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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萝伦丝·法姆伯勒谈及在克奥提科夫的平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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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到了敌军领地。他们已经在奥属加利西亚的克奥提科夫打了一个月的仗。这座城镇在去年遭到严重毁损,原因是当时俄军部队预计自己即将被敌人逐退,而放火焚烧了许多建筑物。此处的人口有一大部分都是犹太人。芙萝伦丝在日记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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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奥提科夫的希伯来人处境非常可怜。他们遭到报复性的仇恨对待。身为奥地利国民,他们原本享有完全的自由,不曾像俄国的犹太人那样遭遇残酷的压迫。然而,在新政府的统治下,他们的权利与自由都已消失,而他们对此剧变也深感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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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一下雪——今年冬天下雪下得很频繁——每户犹太人家就都必须派出一人,在手持皮鞭的俄军士兵监督下清扫街道,而且那些俄军士兵拿鞭子抽起人来也毫不手软。芙萝伦丝和其他几个护士暂住的房屋对面有一座废墟,原本是镇上一名拉比的住宅。废墟的隔壁则是一间被劫掠破坏过的犹太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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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一名犹太女裁缝师为芙萝伦丝带来了为她做的灰色棉质洋装。女裁缝师的心情很不好。芙萝伦丝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说前一天晚上有三个哥萨克士兵来她家敲门,要求腾出房间给他们住。(所有士兵都享有这种权利,而且绝大多数都选择住在犹太人的房子里,有时候甚至一下挤进来二三十人,拥挤的情形难以言喻。)她老实告诉对方她家所有的房间都已住满了士兵,但那三人却不由分说地闯进门内,在房子里随意搜查。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他们所找寻的东西——一把显然是他们栽赃给犹太人的左轮手枪。女裁缝师和她的丈夫徒劳地辩解,懊恼又惊恐,因为平民持有武器是严令禁止的行为,违反者有可能被处以死刑。当然,这一切都只是那三个士兵的诡计。他们说,只要十卢布就可以让他们忘记整件事情。女裁缝师和她的丈夫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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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们凑出了十卢布,交给那三个哥萨克士兵,而且那三人离开之时还愤愤地大声谴责犹太异教徒的奸险狡诈。这类不公不义的事件在这个地区相当常见。在俄国士兵眼中,“犹太人”一词显然就是个令人鄙夷的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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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过去几个月其实颇为平静。除了在北方对维尔纽斯城外的纳拉奇湖发动过徒劳的攻击行动之外,俄军的形势丝毫没有预期的那么乐观。一种失望的情绪弥漫开来,甚至连芙萝伦丝也难挨这无穷无尽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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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平静无事,也极少有伤员需要照料,所以芙萝伦丝和其他护士都转而为平民提供帮助。许多人得了斑疹伤寒与天花,而且疫情又因为以下两项因素而更加恶化:一是居住环境的过度拥挤加快了疫病扩散的速度,二是粮食的短缺。镇上的商店里满是奢侈品,例如紧身胸衣、高跟鞋、丝带与麂皮手套,但是牛油、鸡蛋与酵母这类基本必需品却很难买到——就算买得到,价格也是高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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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这里爆发了一场严重的斑疹伤寒疫情,幼儿的感染情况最严重,一度一天就有十至二十名儿童死亡。照理来说,芙萝伦丝如今已算见多识广,但她仍在日记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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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觉得我在去年的撤退期间目睹以及治疗过的那些可怕伤势,都比不上这些身受疾病所苦的儿童更令我痛心。他们小小的脸庞毫无血色,幼小的身体也毫无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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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照顾的其中一个患者,是个名叫瓦西里的四岁男童,来自镇外一个贫穷的农家。他的父亲在战争爆发之初就入伍了,后来即告失踪;他的母亲则是借着为俄军士兵洗衣谋生。这个男童在去年感染天花,因为疾病与营养不良而不再发育。芙萝伦丝每次抱他起来,都觉得他的双臂和双腿犹如树枝一样细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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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寻求她帮助的病患当中,还有一个乌克兰少女。她说她十八岁,但看起来年纪应该更小。她在昨天来到这里,看起来脾气暴躁又充满恐惧。她因为皮肤问题前来求助,于是医护人员先剪掉了她缠结成一团的肮脏头发。接着,他们拿了软性药皂给她洗澡。“她的身体上满是溃疡,透露了她卖淫的悲惨经历。”这个女孩把自己的肉体卖给士兵以谋求温饱。她今天再次过来,情绪已经平和了不少,原因是她已了解到这里的护士是真心想要帮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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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离开的时候,芙萝伦丝正站在门边。她看见她回过头,对医生鞠躬,低声说了句谢谢。女孩走过芙萝伦丝身边的时候,她“在那一刻瞥见她紧紧闭上的眼睑下方垂挂着泪水。她同样也是战争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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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穆斯利被炮击声吵醒。一开始,他以为那是他们自己的炮兵在库特阿马拉发动炮击;接着,他又想到那一定是奥斯曼炮兵在轰击英国救援部队,因为最新的消息称援军已在不到三十公里外的底格里斯河北岸。他爬上屋顶,看见了远方的闪光。那些闪光来自援军的大炮,轰击目标是河流南岸杜扎伊拉的土耳其阵线,距离这里大约只有十二公里。援军显然已在夜晚偷偷过了河,现在正试图突破敌军阵线,前来营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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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围困的部队因此振奋不已。随着天色愈来愈亮,他们看见奥斯曼部队匆忙赶往受到威胁的阵地。穆斯利得知受围困的部队计划发动突围以助援军一臂之力,突围地点可能在北方,也可能在南方,就看援军从河流的哪一边抵达。不过,命令一直没有下达。上午九点左右,他看见奥斯曼军队的战壕里有许多人在奔跑,全都是朝着东南方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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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的声响愈来愈激烈,奥斯曼部队持续赶往多哈伊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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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一切突然安静了下来,远方的地平线也不再看得到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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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斯利心想,这样的安静或许表示英军步兵已抵达了突围点,因此改为与敌人近距离的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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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依然持续。受困士兵愈来愈紧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没有发动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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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缓缓过去,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多哈伊拉周围的大炮仍然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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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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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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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萨拉·麦克诺坦仍然身在波斯北部的哈马丹,孤独一人卧病在床。她在日记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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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天躺在床上,屋外的雪大得吓人。工兵偶尔会进来帮我准备一杯本格尔氏食品。[26]除此之外,我就只能在自己有力气的时候用手肘撑起身体,用我的携带式火炉煮些东西——保卫尔牛肉汁或热牛奶。不过,煮完之后我就累得没有力气吃,以致病情又再度加重。唉,我要是能够离开这个地方就好了!如果有人能够把我那辆被取走的车子送回来,或是能够让我得知怀恩太太与贝文先生[27]在哪里就好了!可是我不得如愿,这个可憎的地方被锁上了,钥匙也丢掉了。我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只能一天一天地等待着,盼望有人能够来把我带走,尽管我现在已经非常虚弱,恐怕没有办法上路。在这一切的失望当中,不禁让人纳闷是否真有天意存在。我想没有。到这里来是我自己犯的一大错误,我也因此备受折磨。神明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冬天呀——令人幻灭,单调乏味,而且充满了痛苦的深切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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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年3月9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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