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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晓得该说何者比较糟糕——是他们位于甲板下的卧舱当中那弥漫不消的蓝色烟草烟雾,还是无所不在的煤屑,“无时无刻不在渗入我们的内脏”。施通普夫的心情和今天的天气一样阴郁。他记得自己在将近四年前申请入伍之时所怀有的热切期待,现在却因为当前的情势而陷入恰恰相反的心绪。日德兰海战之后的高昂情绪已经消退了。他们现在又回到那单调乏味的例行公事——和战舰船身的灰色一样单调不变:在沿岸海域进行平静无事的短暂巡逻,然后在港口内停泊一段漫长的时间。如果要说公海舰队有什么变化,那么就是变得比以前更加小心谨慎。他的“钢铁监狱”——“黑尔戈兰”号——现在又再度停泊于港口内,这次是等着修复左舷引擎里出了故障的汽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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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草烟雾又逼得施通普夫不得不爬上甲板。“那些臭死人的烟斗!那种味道让我浑身不舒服,也破坏了我的胃口。听到小卖部里的烟草价格上涨,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开心。”[90]烟味令他苦恼,单调的生活则是令他闷得发慌。此外,他在船上也没几个朋友。其他水兵都觉得他怪怪的,一方面是因为他喜欢看书,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书写上。在船上,施通普夫的精力没有其他发泄的出口,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让他的身心有所寄托;而且他在当下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阅读,尽管他已从柏林订购了几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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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理查德·施通普夫而言,这一天似乎又浪费掉了。不过,中午过后不久,全体船员都集合于甲板上,迎接一艘巡逻归来的德国潜艇。施通普夫看见附近其他船只上的船员开始欢呼,并且将帽子抛向空中。来了——船身狭长的U—53号潜艇。那艘潜艇的全体船员列队站在甲板上:“他们都穿着油布衣,脸上带着欢腾的神情。”[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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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通普夫非常羡慕那些容光焕发的潜艇人员,只希望自己能够是他们中的一员。另一方面,他也盼望战争能够早日结束。一如往常,他的心情颇为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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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和平时期的生活真的有那么美好吗?就算看起来真的是如此,我们当时也不觉得满足。我记得当时有许多人都盼望战争来临,以便改善我们的生活。每当我回想起我们以前如何烦恼着找工作的问题,烦恼着工资纠纷以及工时长短的问题,就不禁觉得和平没有那么吸引人。但就目前而言,和平看起来似乎有如天堂,可以让我们尽情购买自己想要的面包、香肠与服饰。不过,和平对于那些没钱可以买任何东西的可怜虫可没什么帮助!也许,等到我们所有人都能够幸运地重享和平,才是真正的危机降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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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年12月10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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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撰写关于协助伤病军人的文章刊登在《布拉格日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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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开始后的第三个圣诞节即将到来,罗马尼亚的激战成为新闻焦点。在该地,德军与奥匈帝国军队屡战皆捷,并于四天前攻陷布加勒斯特。关于渐趋复杂的希腊政治情势,也有许多报道:该国号称的中立状态,还能维持多久?西部战线则全无新闻。政府再次郑重向全民呼吁购买战争公债,有效期直到1956年。为战争中失明士兵的募款活动成效卓著,募得132 260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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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茨·卡夫卡重拾生命力,至少在文学方面是如此。不到两个月前,他的第二部作品《审判》获得出版。(全书的第一句是:“一定有人举报了约瑟夫·K。一个早上,他没犯下任何罪行,却遭到拘留。”)刚好一个月前,他获邀前往由作风前卫的戈尔茨画廊在慕尼黑所举办的文艺之夜,朗读自己的作品。由于战时铁路交通的种种不便,列车花了十一个小时才抵达,长时间的等待让书评家与听众感到不耐,甚至兴趣缺缺[92]。和菲丽丝的不期而遇,结果只是变成甜点店里的拌嘴。当晚的盛事真是以惨败作收,但最后结果还是正面的。一如往常,他受到失败的刺激。卡夫卡又开始写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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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朝夕不倦地在劳保局工作。和之前一样,都是在为战争伤员安排照护与复健。财源始终是大问题。和早先一样,他们极为依赖民间的资金与捐款。这天《布拉格日报》刊登一篇卡夫卡的长文,他郑重呼吁大众伸出援手。读者可以读到下列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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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布拉格这两所收容伤兵的学校,就能察觉这些措施的成效。其中一所由陆军团军医耶利卡教授所负责,共有721位伤残军人接受训练,也有745位伤员在成人教育课程专家的指导下,已完全准备好展开职场的新生涯。修课学生中,已有190人获得永久工作。仅仅在1915年下半年,这家医院就进行了1 543次石膏手术,安装了910只暂时性假肢、84只永久假肢、64只仿真手,以及86只工作用假肢。布拉格另一所照护伤残军人的大型学校存在时间并不长,负责人是资深医生库恩博士,在各种工作坊中为1 197位病患提供治疗、训练与就业服务,制造出252件假肢与整形外科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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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利贝雷茨的德属波希米亚残障军人福利组织也展现出了卓越的成效。