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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他们自己也遭到了炮击,即使从陆地射出的几发炮弹没有一发打到“埃姆登”号的附近,但是他们现在已经经过了正式的炮火洗礼。冯·莱韦措的朋友弗朗茨·约瑟夫有点儿失望:“我还以为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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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姆登”号又启动了发动机。船身开始抖动。这条军舰掉转船头,加速,迅速消失在黑夜里。在黑暗中航行了几个小时之后,他们依然还能清楚感觉到来自金奈港里油罐燃烧的红色反光。[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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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有一支英国海军小舰队到达了青岛东北边的崂山湾。这只小舰队包括一艘上了年纪的战斗舰“胜利”号、驱逐舰“尤斯克”号、快速的俄制巡洋舰“阿斯克尔德”号以及三艘匆忙雇用的运输船——“广平”号、“绍兴”号和“顺天”号。在这些运输船上有一个营的来自南威尔士边防军团的英国步兵,共885人,包括指挥官和所有官兵,以及雇佣来管理饲养所有随军骡马的292名中国人,而那些骡马是用来运输装备、给养和弹药的。英国士兵的士气非常高昂。现在正是他们在这场战争里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否则,就跟很多人料想的那样,还没等立功,战争就很快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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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支英国舰队进入崂山湾的时候,里面已经停满了日本舰艇,岸边聚集了成群的人和牲畜。日本军队正在全力备战,准备进攻那个德国占领地。一位英国舰长虽然很不情愿说日本人好话,但还是服气地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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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各样的军用储备,从11寸口径的大炮到军用饼干都同时运到了岸上,还有骡马和运输用的大胶皮车,甚至有可以分段拆装的轻型铁轨。那些浮动码头是建造在木桩上的,实际上整个海湾看上去就像一个蜂巢,然而一切东西都明白地分别码开,而且晾干了。这里有大量中国苦力,由几个手持棍棒的日本兵控制着,排成了一长串持续不断地移动着,把物资从海滩搬运到深入内陆一英里的大货堆处。榴弹炮、野战炮和其他武器一到达海滩上,就被推到前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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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人已经明白,他们在这里的努力也只会是象征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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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年9月26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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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施通普夫协助“黑尔戈兰”号进行作战整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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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秋日的凌晨四点,起床号吹响了。战舰上的船员们醒来,然后就是一整个上午的忙碌。最主要的工作是必须尽快卸除三百吨煤。一如往常,军官不对士兵透露任何消息,但传言称英军舰队已经出海,有人说它已经在航向波罗的海的途中,还有人说它已经抵达了大贝尔特海峡。施通普夫看见第一与第三分队也已入港。“有大事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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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通普夫认定卸除煤的目的是要减轻船的重量,以便能够尽快通过基尔运河。他在日记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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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体人员一整个上午都在认真工作。到了午餐时间,我们才卸除了一百二十吨煤,分队旗舰却发出信号:“停止准备工作。”又一次大失所望。该死的英国人!不过,我们显然充分掌握了他们舰队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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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着又写道:“接下来的几天以及后续的几个星期,都没有发生任何值得一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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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评论》在这期间刊登了一篇由罗伯特·穆齐尔所写的文章。这位奥地利作家撰写的是一种需要投入高度智力与理解力的文类:歌咏战争。穆齐尔谈到战争的美好,“四海之内皆为兄弟”的结合力,激发人类至善至美天性的能力——“忠诚、勇敢、服从、尽责、简约”。而战争的反面一点儿都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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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本身没有什么好畏惧的;生命毫无意义,一点儿都不吸引人。可以献出生命或家产的人,其实才是真正拥有生命与最富足的;这一点都不是夸大,而是一种深切的体验,难以坐视不管的原动力。爱情只是这种原动力的一小片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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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付印时,穆齐尔正跟着所属的连队,部署在意大利平静无战事的边界上,防守山区一处险要据点。