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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23 我切开一条面包,还带有微温。浓烈的香气充溢了我的鼻腔。我以近乎景仰的姿态慢慢咬了一口,想要尽力品尝清楚这面包的味道,心中想着这和我在战前习惯吃的白面包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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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25 我集中心思吃着,可是我的味蕾完全认不出这种味道。于是,这条白面包在我口中就像是我从来没吃过的食物一样,其名号和口味都是我以前不曾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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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27 后来,我理解到这条面包和家乡的面包其实一样。改变了的是我。战争为我以前视为理所当然的这种白面包赋予了陌生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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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29 这段期间,罗伯特·穆齐尔一直待在南蒂罗尔。意大利已对外宣战,意大利部队也已越过边界。穆齐尔在日记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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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31 战争。山巅之上。峡谷宁静如昔,仿佛夏季时节的健行。在哨兵构成的安全链后方,你可以一如观光客般自在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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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33 远处,双方用重型火炮互相轰击。间隔二十秒,三十秒,甚至更久。仿佛小孩从远处朝对方丢石头。即使不确定能成功,他们还是受不了诱惑,总想再多丢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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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35 炮弹落在韦泽纳隘口后方的深谷,窜起的烟雾又黑又丑陋,好像民宅失火一样,整整持续了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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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37 我为拉瓦罗内四周山景的可怜景象,深感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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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39 1915年5月27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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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41 萨拉·麦克诺坦待在德帕内的日子即将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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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43 她受够了,再过一周她就要回英国了,而且可能再也不会回来。麦克诺坦和许多人一样,都被战争初始的那一波热情冲昏了头脑,但后来随着情势的反转以及失望的不断累积,她自感精力逐渐枯竭。她倦了。不只是身体的疲倦,而是心灵的厌倦。她对苦难感到厌倦,对危险感到厌倦,对持续不断的口角感到厌倦,对那些琐碎而且难以理解的规则感到厌倦,她真的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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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45 她仍然在车站的食物救济站工作,善尽自己的职责,但是内心却没有任何喜悦。她每天都做着同样的事情:配发热汤、咖啡、面包和果酱,也发糖。至少寒冷阴暗又寂寞的冬天已经过去了,但太阳再度露脸也有其缺点,因为站台上很热,而且空气中的气味也变得难闻许多。有热心人士送了她一辆汽车,但那辆车已经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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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47 当然,这仍然是一场对抗邪恶的战争。她对这一点没有任何怀疑。(实际上,她内心的这种感觉在春季期间只有得到增强,原因是她听闻了客轮遭到击沉的消息,也初次目睹了德军毒气攻击的受害者。)此外,她也仍然坚定认为这场战争的重点在于义务与原则以及英国的荣誉。可是,这场战争到底会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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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49 庞大的军费支出无疑有一天会终结这场战争。我们每天花费两百万英镑,法国一定不比我们少,德国说不定更多,奥地利与俄国更是远多于此。如此做法,不过就是为了让士兵待在一点儿都不舒适的露天坟墓里,为了把高爆弹射上天空,但常常又什么都打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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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51 麦克诺坦努力思索这个问题。在这个月初,一名志愿士兵私下对她说,他希望自己能够受伤,“以便光荣返乡”。她也对自己扮演的角色思考了一番,结果认定她可以在后方从事宣传工作,以便发挥更大的功用。她正在写一本小书,以阐述她的经验。(毋庸讳言,书中内容多少对事实有些更动。她采取了坦率却又微带幽默的语调,而且仔细去除了文字里所有的疑虑和牢骚。她已经为这项出版计划找了一家出版商。)她也有意实现自己的巡回演说计划,向兵工厂的工人发表演说。