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7368400
1707368401
恩斯特·冯·莱韦措站在船尾小小的炮火指挥台上,已经准备就绪。站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好朋友弗朗茨·约瑟夫·冯·霍亨索伦。气氛很紧张。他们知道金奈的港口有设防:这里有比“埃姆登”号轻型的10.5厘米大炮威力要大得多的海岸炮。而谁知道敌方是否在等着他们,又是在哪里等着他们?
1707368402
1707368403
在距离陆地还有差不多三千米的地方,冯·米勒下令停机。“埃姆登”号朝左舷方向转了一点儿。位置经过细致调整。朝向城市方向开炮必须避免。大炮的炮管都转向了陆地。大家都沉默不语,只有波浪涌动的声音。空气很闷热。莱韦措和其他人都紧张地用望远镜瞭望着。然后这条军舰前面的两个探照灯就打开了。两道光柱切开了夜晚的黑暗,在波浪上、在海滩的草丛中和防波堤上迅速搜索,找到了他们要搜寻的目标——油罐那巨大的圆形。时间是九点半。
1707368404
1707368405
大炮仔细调整了位置。第一批炮火射出。炮火忽暗忽明好像闪电,在一闪一闪之间点亮了这条船的船头斜插向天空的形状。烟雾。黑暗。空弹壳叮当落地的声音。填装新炮弹时的嘎嘎声、摩擦声和咔嚓卡到位的声音。短暂的停顿。冯·莱韦措可以在他的望远镜里看到第一批炮弹射得太远。射程做了调整。新的一批炮火射出。闪光。烟雾。黑暗。炮弹落地的叮当声音。远处有压低了的爆炸声。从一个油罐喷出了巨大、红色的火焰。胜利的吼叫声在他们的船上升起,“仿佛他们最喜欢的球队踢进了决胜的一球”。
1707368406
1707368407
新的一批批炮弹射了出去。又一个油罐被击中起火了。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而让冯·莱韦措不放心的还是英国的海岸炮兵。为什么他们不开炮?冯·莱韦措可以听到炮弹发射的爆炸声,也可以看到大约一百米外的水面有炮弹溅起的水花,但是谁在开炮?
1707368408
1707368409
一批又一批炮弹朝陆地飞去。港口里的一条蒸汽船被击中起火了。这时传来了舰长的命令:“停止射击!”大约一刻钟已经过去了。“埃姆登”号已经发射了一百二十五枚炮弹,有两个缅甸石油公司的油罐起火,火势凶猛。这就够了吧。
1707368410
1707368411
显然他们自己也遭到了炮击,即使从陆地射出的几发炮弹没有一发打到“埃姆登”号的附近,但是他们现在已经经过了正式的炮火洗礼。冯·莱韦措的朋友弗朗茨·约瑟夫有点儿失望:“我还以为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呢。”
1707368412
1707368413
“埃姆登”号又启动了发动机。船身开始抖动。这条军舰掉转船头,加速,迅速消失在黑夜里。在黑暗中航行了几个小时之后,他们依然还能清楚感觉到来自金奈港里油罐燃烧的红色反光。[33]
1707368414
1707368415
同一天,有一支英国海军小舰队到达了青岛东北边的崂山湾。这只小舰队包括一艘上了年纪的战斗舰“胜利”号、驱逐舰“尤斯克”号、快速的俄制巡洋舰“阿斯克尔德”号以及三艘匆忙雇用的运输船——“广平”号、“绍兴”号和“顺天”号。在这些运输船上有一个营的来自南威尔士边防军团的英国步兵,共885人,包括指挥官和所有官兵,以及雇佣来管理饲养所有随军骡马的292名中国人,而那些骡马是用来运输装备、给养和弹药的。英国士兵的士气非常高昂。现在正是他们在这场战争里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否则,就跟很多人料想的那样,还没等立功,战争就很快结束了。
1707368416
1707368417
当这支英国舰队进入崂山湾的时候,里面已经停满了日本舰艇,岸边聚集了成群的人和牲畜。日本军队正在全力备战,准备进攻那个德国占领地。一位英国舰长虽然很不情愿说日本人好话,但还是服气地写道:
1707368418
1707368419