截至1916年9月30日,残障军人之家总共照护了743位伤兵,执行了1 570次X光手术、进行过535次外科手术、1 310次石膏手术,使用了多达11 920条绷带。在居家后续追踪治疗上,已有180 872位门诊病患获得545 765项疗养型治疗(泡澡、蒸气浴、电击治疗、按摩、石英灯放射性治疗、电疗法)。而假肢工作坊则生产了694件整形外科辅助器材(包括假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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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的冰上曲棍球联盟在美景宫的水塔旁挖了一个溜冰场,除了开放大众使用,还设置有电力照明设备。看来,这将是一个凛冽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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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年12月16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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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布坎南看见援军抵达基萨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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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段休整期——对所有人而言都是如此。安格斯·布坎南已从痢疾当中康复,他所属的营——或者说是营里仅存的成员——也已从秋季的艰苦当中恢复了元气。在很短的时间里,安格斯与他所属的营竟已恢复了大量精力。布坎南本身仍然持续搜集鸟类,也到姆盖塔河对岸执行过一次时间相当长的侦察任务。而且,尽管他此时得了轻微的疟疾,却还是在他这辈子里初次猎杀了两头大象——先是一头年轻的雄象,接着是一头母象。与此同时,部队则是忙着开路,以便继续穿越敌军区域。他们在姆盖塔河畔砍伐了许多树木,并且搭建了几座桥梁,也在奇伦威的原始森林里开出一条宽敞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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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们又更加振奋,因为有一支人数约一百五十人的分遣队抵达,实在是这个实力遭到大幅削弱的营所亟需的增援。这支增援部队的领导者戴着一顶大呢帽,背着一把猎枪——正是布坎南先前的连长弗雷德里克·考特尼·塞卢斯。现年已经六十五岁的塞卢斯,几个月前还因为重病而被送回英国,大家也都认定他不可能会再回到战场上。不过,他现在看起来倒是气色非常好,布坎南与他的战友都喜出望外,也深感讶异。“他在年纪这么大的情况下再度回到前线为国征战,实在是忠心爱国的最佳典范。”塞卢斯又因为另一点而更加受到他们的欢迎:因为他能够向他们告知家乡目前的情形,以及整体的战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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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随着气温逐渐下降,影子逐渐拉长,他们开始讨论起各种话题。塞卢斯谈及他把自己搜集的大量蝴蝶带回了英国,布坎南则向他提起猎杀大象的事情。与此同时,布坎南的机枪排当中的黑人搬运工为他们口中的“老大”塞卢斯搭建了一间草屋。再过几天,他们就会往东南方朝着鲁菲吉河前进,因为据说敌人据守在那里。他们的心中又再次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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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年12月30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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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弗雷德·波拉德写信给他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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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艾尔弗雷德·波拉德中士而言,今年是相当美好的一年。1915年9月,他在庇护林弹坑周围那场成功的攻击行动中受伤,结果获颁了忠勇勋章。他对此相当得意,尽管内心深处其实有些许失望,因为他原本盼望的是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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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英国住院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在等待军方宣告他能够回到部队服役之前,他利用这段时间到剧院与音乐厅欣赏表演(伤兵皆可免费入场)、参加宴会、在他母亲的花园里练习手榴弹抛掷技巧,还申请报名参加军官训练,结果获得通过。自从今年5月以来,他就已回到法国,并且负责主持全营的手榴弹战斗训练。除此之外,他也重拾了夜里走访无人地带的老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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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让波拉德感到心情低落的事情,就是得知哥哥在夏末阵亡了。在得知这项消息的当下,他原本有意请调比较不容易暴露于战火下的职务——这是出自对母亲的顾虑,因为她现在只剩下他这么一个儿子了——但随即就把这个念头抛在一旁,决心要为他的哥哥报仇:“与其退缩,我宁可竭尽全力杀死尽可能多的德国人。”他在前线后方的一座法国城堡度过圣诞节,在那里继续教导士兵使用手榴弹的时间、地点与技巧。他有了个新的昵称——“爆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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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正在写信给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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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亲爱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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