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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34 岛上的海军军官在其东京的上级的支持下,主张进行“水际滩头防御”战略。他们想要在1号机场周围建立由250个到300个碉堡组成的防线,希望在滩头击退美军登陆部队。海军将会把所需的建材和武器从日本用船运来,包括水泥、钢筋、炸药、机枪和弹药。水际防御方案和栗林更倾向的纵深防御战略背道而驰,但是栗林太需要这些建材和武器了,因此他没有立刻向他的海军战友下达硬性要求。在10月的一次指挥会议上,他提出了自己的主张。他指出,日本守军只有地面部队。他们将要与敌人陆海空联合部队对阵。以滩头为基础的战略将会令防御部队暴露在美军压倒性的海军舰炮和航空炸弹火力之下,很快就会被消灭。[5]但是海军一方仍不为所动。海军为岛上提供建筑物资是以守卫机场为条件的。如果不防守机场,海军就不会从日本运送物资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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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36 堀江少佐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海军运上岛的物资,一半拿去建造海军想要的滩头碉堡,其余则分配给栗林的高地筑垒。考虑到有一半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栗林将军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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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38 栗林带来了一队军事工程师和地雷工兵来监督他的挖掘工作。硫黄岛的大部分地区都是“凝灰岩”,一种由火山灰积压而成的多孔透水的岩石,很容易用铲子和铁锹挖掘。挖掘施工队每周7天,每天24小时轮班倒。他们每天可以掘进3英尺,如果有炸药的话,进度还能快一倍。挖出来的灰土和碎块会装在帆布袋里运上地面。这完全是个苦活儿。施工人员越往岛屿深处挖,就越强烈地受到地热和硫黄蒸气的折磨。他们光着膀子,只穿着缠腰带,踩着胶底分趾拖鞋,每次下去挖掘都坚持不了10分钟就要回到地面呼吸新鲜空气,休息一会儿。“我们的手上满是水疱,肩膀僵硬,在地热中气喘吁吁,”一名陆军二等兵回忆道,“我们的喉咙渴得发疼,但是却没有水可以喝。”[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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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40 到1944年秋,付出了巨大努力之后,一套复杂的隧道、台阶和碉堡体系已经在岩石内部初见雏形。那些天然的大山洞可以一次性容纳多达500人。日军在里面接了电灯和通风系统,以改善居住的舒适性。裸露的岩壁被刷上了石灰。各个指挥所之间通过无线电或地下电话线相互联系。最终,大约1 500座地下掩体经由16英里长的走道连接到了一起,出入口广泛分布在上方的开阔地上。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城里,人们可以找到医院、宿舍、食堂,以及满是最先进技术的通信中心。岛上海军的主要指挥部,被称为南部诸岛地堡,位于地面以下90英尺处。在地面上,海军的劳工队沿着机场周围建造了数百座半球形混凝土碉堡。碉堡周围堆上了沙子,这既是为了隐蔽,也是为了减缓舰炮炮击的冲击力。众多狭小射击阵地的射界在登陆滩头上相互交叉重叠。反坦克壕沟和步兵堑壕纵横交错。海军工兵们还从飞机残骸上拆下零部件来升级跑道沿途的筑垒设施。机翼、炸弹舱、机身尾段都被用作建筑材料。残损的机身被半埋入地下,然后覆盖上石头和沙袋,用作临时碉堡。一名军官在检视了这些工程后伸出了大拇指:“干得漂亮。这些飞机为国家效力了两次。”[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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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42 为减少吃饭的嘴,栗林将军命令将硫黄岛上的所有平民撤回日本。从7月3日到14日,一千名住在岛上的老百姓回到了日本本土。所有16岁到40岁没有家属要供养的男子都被征召入伍。当栗林发现他的高级军官们一直在司令部转悠,想要找行政管理的工作做时,他命令他们“离总部越远越好,投入前线指挥中去”。有些人不喜欢这种无休止的体力活,在背后抱怨将军:“我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挖洞的。”[8]栗林忠道素来手下无情,他立刻清除了这些反对派和牢骚满腹的家伙。他撤了多名高级军官的职务,包括他自己的参谋长,一名旅团长,以及两名大队长,然后把年轻军官提拔起来担任他们的职务,或者从本土要人前来接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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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44 有些人说栗林是个暴君,但他却又对下级的切身福利表现出了真诚的关心。