队的精神源于抛开自我，让灵魂重生，这种精神来源于历史的传承。自古以来禅宗就将这种思想转变称为大彻大悟。”[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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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一直都被视为武士荣耀和忠诚的理想象征。自杀可以洗雪脸面的丢失，这也是日本史诗“四十七浪人”故事的中心思想。在已经必败无疑的1944年后期，整个国家都将面临脸面无存的窘境。而这些进行自杀作战的“神风”飞行员，日本年轻人中的骄傲，则可以被视为老一套的用来为国家挽回部分颜面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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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世纪30年代初开始，日本人所说的“幽谷”时代拉开了序幕，一个越来越专制、越来越持极端民族主义态度的政府消灭了所有的不同意见，垄断了所有的信息来源。在此黑暗的环境下，学术骗子们被鼓励捏造一些半神话的历史，以满足军国主义日程表中重要内政和外交事项的要求。在几个世纪的日本历史中，武士统治了国家及其人民。尤甚于中世纪欧洲或者其他封建社会的是，精英武士阶层统治并且塑造了这个国家的文化。自从明治维新以来，尤其是二战爆发前的几十年里，日本人认为武士理想可以成为国家发展的样板，把日本变成由武士组成的优秀民族——好让国家获得国际霸权，就像武士们在普通日本人面前拥有无可挑战的权力一样。但武士道一直是一种精英化、阶级属性明显的信条，不一定适合全民普及。于是在变革过程中，它也进行了不明显却重大的变动。古代佩刀武士的武士道，强调的是对地方封建领主的狂热忠诚——不是对天皇，在明治朝之前，天皇不过是个模糊而无足轻重的偶像而已。武士道意味着坚忍、自律，以个人担当而自豪；它强调在长期训练和实战中精通搏击；它崇尚为履行使命而牺牲自己，丝毫不惧怕死亡；它还要求在日常生活中粗茶淡饭，无欲则刚，不追求舒适、美味和奢华。武士们“视生如死”，这与佛教的观点相一致；武士们要将死亡视为一种宿命的常态，而不要依恋原本只是虚幻的生命。耻辱和蒙羞需要用自杀来弥补——当一个武士自杀时，他要用短刀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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