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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他们蜂拥而来,根本阻挡不了。我们有人,但却没有武器。据说有些军团甚至连一发子弹都没有,只有几座炮台能够持续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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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接着说:“我们的士兵一定会惨遭屠戮,而且从这里进入俄国只需一天的时间。”一旦想象到俄国遭到侵略而且被夷为平地的景象,她就觉得自己实在难以承受。她瘫倒在床上,以手臂掩住脸庞嚎哭了起来。芙萝伦丝笨拙地安抚她:“‘安娜,’我说,‘别哭了,这可不是你的本性呀。’”安娜移开手臂,怒目瞪视着芙萝伦丝:“‘本性!’她驳斥道,‘什么是本性?’”接着,她又激动地说:“‘允许这种巨大的灾难发生,难道是上帝的本性吗?在这样的屠杀当中,人不但会丧失自己的本性,连灵魂也会跟着死去!’”然后,她又继续哭了起来。芙萝伦丝没有再说话,“我没有再试着安慰她,我找不出话可以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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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最终正式得到确认,其实就是一道预备离开的命令。他们开始打包物品,一大群伤兵却突然涌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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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看到他们,就知道最糟的状况发生了。他们看起来茫然恍惚,焦虑令他们忘记了肉体的疼痛,而且他们的眼神,让人不禁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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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降临了。远方的炮火声逐渐平息,终至静寂。一批大炮被运至邻近的一片原野上,准备开火。芙萝伦丝与其他人在夜晚的薄雾中拆掉了帐篷。接着,他们听见路上传来嘈杂的声响。芙萝伦丝循声走去,看见了一群骑兵,是哥萨克部队。一个农场的小男孩低头跑远,消失在了树林的方向。她听到尖叫与混乱的声响:哥萨克部队正有条不紊地一一搜查每一座农场,带走了他们能带得走的所有牲畜与家禽——猪、牛还有鸡。他们还把农场里的男人聚集在一起,并捆绑了起来。[53]芙萝伦丝看见几个哥萨克士兵将一个年轻男子按在地上,旁边的一名女子尖声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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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哥萨克部队就带着他们抢来的人畜离开了。妇女的尖叫声仍然持续不断。后来,芙萝伦丝随着她的医疗队坐上早已超载的马车在暗夜里出发了,那些妇女依然在号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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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美丽晴朗、满天星斗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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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罗伯特·穆齐尔前往博尔扎诺,再次和妻子玛尔塔见面。他在日记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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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车站途中,我的马就累了。这意味着,我晚上必须坐带着梯子的消防马车到特伦托。同行的是位来自拉瓦罗内的救火员,他告诉我当地军心依然振奋!他表示,只有步枪兵才会敌我不分乱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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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山峰的轮廓中打出探照灯光,它们本身就像狂想、迷幻下的产物,仿佛一头缓缓爬行的大蜗牛,从巨兽的胁腹部冒出,四处巡逻着。在某处休息了一段时间后,精神抖擞地举起尾部,照亮云端。火车里,即使二等车厢的格局,看起来都极尽豪奢之能事。文化记忆被唤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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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抵达一片漆黑的博尔扎诺。车站的服务领班引导我到达推荐的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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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6月15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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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弗雷德·波拉德在霍格等待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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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闷热无风的日子。他们全副武装,还得走十二公里才能到达攻击地点。一开始,他们还拖着步子,行走在波珀灵厄通往伊普尔的拥挤道路上,一切尚显得相当容易。他们四周满是其他大大小小的部队,和他们一样徒步行军,还有“马拉的炮车,骡子拉的炮车,无穷无尽的弹药运输队,攻城加农炮与榴弹炮,一排排的卡车,骑着摩托车的传令兵”。他们意识到自己即将参与一场重大攻击行动,因为他们还看见了已做好战斗准备的骑兵。那些骑兵将在德军阵线上选择一个突破口长驱直入,就此打破战争的僵滞状态——只见他们手持军刀,美丽的三角旗在空中飞扬,真是英姿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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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艾尔弗雷德·波拉德首次参与攻击行动。