每当有本土来的访客带来食物或蔬菜做礼物,他都会下令把它们分给手下。他还是个重家庭的人,很宠溺他的妻子和四个孩子。栗林会给他们单独写信,常常会关心他们国内生活的细枝末节,并提醒孩子们要分担家务。他预见到了日本遭到轰炸可能带来的灾难,并提出警告。1944年9月12日,他在写给妻子吉井的信中说:“每当我想到东京遭到轰炸后的样子——我仿佛看到一片被烧尽的沙漠,遍地尸体——我就会拼命去阻止他们来空袭东京。”两个月后,当“超级堡垒”机群开始从马里亚纳群岛的基地起飞作战时,栗林和他的官兵们能够看见这些巨大的银色轰炸机从自己头顶高处飞过,前往日本。但是守军却完全无法阻挡它们,因为它们在高炮的射程之外。“在这场战争中,像我这样在前线等死的人是无所谓了,”他在12月8日给吉井的信中写道,“但每念及即便是你、国内的女人和孩子们都满怀危在旦夕之感,便难以忍受。无论如何,躲到乡下去,活下来。”[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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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46 1945年1月,栗林和他的军官们认为进攻已经迫在眉睫。他们只剩下几个星期的准备时间,可能还没有这么久。按计划,他们还要在机场地下深处挖一条长隧道连接元山高地和折钵山,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和人力来挖它了。硫黄岛与日本之间的海运线已经不再安全了,甚至就连操持小舟在硫黄岛和父岛之间往来也十分危险。栗林宣布收回先前和海军达成的妥协,下令停止机场周围碉堡的施工,集中所有人力物力,优先完成元山高地的筑垒工事。他要求花更大力气来伪装地下碉堡和火炮射击阵地的入口,并且提升了训练标准,重点练习狙击技术、夜间渗透攻击,以及反坦克战术。[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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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48 在发给东京的电报中,栗林要求获得更多的武器、弹药和补给物资,提出要把这些物资空运到岛上来。他还想要征用小船甚至是渔船来把淡水和补给品从父岛运来。但是到了2月,随着岛上守军超过2.2万人,工作环境和居住环境急转直下。地下碉堡闷热、拥挤、肮脏。虽然增加了一些通风扇,但是地下的温度常常超过60摄氏度,硫黄蒸气也令呼吸极度困难。岛上没有足够的厕所,那些腹泻难忍之人只能就地解决。而隧道入口处的露天便池里则滋生出成片的大苍蝇。为了在美军无休止的空袭下保护补给物资,守军必须把所有东西都搬到隧道和碉堡里去。于是地下的过道里堆放起了一排排装满淡水、燃油、煤油和柴油的55加仑圆桶。人们在这些圆桶上铺上薄褥子或者毯子,然后睡在上面。无处不在的苍蝇、蚂蚁、虱子和蟑螂让人们伤透了脑筋。密不透风的地下洞穴里满是汗臭。一名士兵在日记中写道:“进入防空洞,就像是在船舱里一样。有人烧火做饭,令这里变得闷热,温度很高,人在这里待久了就难免头疼。”[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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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50 就在这几个星期的时间里,日本守军的隐蔽工作令关岛和珍珠港的美军情报分析人员大吃一惊。硫黄岛已经被轰炸、扫射、炮击了8个月;它被海岸外的军舰炮击过,被附近马里亚纳群岛的B-24和B-29轰炸过,航母特混舰队更是造访此地12次。岛屿柔软的火山灰上被炸出了一个叠着一个的弹坑。光是B-24轰炸机,就已一连轰炸了此地70天,投下数千吨炸弹。但在此期间,硫黄岛的地下堡垒和炮兵掩体反而变得愈加坚固和密集。轰炸和炮击对岛上的防御几乎没起到什么影响,也没有拖慢守军施工的进度。美军飞机和潜艇对硫黄岛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拍摄了照片,制作了数千张从各个角度看的高清照片。照片显示,日军已经离开了他们暴露的兵营和宿营区,搬到了地下。每日的飞机侦察证实,岛上显然已经没有了任何建筑和帐篷,从空中也很难见到部队的踪迹。第26陆战团的托马斯·菲尔兹上尉一针见血地指出:“日本人不在硫黄岛上了,他们在硫黄岛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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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52 到了美军进攻前夕,硫黄岛已经做好了迎敌准备。折钵山和元山高地被改造成了天然堡垒。岩石中架设了各种武器,从安放在下沉式阵地中的大型海岸炮,到迫击炮、轻型火炮、反坦克炮和机枪。迫击炮管和火箭发射器被隐藏在可以快速开关的钢质或混凝土盖子下面。守军中枪法最好的人都得到了狙击步枪,他们被布置在视野最开阔,能够俯瞰海滩和机场的洞口处。碉堡的入口处都放上了成箱的手榴弹。从海滩通往梯形地带和机场的小道都埋设了反步兵地雷,大路和开阔地上则布设了足以摧毁或阻止坦克、推土机和卡车的重型反车辆地雷。