各种各样的军用储备,从11寸口径的大炮到军用饼干都同时运到了岸上,还有骡马和运输用的大胶皮车,甚至有可以分段拆装的轻型铁轨。那些浮动码头是建造在木桩上的,实际上整个海湾看上去就像一个蜂巢,然而一切东西都明白地分别码开,而且晾干了。这里有大量中国苦力,由几个手持棍棒的日本兵控制着,排成了一长串持续不断地移动着,把物资从海滩搬运到深入内陆一英里的大货堆处。榴弹炮、野战炮和其他武器一到达海滩上,就被推到前线来。
1707368420
1707368421
英国人已经明白,他们在这里的努力也只会是象征性的了。
1707368422
1707368423
1914年9月26日,星期六
1707368424
1707368425
理查德·施通普夫协助“黑尔戈兰”号进行作战整备
1707368426
1707368427
在这个秋日的凌晨四点,起床号吹响了。战舰上的船员们醒来,然后就是一整个上午的忙碌。最主要的工作是必须尽快卸除三百吨煤。一如往常,军官不对士兵透露任何消息,但传言称英军舰队已经出海,有人说它已经在航向波罗的海的途中,还有人说它已经抵达了大贝尔特海峡。施通普夫看见第一与第三分队也已入港。“有大事发生了。”
1707368428
1707368429
施通普夫认定卸除煤的目的是要减轻船的重量,以便能够尽快通过基尔运河。他在日记里写道:
1707368430
1707368431
全体人员一整个上午都在认真工作。到了午餐时间,我们才卸除了一百二十吨煤,分队旗舰却发出信号:“停止准备工作。”又一次大失所望。该死的英国人!不过,我们显然充分掌握了他们舰队的动向。
1707368432
1707368433
他接着又写道:“接下来的几天以及后续的几个星期,都没有发生任何值得一提的事情。”
1707368434
1707368435
《新评论》在这期间刊登了一篇由罗伯特·穆齐尔所写的文章。这位奥地利作家撰写的是一种需要投入高度智力与理解力的文类:歌咏战争。穆齐尔谈到战争的美好,“四海之内皆为兄弟”的结合力,激发人类至善至美天性的能力——“忠诚、勇敢、服从、尽责、简约”。而战争的反面一点儿都不可怕:
1707368436
1707368437
死亡本身没有什么好畏惧的;生命毫无意义,一点儿都不吸引人。可以献出生命或家产的人,其实才是真正拥有生命与最富足的;这一点都不是夸大,而是一种深切的体验,难以坐视不管的原动力。爱情只是这种原动力的一小片段罢了。
1707368438
1707368439
这篇文章付印时,穆齐尔正跟着所属的连队,部署在意大利平静无战事的边界上,防守山区一处险要据点。他至今一声枪响都还没听过。
1707368440
1707368441
1914年9月28日,星期一
1707368442
1707368443
克雷斯滕·安德烈森在弗伦斯堡学习如何包扎枪伤
1707368444
1707368445
那天很快就会来到。也许还剩一天,也可能两天,或者三天,但总之离他们上路的时间不会太久了。不过,这不只是平日在军营里经常可以听到的那种传闻。当然,军营里充满了谣言、臆测、徒劳的希冀,以及由恐惧生发的妄断。战争的本质就是不确定性,不可知则是不确定性的媒介。
1707368446
1707368447
不过,另外也有些明确的征象与证据。休假已完全被取消,所有人也都不得离开军营。如今,饮食规定这类无关紧要的训练与指导被缩短了时间,而改为训导当下真正必要的项目——如何包扎枪伤、野战军粮的使用规则、火车载运期间的行为准则,以及当逃兵的下场(死刑)。扼要言之,这就是义务役士兵生活的四大基石:战斗、军粮、运输与强制性。
1707368448
1707368449
克雷斯滕·安德烈森感到烦恼、担忧又害怕。他一点儿都不渴望到前线去。他属于这个国家的少数族群,无缘无故被卷入了自己根本无意参与的大战。面对战争散发出来的黑暗能量,他们只能满怀疑虑地呆呆望着;造就了这场战争的民族主义言论以及战争所造就的狂野欲望,他们都冷眼旁观。在这个时候,许多人都不惜为了自己仅在名义上有归属关系的国家而杀人或者被杀:阿尔萨斯人与波兰人,罗塞尼亚人与卡舒比人,斯洛文尼亚人与芬兰人,南蒂罗尔人与锡本布尔根人,波罗的人与波斯尼亚人,捷克人与爱尔兰人。[34]安德烈森即属于这么一种族群:他来自日德兰半岛南部,那里原是古代的丹麦领土,但现在已纳入德意志帝国五十多年,所以他的母语虽是丹麦语,但他却是德国公民。[35]
[
上一页 ]
[ :1.7073684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