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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的黑夜,又冷又潮湿,天空上挂着一轮满月。今天晚上,艾尔弗雷德·波拉德又再次到无人地带执行侦察任务。他身在索姆河畔,脸上用烧焦的软木涂得一片漆黑,手里握着左轮手枪,在无穷无尽的弹坑上匍匐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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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进了一小段距离,突然感觉到身体底下有什么东西被我压垮了。那是一具死尸的骸骨,骨头上的肉已被战场上的老鼠啃噬一空。[88]一件残破的上衣仍然包覆着那具裸露的骸骨。我掏了掏那件上衣的口袋,想要找些能够辨识身份的东西,但口袋里空无一物。有人比我先到过这里。后来,我又发现了另一具骸骨,接着又是一具接着一具。这些骸骨都是始于今年7月的那场惨烈战役的死者,全都是英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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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布坎南在同一天于日记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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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个德军黑人士兵在一夕之间投降。他们提及粮食短缺现象,也称有不少土著士兵逃离部队,往西穿越丛林,找寻回家的道路。此外,如同我们先前听闻的,他们也说德军的脚夫在营地里都会被捆绑起来,所以他们无法在夜里逃跑——如果他们想要逃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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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日最新一期的《蒂罗尔士兵报》中,刊登了罗伯特·穆齐尔的新文章《奇特的爱国者》(就在几天前,他正式成为该报的总编辑)。下面是其中一段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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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能彻底改变人的态度。现在,你们说:可是我们以前如何如何。我们从来未能了解自己有多么优秀、团结、富有纪律。我们甚至饿不死,自己却浑然不觉,但我们可是世界上自然资源最丰富的国家之一。似乎即便我们充满活力,自己也不知道。如今,奥地利人似乎只为一些你们根本没听说过的事情感到自豪。而这并非能在未来养成信心的原因,正好相反。连最低下、最混乱不堪的俄国人都团结起来了,据说道德最沦丧的法国人,现在却生气勃勃,仿佛全都在最后关头找回了力量。所以,如果优越感就是取决于优先做、提早做以保持优势于不坠,那么现在该做什么,答案是:“挖战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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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年10月中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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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萝伦丝·法姆伯勒剃光了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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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萝伦丝感染了副伤寒。几周前的一个晚上,在她的发烧情形臻于高峰之际,她觉得自己仿佛有三张脸:一张是她自己的脸,一张是她一个姐妹的脸,还有一张则似乎是一个受伤士兵的脸。这三张脸都不停冒汗,必须不断擦拭。她知道自己只要停止擦拭,就会因此送命。她想呼喊护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现在,她在克里米亚温暖的秋日太阳下休养。她接受治疗的医院其实是一座收容肺结核病患的疗养院,但她还是获准待在那里。户外仍然一片翠绿,她的康复速度也超乎预期得快。她在日记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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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头发状况很糟,不断整团掉落。所以,有一天理发师到了我的病房来,不只帮我剪发,而是把我完全剃成光头!我确信我绝对不会后悔,而且日后再长出来的头发一定会更粗也更坚韧。从那时开始,我就一直戴着护士的头纱,结果除了极少数知情的人士以外,根本没有人猜想得到这顶头纱遮掩着一片光滑的头皮——连一根头发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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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歇尔·科尔代在这段期间于日记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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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正在休假的阿尔贝·J提到士兵们有多么痛恨普安卡雷,因为他们认定这场战争就是由他发动的。阿尔贝指出,士兵们之所以参与攻击行动,原因是他们害怕自己不这么做会被别人视为懦夫。他还笑着说,他考虑结婚,原因是这样就可以放四天的婚假,一旦生了孩子还可以再额外休三天。此外,他还希望能够生下六个子女,借此取得免役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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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年10月19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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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布坎南在基萨基卧病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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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一张用草铺成的床上。