岛上储存的粮食足够守军吃两个月。虽然栗林将军遭到了同僚们的激烈反对,但他最终还是把他的意愿灌输给了守军,所有的下属指挥官都被洗了脑,将按他的计划行事。他们不会在开阔地上发动大规模反击。万岁冲锋被严格禁止。日军将会用炮兵和迫击炮火力覆盖滩头上处于最脆弱时刻的进攻部队,但他们不会拼尽全力守卫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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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54 栗林将军并不指望他的人能打赢硫黄岛之战。他们的目的是打一场迟滞作战,战至最后一人,给美军造成最大的伤亡。在敌人进攻的几天前,栗林在他位于西北岸岩滩附近的地下指挥所里写下了6条“敢斗之誓”。这些誓词被油印出来,发给岛上的每一支部队,每一名士兵都要熟记和背诵。它们被张贴在碉堡的墙壁上,贴在大炮的炮管上,整洁地抄写在小本子上,以及写在纸上叠放在士兵的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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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56 1.我等将全力死守本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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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58 2.我等将身负炸药飞身上前,粉碎敌战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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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60 3.我等将冲入敌阵,杀尽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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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62 4.我等须每发必中,每击必歼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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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64 5.我等若不毙敌十人,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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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66 6.我等纵使只剩最后一人,也须游击扰敌。[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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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68 1945年2月16日,当美军登陆舰队云集海岸外时,无线电兵秋草鹤次正待在下方机场旁的瞭望地堡里。通过3英尺宽的射击口向外看去,他看见排成同心圆队形的军舰包围了岛屿,延伸到海平线外:“那就像是海上升起了一群山峰。”[14]当远处的战列舰开火时,他先是看到闪光,之后才听见轰鸣声。一股热风从射击口扑到他的脸上,火药味随即飘进鼻孔。第一批炮弹落地时掀起了大块的土石。大地在颤抖,碉堡的墙壁如同纸糊的一般摇来晃去。第1工兵混成旅团的高桥俊治军曹被吓呆了:“岛上如同发生了大地震,火光冲天。黑烟笼罩了岛屿,弹片带着尖啸声四处横飞。树干直径有一米粗的大树被连根拔起。那声音震耳欲聋,就像两百个霹雳同时炸响。即便是在30米深的地下,我的身体也被抛离了地面。这真是人间地狱。”[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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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70 当第58特混舰队于1945年2月10日离开乌利西时,大约一半的飞行员都是刚刚被分配到舰队的新手。许多打完了整个菲律宾战役的老飞行员都因急需休息而轮休去了。新人们训练水平很高,飞行日志上平均有600个小时的“握杆时间”,但是他们的技术还没有经过空战的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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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72 当舰队在轻浪微风中向北航行时,流言开始四起。