他至今一声枪响都还没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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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年9月28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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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斯滕·安德烈森在弗伦斯堡学习如何包扎枪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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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很快就会来到。也许还剩一天,也可能两天,或者三天,但总之离他们上路的时间不会太久了。不过,这不只是平日在军营里经常可以听到的那种传闻。当然,军营里充满了谣言、臆测、徒劳的希冀,以及由恐惧生发的妄断。战争的本质就是不确定性,不可知则是不确定性的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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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另外也有些明确的征象与证据。休假已完全被取消,所有人也都不得离开军营。如今,饮食规定这类无关紧要的训练与指导被缩短了时间,而改为训导当下真正必要的项目——如何包扎枪伤、野战军粮的使用规则、火车载运期间的行为准则,以及当逃兵的下场(死刑)。扼要言之,这就是义务役士兵生活的四大基石:战斗、军粮、运输与强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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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斯滕·安德烈森感到烦恼、担忧又害怕。他一点儿都不渴望到前线去。他属于这个国家的少数族群,无缘无故被卷入了自己根本无意参与的大战。面对战争散发出来的黑暗能量,他们只能满怀疑虑地呆呆望着;造就了这场战争的民族主义言论以及战争所造就的狂野欲望,他们都冷眼旁观。在这个时候,许多人都不惜为了自己仅在名义上有归属关系的国家而杀人或者被杀:阿尔萨斯人与波兰人,罗塞尼亚人与卡舒比人,斯洛文尼亚人与芬兰人,南蒂罗尔人与锡本布尔根人,波罗的人与波斯尼亚人,捷克人与爱尔兰人。[34]安德烈森即属于这么一种族群:他来自日德兰半岛南部,那里原是古代的丹麦领土,但现在已纳入德意志帝国五十多年,所以他的母语虽是丹麦语,但他却是德国公民。[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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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包含了大量少数族群的国家,都强烈意识到少数族群在战争期间可能造成的问题。处理这些问题主要是警方的责任,在德国的丹麦语地区即是如此。动员令才刚发布,丹麦人族群当中就有数百名被视为领袖或可能成为领袖的人物遭到逮捕。其中一个遭到逮捕的对象就是安德烈森的父亲,他在夜里被人拖上车带走了。[36]战争初期几周的气氛就是那样:欢腾混杂了恐慌,期待掺和了害怕,恐惧转变成了攻击姿态。此外,当然还有谣言、谣言以及更多的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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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安德烈森而言,战争的爆发也是个特别的经验。他刚完成了一份手稿,“一本关于春天与青春的书”。这部作品其实是一首长篇散文诗,内容描写民间生活、自然与青春之爱(或者该说是对青春之爱的渴望)。这份手稿本身就算是爱的结晶,有着淡蓝色的封面、色彩高雅的装饰花样与精美彩绘的起首字母——全部出自他的手笔。他在这部作品的结尾是这么写的:“一座钟沉静了下来,接着又一座,接着又是另一座。愈来愈多的钟沉静了下来,钟声愈来愈微弱,逐渐淡去,直至寂静无声。死神,你的战利品在哪里?地狱,你的胜利在哪里?”就在他写下最后这段文字的时候,他的父亲走进房间里,告诉他说战争动员已经开始了。因此,在手稿最后的一页空白上面,安德烈森加上了这句话:“神啊,请保佑我们当中即将上战场的人,谁晓得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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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已是安德烈森穿上德军制服的第七周了。他一抵达弗伦斯堡人满为患的军营,就听闻他们将接受四周的训练,然后被派往法国。那天晚上,有一个营集体行军离开,他们全副武装,高声唱着《莱茵河上的卫兵》。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在炙热的太阳下接受了仿佛无穷无尽的操练——天气实在好得令人吃惊。在这里,安德烈森过得比他胆敢盼望的还好。他的连队虽然只有少数几个说丹麦语的士兵,但他并没有格格不入的感觉。此外,士官虽然会欺负人,军官却对他们看管得相当严格。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是,即便在休闲时间,所有人谈论的唯一话题仍是“战争,以及更多的战争”。现在,就连他也开始习于自己即将步入战争的想法,尽管他深切地想要逃避这样的命运。他的射击表现相当不错——最初几次测验的成绩分别为两次十分与一次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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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时候,已有几支分遣队动身出发,一面高唱军歌,一面迈步走向未知的命运。安德烈森之所以还待在军营,其中一个原因极为平常,就是因为装备短缺;另一个原因则是志愿者优先出发。由于他根本无意涉入这场战争,所以从头到尾都不曾加入志愿者的行列。今天,他的连队在操练完毕之后,长官把他们集合起来,提出了这个问题:又有一支新的分遣队即将被派往前线,有谁要志愿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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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争相举手——只有三个人站着没动,安德烈森正是其中之一。长官问了他为什么不举手,但没有强迫他。后来,他和另一个丹麦人造访了一个朋友,他们“庄重肃穆”地吃了安德烈森的母亲送来给他的一只鸡。那天晚上,他在日记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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