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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尔·德·诺加莱斯目睹锡尔特的大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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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得太晚了,而他对此深感庆幸。不远处是一派田园风光。成群的奶牛与水牛在绿色的草原上静静地吃着草。青色的天空下,还有几头单峰骆驼在一处泉水旁休息。锡尔特是一座平静的小镇:一栋栋长条形的白色房屋错落地聚在一起,其间还耸立着六座细细尖尖的清真寺塔,“犹如大理石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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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再往前骑了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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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拉斐尔·德·诺加莱斯的目光落在了那座高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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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他部队里的两名土耳其军官直言不讳地说(实际上,还有点儿扬扬得意的),比特利斯的所有准备工作都已完成,现在他们只需等到上头下令,就可以在锡尔特大开杀戒了。所以,如果他想要目睹屠杀景象,他们就得快点儿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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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们并没有及时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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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高地就位于主干道旁,上面覆盖着……不晓得什么东西。不久之后,他看见了那是些东西。山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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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满了数以千计衣不蔽体的死尸,血流遍地,成堆累积,肢体扭曲,仿佛完成着死后的拥抱。父亲、兄弟、儿子与孙子都躺在地上,有的被子弹打中,有的被弯刀砍死。有些受害者的心脏还没停止跳动,鲜血仍然不断从被割断的喉咙里涌出。成群的秃鹰栖息在尸体堆上,啄出死尸或濒死者的眼珠——他们僵直的眼神透露着他们的恐惧以及无可言喻的痛苦——而食腐的狗儿则撕咬着那些仍在搏动的内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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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累积的尸体一直延伸至道路上。为了前行,他们只好让马跃过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震惊之余,德·诺加莱斯骑马进入了锡尔特,只见警察与穆斯林居民忙着洗劫基督徒的住宅。他见到了当地的当权者,包括亲自领导这场屠杀的镇上警察主管。德·诺加莱斯再次确认,此地十二岁以上的男性基督徒全数被害,这一次并非如过去一般算是自发性事件,而是由最高层精心谋划的一场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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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他被安排在一栋已被洗劫过的房子里。现在,德·诺加莱斯已知道这场屠杀不再只是以亚美尼亚人为对象,也针对其他基督徒群体。实际上,这栋房屋就属于一个叙利亚基督徒家庭所有。屋子里的物品已被洗劫一空,只剩几张破椅子,而且除了一本英语辞典和隐藏在角落里的一小张圣母玛利亚画像之外,这栋屋子里已完全看不见原主人留下的痕迹。地板和墙壁上都是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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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和一群彬彬有礼、谈吐高雅的军官一同坐在营区餐厅外,但那骇人的情景仍然持续。他深感惊恐,但什么也没做。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装出一副会意的模样。一群暴民从他们身前走过,拖着几个儿童和一个老人的尸体,那些死尸的头颅松垮垮地在街道的圆石上弹跳着。周围的人群则纷纷对着那些尸体吐口水或者怒声咒骂。德·诺加莱斯还看到一群警察领着一个相貌可敬的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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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身上的黑色长袍与紫色无边帽,可明显看出他是个聂斯脱利派基督教主教。[55]鲜血从他的前额沿着脸颊流下,看起来有如殉教者的猩红色泪水。他在走过我们面前之时,盯着我看了长长的一眼,仿佛看得出我也是基督徒。不过,他继续向前走,走向那座可怕的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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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拉斐尔·德·诺加莱斯骑马离开了锡尔特,陪伴他的阿尔巴尼亚勤务兵名叫塔辛,身材高大壮硕,另外还有七名骑警。德·诺加莱斯为自己的性命感到担忧。有谣言说上头想要处死他,也有人对他的忠诚度提出质疑。他们一路往南,穿过了没有道路的乡野。他想去阿勒颇。他打算在那里向奥斯曼军方申请退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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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6月22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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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拉·德·图尔切诺维奇在苏瓦乌基听到德军攻陷兰堡后的庆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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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夏日傍晚,劳拉在屋子里为孩子洗澡。一座教堂的吊钟响了起来,接着另一座吊钟也响了,随即又是两声、三声,然后更多更多的钟响了。听起来仿佛苏瓦乌基所有的教堂都敲起了钟,温暖的空气中久久回荡着不绝的和谐颤动的钟声。不过,为什么会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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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常,他们对于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乎一无所知。对他们而言,战争不是一件惹人注意的事,而是一种不得不忍受的现状。不过,这并不表示那些战役对他们而言毫无意义:劳拉和她身边的人都祈祷盼望着俄军能够突破敌军阵线,回来解放他们。不过,他们近来听到远处的战斗声响愈来愈明显,然后又逐渐减弱,终至消逝不闻。传闻称德军打了不少胜仗。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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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然怀抱着一丝希望。钟声响起之后,劳拉的第一个念头是俄军终于突破了德军的阵线,因此德国人才会赶紧敲钟通知苏瓦乌基城内以及周围的部队,警告他们正在被俄军包围。她的一个女性友人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兴奋不已又充满期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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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拉把孩子们送上床之后,就开始问她的朋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们走到阳台上,俯瞰底下的街道。她们看见德军部队在傍晚的阳光下欢庆歌唱,便随即感到一阵失望:“我们从希望的云端重重跌了下来,因为期待破灭而满心沉重,以致我根本无心理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到底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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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德国医院助理看见她站在阳台上,兴奋地对她大喊:“兰堡已经被攻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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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自去年9月就被俄军占据的奥匈帝国城市,如今已经被德军夺了回来。这是同盟国的一大胜利,几乎足以抹除奥匈帝国去年在加利西亚惨败的记忆——但也只是几乎而已。不过,这则消息对于劳拉·德·图尔切诺维奇个人来说却是灾难性的:兰堡正是她的先生斯坦尼斯劳的驻处[56],而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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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虑与未知折磨着她。斯坦尼斯劳还活着吗?他会不会被俘?他是不是逃走了?“钟声喧嚣不止——我觉得自己被钟声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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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7月4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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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穆齐尔听见维雷那山上的炮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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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凌晨,大约三点半的时候,旭日尚未真正东升,但天际已一片光亮。他看着旁边草地上的牲口正醒来:“它们以舒适的姿势躺卧。显然这就是牛儿们清晨的生活。”远处不断传来炮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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