虽然他现在已经觉得比过去几天好得多,却还是非常衰弱。痢疾。所有人都知道痢疾的症状:腹痛、高烧、疼痛而且带血的腹泻。布坎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得以保持健康,但就长期而言,他终究还是不免病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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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四处游荡、令人疲累的战役仍然持续不断。在这场愈来愈像是纯游击战的战争当中,敌人已经从潘加尼河被驱往德属东非内陆,而布坎南与他的战友也不断在丛林中往南追击着他们。他们有时候会经过有人居住的地区,而得以借着与当地居民以物易物增添军粮。[89]布坎南甚至一度得以用一件旧衬衫与背心换得两只母鸡和半打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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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们确实取得了一些成果。今年6月底,他们终于在卢基古拉河与行踪飘忽不定的德军部队进行了一场真正的交战。第二十五皇家燧发枪营虽然状况颇为糟糕,却又再次表现优秀,首先进行了一场快速的侧翼行军,然后以大胆的刺刀冲锋吓得敌军惊恐奔逃。他们在8月底攻占了莫罗戈罗这座位于中央铁路沿线的重要城镇,但也因此损失惨重,何况之前还行军穿越了极为艰苦的地势,包括丘陵地带、淹水区以及沼泽地。德属殖民地里最大也最重要的港口三兰港,自从9月初以来就已落入英军手中。随着布坎南所属的师往南行进,德军也持续一步步撤退,一路上双方不断发生小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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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后来为了抓住那狡猾不已的敌人,又进行了几次代价高昂却不成功的行动,然后一切就在9月底陷入了停滞。那时候,补给线已经拉得太长,军粮太少,人员也太过疲惫。布坎南的连队令人不忍卒睹。大多数的人员都枯瘦不已,许多人都没有上衣可穿,穿靴子也都没有袜子。他们极少收到新消息,来自家乡的信件有时更是要长达六个月才会送达。他们对于当前的战争情势只有非常模糊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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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坎南在初秋得了疟疾,但已经康复,接着又得了痢疾。陪伴着他的是他当初决定饲养的那只有着白色头羽的母鸡。那只母鸡变得非常温驯,已然成了他的宠物。在行军期间,她被放在篮子里,由一个非洲仆人背着;到了扎营处,她即可自由活动,四处找寻食物。在众多的人畜当中,不晓得她为什么总是有办法找到布坎南而回到他身边,而且每天都会下一颗蛋给他。有一次,布坎南看见她捕食了一条小小的毒蛇。到了夜里,她就睡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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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坎南躺在那张用草铺成的床上,写着他的日记。他又病又沮丧,而且这样的心情低落和他们缺乏具体战果脱不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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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觉得比较舒服,心情也好了一点儿,但我希望——既然我已失去了耐心——我们能够继续完成“这场节目”,然后离开非洲一阵子。因为我怀有一股热切的渴望,希望我们能够稍微改变一下这幅图画当中的色彩与质地;毕竟,这幅图画当中的奇异特色已经因为长久的熟悉而留下了无可磨灭的印象。我必须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仿佛身在牢里,而渴望着牢房外的自由生活。在那样的时刻,思绪就会在旧时的情景当中——熟悉而亲爱的旧时情景——迅速飞进飞出,此刻对这些情景我确实深深地心怀感谢。但愿那些情景能够停留下来,但愿那些情景能够凭着其意志力托起我的肉体,带着我飞越广阔的空间,将我放在某个美丽和平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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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保罗·摩内利正焦虑地聆听着意大利炮兵进行预先炮击,轰炸着战斗仍在进行中的考里奥尔山。他在日记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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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乌云密布,而且悬垂得很低。雾气从山谷中升起,把我们所在的山峰与我们即将攻打的那座山峰阻隔了开来。我们若是死在这里,将与外界隔绝,并且不免觉得根本没有人关心我们。人一旦认命接受了自己终将牺牲的命运,通常也会希望这样的结果能够发生在一群观众面前。死在太阳下,在世人的眼前,在世界这座公开的舞台上——我们总是想象自己会这样为国捐躯;可是这里的情况比较像是一个定了罪的囚犯在暗中被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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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年10月29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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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施通普夫觉得“黑尔戈兰”号上的生活单调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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