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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他们到隔壁肉店的一个大房间里一起吃早餐,接着再步行到一座废弃的神学院,因为战地医院已搬迁到了那里。自从安特卫普陷落之后,麦克诺坦就跟着其他人一起沿着海岸往西南方撤退。她原属的单位,圣克莱尔·斯托巴特夫人的救护团已返回英国,但她顽固地留了下来,并且加入了另一个志愿团体——赫克托·芒罗医生的行动救护团。她在一个星期前刚过了五十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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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特卫普的陷落令她深感震惊,一部分是因为战败这件事情本身;另一部分是因为她目睹的可怕事物,那样的事物似乎无穷无尽,而她其实没有真正做好面对这种景象的心理准备;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许多、许多,唉,许许多多的男人(其中有不少是英国人)所表现出来的言行都完全不如她的预期。有人撒谎,有人逃跑,有人躲起来,有人流露胆怯,有些人甚至还成了逃兵。英国媒体把英国海军陆战队撤出安特卫普的行动渲染上胜利的色彩,这令她深觉反感:“我觉得这种说法让人非常难以忍受。比利时落入了敌人手中,我们不但狼狈逃离,还一面高声称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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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产生了一个念头,不只要写下自己的经历,还打算在返回家乡之后举行某种巡回演讲。她的听众将主要是军火工业的从业人员,目标在于促使他们认识到当前的情形有多么危急。她听闻了许多松弛懈怠、粗心大意以及自利贪婪的可耻案例。他们很有可能会输掉这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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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第一辆漆成褐色的救护车隆隆驶离,但大多数人还是逗留在“一座庭院里,满是汽车、担架员以及身穿军服的士兵,还有穿着灯笼裤且打着绑腿的女人,全都点着烟,谈论维修工作、装备以及绷带”。直到十点,十辆车中的最后一辆才出发前去载运新出现的伤兵。一如往常,他们仍可听到隐隐约约的炮火声。前天,德军撤离了艾泽尔河上的部分据点,但不是被比利时军队击退(比利时军队的总部设在此处的城镇里),而是因为洪水的关系。昨天,东南方与伊普尔镇上都传出了异常激烈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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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负责的工作仍是例行性的琐事:清理环境、供应餐点、发放衣物。麦克诺坦希望自己能够和救护车一起出去,但她大概也知道自己的体力负荷不了那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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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很好。下午她决定回到屋子里。她打算写写日记,然后休息一下。不过,事情却无法按照计划进行。她静不下来。她觉得焦虑又紧张。她努力镇定下来写作,但却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我感觉自己好像一直活在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故事或是可怕的噩梦里。我每天都想要克服这种感觉,却总是做不到。”昨天有个伤员不断对她大喊,要她杀了他。今天,那个性情开朗、有着一口漂亮牙齿的法国孩子(在午餐时间为他们煮咖啡的那一个)被按在一棵树前枪决,原因是他在前一夜手持左轮手枪威吓了一名法国军官——那个孩子当时显然喝醉了酒。终于,她再也受不了自己的焦虑情绪,于是站了起来,把日记夹在腋下,走回了神学院。她需要同伴:“我发现我需要有人陪在身边,不然我就会陷入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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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餐时间,褐色的救护车一一回来。疲累不已又浑身脏污的驾驶员与担架员们下了车。他们彼此打完招呼,然后互相问道:“今天救到的人多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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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降临。天色在六点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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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晚上,包围青岛的部队开始对德军的第三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强行突破。除了别的行动外,有一支四十人的日军小队在一个陆军中尉率领下突袭了一个重要的小型要塞。一名在场的英国军官讲述了自己看到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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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陆军中尉开始行动的方式是先对他的士兵训话,他让士兵们面对东方排成一排,向天皇展示他们的武力。然后,在天黑之后他们就开出了一条路穿过沟渠和那些障碍物,闯进了敌人的战壕。他们遇到了为数不多的敌人的抵抗,而这些敌人在战壕里被他们忽左忽右地赶来赶去。那个下级军官只带了几个人,就冲到了那些地下室的门口,阻止了里面的敌人出来增援。他宣称他有战胜一切的力量,所以德国人(有200多人)就投降了。日本的增援部队也来了,这个要塞在晚上十点被占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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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其他的地方,日军的进攻遭受了巨大损失——有些日本部队甚至已经没有了军官,百分之八十的兵力被消灭——不过,很显然,防守方的位置现在也守不住了。第二天,即11月7日,早晨太阳升起的时候,在德军防线上也打出了投降的白旗。青岛已经被攻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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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年11月8日,星期日[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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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弗雷德·波拉德在拉巴塞外围挖掘战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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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其实不需要他们,上头指派他们挖掘战壕,只是为了让他们在收到新的开拔令之前有事可做而已。