所有人都猜得到自己这是要去打另一场大规模登陆,他们都见过锚泊在乌利西潟湖里的大批运兵船和两栖舰艇,因而确定无疑。2月15日,所有舰上都宣布了爆炸性的消息:第58特混舰队正开往东京,他们将要空袭那里的航空兵基地和飞机制造厂,随后转向南面支援对硫黄岛的两栖登陆。自从近3年前的杜立德空袭以来,还没有哪一支美军航母特混舰队尝试过攻击日本本土。攻击敌人的首都将会捅马蜂窝:很可能有数以百计的日本战斗机前来迎击,高炮火力也会很猛。一名年轻的“地狱猫”飞行员先是鼓掌,接着停下来问他的队友:“我的上帝,我怎么会拍手?”[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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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74 当舰队向北进入高纬度海域,天气开始变得潮湿、寒冷,狂风大作。瓢泼大雨洗刷着甲板,落在舰桥和操舵室的有机玻璃窗户上。军舰时高时低,左摇右晃,在冬季的灰色海面上穿行。斯普鲁恩斯将军称之为“我能想到的最该死、最烂的天气”。[17]所有在甲板上执勤的水兵都领到了厚重的羊毛大衣、帽子和手套。但是恶劣的天气也有一个好处:特混舰队得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日本近岸水域。敌人的巡逻机停在了地面上,即使起飞也无法透过浓云看到开过来的舰队。雷达操作员的眼睛紧盯着显示屏,但是没有敌机接近。美军的无线电室一直在不断监听NHK广播电台和东京广播电台,它们也一直在按节目单正常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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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76 空袭前夕,米彻尔将军向所有舰载机大队发出了一份备忘录:“第58特混舰队的大部分战斗机飞行员都将第一次在东京上空参加空战。如果飞行员能够记住这些要领并保持冷静,就不会有太大问题……不要过于激动。要记住你的飞机在所有方面都比日本人的优秀。比起你对他的害怕,他可能更害怕你。”米彻尔强调了保持编队队形的重要性,他们要克服脱离编队追击个别日军飞机的本能反应。在低空尤其如此,那里的容错空间更小,零战也可以发挥它们在小半径急转弯方面的优势。“发现第一架敌机时,要克服你的第一反应,不可冲动行事,”米彻尔写道,“如果你是僚机,那就跟紧你的长机,绝对不要离开它。”[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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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78 夜里,飞行员们在待命室集合。他们舒服地坐在皮质扶手椅上,听取他们中队长和航空情报官的任务简报。目标选择人员在东京城内和周边找到了24座机场和飞机工厂,并向各个中队分配了首要目标和次要目标。在优先级最高的目标中有两座重要的飞机工厂:位于东京以西的多摩的一座立川飞机发动机工厂,以及东京南面的东京湾旁边大田的一座中岛飞机总装厂,第20航空队的B-29机群在过去10个星期里一直试图摧毁它们,但未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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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80 奔赴日本海岸线途中的最后一夜,天气依然糟糕透顶。舰队航速从25节下降到20节,但这仍然是一趟艰难的旅程。舰艇摇摆得很厉害,伸缩接头在应力作用下嘎吱作响。在“伦道夫号”航母上,第12战斗机中队的年轻少尉们躺在床铺上彻夜难眠。他们盯着天花板,努力想要在大战之前尽量睡一会儿。一根铁链拍打在“伦道夫号”的舰体上,发出可怕的声响。有人后来回忆道:“我最后肯定是睡着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被惊雷般的‘全体人员,各就各位’的命令惊醒。我们训练了两年,就为了这一天。”[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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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1982 2月16日拂晓,特混舰队位于本州岛海岸外60英里,东京西南大约125英里处。冰冷的北风以30节速度刮来。大雨冲刷着航母的飞行甲板。在刺骨的寒冷中,雨水夹杂着雪花。能见度降到了零。[20]地勤人员裹着羊毛外套和围巾,举着红色和绿色的手电筒,带着飞行员穿过排列在甲板上的机群。当F字旗升起时,点火管开始打火,发动机转了起来;它们喘振着,回火,然后发出了熟悉的轰鸣声。一名军官从“约克城号”舰桥侧旁的走廊上目睹了这一幕,感觉这简直如同“最底层地狱的全景——黑暗,寒冷,喧闹。发动机的轰鸣震撼着军舰。淡蓝色的火光从排气管喷出来,倒映在湿滑的甲板上,直到螺旋桨把甲板上的水坑吹干为止”。[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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