他满腔热血,实际上几乎可说是开心不已。几个月来的挫折与失望终于到头。直到目前为止,这场战争的发展并不如他的预期。他得了黄疸病,还被人怀疑是装病而逃避责任。(他!他怎么可能装病?)他当过一名军官的勤务兵,也当过伙房兵。他爱上的那个女孩根本不怎么写信给他。他幻想中的战争场面尚未出现——更遑论他梦想中的英勇表现。不过,现在他的梦想终于要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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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们逐渐接近前线,他的战友们也出现了明显的情绪变化。他非常明白这种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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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前线的时候,由于每一步都离子弹与炮弹愈来愈远,因此部队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大家唱着歌,说着笑话,四周满是笑声。但开赴前线就是非常不一样的状况了。士兵一派严肃,交谈都只有三言两语;大家很少开口,大部分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有些人会刻意说笑,想借此展现自己的胆识,或者其实是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其他人则会为相对软弱的战友打气;只有少数人能够泰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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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到达传说中的“地狱火角落”之前,他们接到了临时改道的命令,转而进入一片被太阳晒得温热的原野。战火离他们尚远,但有一枚炮弹突然从蓝天上呼啸着落下爆炸,他们那一营的副官还被震下了马。该来的终于要来了。队伍变得非常安静。“我们即将走入未知。所有人都不敢确定自己能否在未来的考验中存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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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们在原野上停下了脚步,且必须在那里等到傍晚。等待期间,战地厨房马车开了过来,为士兵发放热茶。发放完之后,那些厨房马车就立刻退回安全地带。波拉德看着那些马车消失在远方,不禁纳闷他有多少战友宁愿和那些伙房兵一起退出危险之外。接着,他又转念一想,说不定有些离开的人却在心中暗自羡慕着他们这些开赴前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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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下山之后,他们继续出发。他们排成单人纵列,在阴暗的天色下沿着一条铁轨摸索前进。攻击地点的战壕是新挖的,又浅又窄。他们必须待在那里,“成群挤在一起,简直就像沙丁鱼”,而且必须全副武装,所以只能以别扭难受的姿势坐着。他们一面抽烟,一面聊天。战壕里架着简陋的梯子——只有三个梯级。尽管日出之前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而且睡眠才是战争中的士兵唯一可靠的福祉,但波拉德却根本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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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不舒服,也太过兴奋。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要爬出战壕第一次参与攻击行动了。我感觉不到恐惧,甚至连紧张也没有,只是迫不及待想要让战斗赶快开始。漫漫长夜似乎没有尽头。黎明到底还会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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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发动攻击的前一小时,波拉德被派至前进线,他将作为第一波攻击行动的传令兵。他深感满意。这项任务可能会增加他受伤或送命的风险,他丝毫不在意,但绝不是因为他无知。(3月,就在后来被称为新沙佩勒之役的那场战役中,英军遭遇惨败,他曾在近距离绝望地眼睁睁看着一支攻击部队陷入德军马克沁机枪的交叉火力下,几乎全数遭到歼灭。)他之所以会如此置个人生死于度外,主要是他那孩子气的天真个性作祟:他觉得死神只会眷顾别人,断不会挑中他的。此外,上头也保证会为他们这次的攻击行动配备大量火炮——不像3月的那场战役,当时英军差不多只算是象征性地开过炮而已。而且,他目前的职责也意味着他未来将有更多机会做他一直想做的事——举起武器:“要是幸运的话,说不定我可以用刺刀刺死德国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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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炮开始密集开火:“砰!砰!砰!砰!砰!咻!咻!咻!咻!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54]不久之后,炮声震天,无论如何大叫也无法让别人听到自己的声音,必须凑到对方耳边嘶吼才行。等到飞起的泥土不时掉落在他头上,波拉德才意识到德军已开始回击。士兵们开始检查他们的装备,他们的指挥官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回过头来微微一笑,用嘴型对他们说:“还有一分钟。”他们全部站了起来。短短的梯子已经纷纷就位,士兵也都背上了带刺刀的步枪,一一站在这些梯子前,一只脚踩在最低的梯级上。指挥官把手往下一挥,下达了出发的信号,然后自己先爬了上去。波拉德紧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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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攻击行动成功了,但损失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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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6月18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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