[53]没有人嘱咐他们要用心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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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毕竟有许多新颖陌生的事物。现在,西部前线的战事已陷入停滞,只有佛兰德斯还有真正意义上的交火,也就是第一次伊普尔战役。除此之外,交战双方大致上都在忙着挖战壕。这项工作其实没有表面上听起来那么容易,因为事前没有人预见到这种古怪的阵地战,所以这方面他们都没有接受过多少训练,更遑论实际经验。后来,波拉德提到“1914年的战壕非常可怕”:排水与垃圾收集设施都毫无作用,也没有遮蔽或碉堡,只有少数段落搭有屋顶,但顶多只遮蔽得了雨水。这种阵地战的景象前所未见——而这种表面上的空洞平静也是一样。敌人究竟在哪里?这里完全看不到敌人的身影。此外,在这片静谧当中,战争本身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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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们跋涉到这个距离前线一公里左右的地方,确认了四周没有敌军的踪迹,认定他们在这里不太可能遭受威胁后,便开始挖起战壕来。第一天,德军任由他们在毫无掩蔽的情况下(反正那里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提供掩蔽)尽情挖掘,不但在视线之内,而且还是在明亮的阳光下。不过,到了第二天,德军显然忍无可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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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波拉德入伍服役的第三个月。他原本在圣詹姆斯街上的一家保险公司担任职员,但在8月8日下午五点,他走出公司大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了。对他而言,这是个相当容易的决定。一两天前,他和一大群人站在伦敦一座大军营外,看着一队卫兵行军开赴战场。所有人都欢呼大叫,他也一样。不过,看着那些士兵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从他面前走过,手臂规律地前后摆荡,他不禁觉得有一阵感动哽住了他的喉头。他没有像许多人那样因为心中充满自豪而落泪,也不是为当下那一刻的沉重肃穆所感动——毕竟,他的国家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被卷入了一场巨大的战争,这可不是一次远方的殖民地探险,而是足以将全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大战。这场战争不仅威胁要将世界搅得天翻地覆,而且是承诺要这么做,而这也正是有些人欢呼的原因:因为这场战争代表了一项承诺,承诺巨大而激进的变化将会发生。不过,波拉德之所以感动流泪,却不是因为这个。他的泪水是羡嫉的泪水。他满心想要加入那群士兵的行列。“我怎么能够被抛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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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许多人眼中,这场战争乃是一项宏大的变革承诺,并且也在不少方面深深吸引了波拉德。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已受够了自己的工作,甚至有过移民的念头。不过,现在战争降临了。他今年二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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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其他人排了将近三个小时的队。等到募兵中心的大门终于打开,他和另外一人,一个他在网球俱乐部认识的友人,奋力推挤穿越人群,然后死命冲向募兵中心的大楼,以便抢先登记。毕竟,要是人数有限该怎么办?况且,他们动作要是不快一点儿,搞不好还来不及上前线,战争就已经结束了。(他的哥哥原本也应募成为同一支部队的志愿兵,但后来又以假名加入了另一支部队,只因为那支部队预计会先被派上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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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拉德热爱操练,觉得长途行军“很好玩”,而且领到步枪时兴奋得难以自已。“我有武器了。这是一把杀敌用的武器。我想要杀敌。”他私下经常偷偷把玩自己的刺刀,摩挲着刀锋。“上前线的渴望已经成了一股执迷。”他们在军乐队的伴奏下行军穿越伦敦。武器训练包括击发十五颗子弹。出发的命令下达得极为突然,以致他根本没有时间通知父母。他在搭乘火车前往南安普敦的途中,趁着火车经过一座车站的时候,从车窗里丢出一份短笺,上面标注了他母亲的姓名与地址。那份短笺竟寄到了她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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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长久的等待之后,波拉德终于到了前线,在这里挖战壕,连续挖了两天。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腐叶的气味。突然间响起了一阵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列特快列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行驶”,接着是一道震耳欲聋的金属爆炸声。在他们前方的地面不远处,他看见了榴霰弹爆破后飘浮在空中的烟雾。波拉德倚身在他的铲子上,看得“着迷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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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身在战火当中了。我兴奋得心跳加速。第二颗炮弹跟着爆炸,接着又是第三颗。战壕前方不远处有一阵骚动。许多人奔跑着。有个人从一旁冲过,呼唤着医生。有人直接中弹。我们中出现了第一个伤亡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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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4年11月9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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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斯特·冯·莱韦措在科科斯群岛外战死于“埃姆登”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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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姆登”号上,这一天的开始就和平常完全一模一样。黎明时分,他们可以看到两个覆盖着椰树林的海岛。大海平静无波。在六点半换岗的时候,他们停机熄火,把“埃姆登”号的锚穿过蔚蓝的海水沉入海底。远远地他们可以看到一片宽阔的水湾,那里有几艘渔船,一个小小的港口,木头搭的码头,还有些低矮的建筑。有一根高大的电线杆从一片绿色椰树林后面冒出了顶,而电线杆的顶部飘扬着一面英国的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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