[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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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53 她努力想要为没有意义的牺牲是否也有可能崇高这个难题找出答案——甚或这种牺牲会不会因为缺乏意义而更加崇高。她听说过有些炮兵奉命回去取一门炮,据说他们的士官对他们说:“我们会送命,可是那不重要。”他们的长官更是“重重地”答道:“没错,那不重要。”这个故事深深感动了她。她在日记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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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55 “那不重要”——什么事情都不重要。我有点儿怕回伦敦,因为在那里,各种事情可能又会开始显得重要,于是我又会因此受到束缚。我们的士兵在这里笑着赴死,原因是死并不重要。我的同胞怀有一种自豪的谦逊情操,至今仍然很少有人理解。这是育幼院与公学教育造成的结果。在这些机构里,人都不能太看重自己,所以自己一旦死了,也“不重要”。上天保佑那些孩子们!但愿他们知道这件事对我们有多么重要!对他们而言,人生已经结束了。我们甚至无法确知他们是不是还有来世。可是我知道他们的精神永远不会消失。我不确定人格是否能够永存。我关心这一点,但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的是:借着这些简单、光荣而且毫无埋怨的牺牲,他们因此达到了某种更崇高、更纯净也更光辉灿烂的境界。我们因此多多少少得以摆脱那些愚蠢、烦乱、累赘而且令人鄙夷的事物所造成的沉重负担。这些英雄确实会“升华”,而我们也随着他们而“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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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57 春天来得有些迟,但现在总算已完全降临,带来了“一片令人叹为观止的绿”。不过,紫丁香与温暖的海风让她更想家了。这里的日子还剩下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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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59 1915年6月6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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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61 克雷斯滕·安德烈森从位于努瓦永的一家医院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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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63 救他一命的或许是运气,又或许是命运的一点小转变。在5月初的一个黑夜里,安德烈森跌入一条狭窄的战壕而导致右腿脚踝上方骨折。自此之后,他大部分的时间就都待在医院里,躺在一间原本是剧场的大病房内,由亲切的法国修女照料。他觉得很烦闷,因为他没什么书可以看,也对贫乏的餐点深感厌烦——因为上头认为病患所需的食物没有前线的士兵那么多[49]——不过他还是颇为满足。医生说他至少要休养六个星期。要是运气好一点儿,他说不定可以拖到7月再返回前线,而且搞不好那时候战争就已经结束了——虽然可能性不大,可是搞不好真的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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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65 卧病在床的这段时间里,安德烈森一如以往,对于战争以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做了许多幻想,另外也幻想了和平以及和平一旦降临之后可能发生的状况。意大利在5月向同盟国宣战;英军在佛兰德斯发动攻势,法军也在阿拉斯发动了顽强的攻势;异常激烈的战斗已经延伸到满是弹坑的洛雷托高地;目前流传的谣言称美国以及几个巴尔干国家也将在不久之后加入反对德国的阵营。可是许多德国人在面对这些日益增长的威胁时依然怀有自信,这让安德烈森颇感讶异:他们都说这些现象也许会拉长战争的时间,但德国终究还是会获得胜利。就安德烈森自身而言,他希望各大政治势力的消长——不论是真实发生的还是想象中的——将会带来和平。他知道自己在和平一旦降临之后要做些什么。在1914年8月之前,他曾在温丁当了整整六个月的教师,他在战后也打算重回教席,继续从事大众教育,和年轻人待在一起。他还梦想自己盖一栋小房屋,和“多萝西娅阿姨的鸡舍差不多大小,但里面和外面都打造得非常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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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67 不过,鲁瓦周围的情势在近几天来已变得相当危急,这座城镇距离他的军团所驻守的前线只有十公里左右。他们日夜都听得到炮火声,而且据说法国步兵已经突破了德军阵线。幸好他不必参与那场战役,谢天谢地。而且还不只如此:由于医院很快就必须腾出病床收治大量新近受伤的士兵,因此所有康复中的病患都必须撤离——传言说是送回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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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69 他原本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他星期日几乎整天都躺在一棵梨树下的嫩绿草地上,温暖的空气中隐隐传来远方的炮火声。傍晚时分,他又去听了一场教会音乐会。直到他跛着脚回到医院之后,才听说了这些事情。安德烈森立刻开始打包他的东西。回德国!他的武器和各种军事装备都堆成一堆,私人物品则堆成另一堆。他们被一一点名,领取旅行文件,然后每个人都在胸口黏上一张硬纸板小标签——上面列有姓名、所属单位、伤势,等等。他们在晚上十一点收到了出发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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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69871 他们爬上汽车,五人一辆车,然后车子便驶入了夏日的夜晚。他们在途中看见几个高级军官站在路边眺望着远方那条被炮火的光芒、探照灯以及缓缓落下的信号弹所照亮的地平线。不过,这一切对他而言已经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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