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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弗雷德·波拉德在白金汉宫获颁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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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典礼总共将颁发二十四枚维多利亚十字勋章,但在白金汉宫禁区里等待领奖的军人只有十八人,另外六人是死后追赠授勋。一旁站着几个身穿平民服装的人士——他们是那六名死者的近亲,将代表他们领取勋章。一支军乐队在旁演奏,还有一支仪仗队擎着旗帜。他可以瞥见一批群众聚集在白金汉宫周围那道镀金的高耸栏杆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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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拉德获颁维多利亚十字勋章的消息一经宣布,各种庆祝活动就随即展开。不过,这些庆祝活动根本比不上他和另一名获奖者休假返乡一个月时所遇到的情景。他回乡之后,生活中尽是无穷无尽的派对、剧场表演、晚宴邀请、别人的欢呼以及对他的拍背恭维。他虽然有时候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但总是相当开心。每当他们两人想要为自己点的饮料付钱,总是有人会抢先付账,坚持为他们买单。他们只要抵达高级餐厅,就会立刻被人认出来,然后餐厅人员就会带着他们绕过排队的人龙,直接将目前最好的位置排给他们。波拉德出名了。报纸上都可以看到他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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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拉德也订婚了。对象是玛丽·安斯利,也就是被他称为“我的夫人”而且一度坚定拒绝了他的求婚的那名女子。波拉德猜测她当时之所以会拒绝,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士兵。但现在,现在!现在他已是军官,而且又获颁了大英帝国能够给予的最高军事荣誉。这场战争为他灌注了更多的自信,于是有一天晚上,他以手臂环抱住她,然后脱口说出一大堆“语无伦次的话语”,倾诉着他有多么爱她,多么想要她。在第二天上午出外散步的时候,玛丽说她还是不爱他,但实在不该在他这么爱她的情况下让他失望——况且,爱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他们的订婚戒指是白金的,嵌着碎钻与一颗黑珍珠。他们过去这几天和几个朋友住在海边的一家饭店,一同游泳、搭船、散步、参加音乐会、享用美味的晚餐,也吵了第一次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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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他却站在这里,和另外十七个人一同在白金汉宫外等待着。每个人的军服都别上了一个特殊的钩子,以方便国王陛下为他们挂上勋章。接着,典礼开始了。所有人都立正站好,仪仗队也举枪致敬。军乐队中断了原本正在演奏的乐曲,改而奏起《天佑吾王》。仪仗队将旗帜放低。国王出现了。真的是国王!他身边伴随着一群副官。十八名领奖者直挺挺地立正站着。音乐声逐渐消退。“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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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一被点名上前,波拉德排在第六位。他和其他人一样,被点到名之后即向前踏出十步,然后立正站在国王面前。一名上校宣读褒扬令,开头是:“为了表彰英勇与坚决的行为”,最后一段是:“这位已经获颁过忠勇勋章与军功十字勋章的军官,毫不理会危险,为所有看见他的士兵注入了勇气。”宣读完毕后,国王就将那面附有酒红色绶带的勋章挂在波拉德胸前的钩子上,并且说了几句赞扬的话,然后与他握手。国王握手握得很用力,以致波拉德在海边度假时割伤的一道伤口又裂了开来。这位刚获颁勋章的二十五岁军官后退一步,接着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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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波拉德在这场战争中最美好的时刻;实际上,也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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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弗雷德·波拉德,这位来自伦敦的保险公司职员,原本注定只能过着乏味而且无足轻重的一生,现在却收获了他梦想中的所有成就,成了他心目中向来认定自己实际上是的那个人物。这一切得以实现,都是因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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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礼结束后,接着是一连串的庆祝与致敬活动,而他明天就将返回欧洲大陆。传言称英国正计划在佛兰德斯某处发动一场重大攻势。他注意到自己内心出现了一股不寻常而且先前没有过的情绪,他第一次感觉不到那种迫不及待想要返回战场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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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威利·科庞驾着一架单座飞机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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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舒尔上空遇见一架在3 200米高空盘旋的双座飞机。我以坚定的决心对它发动攻击,却没有任何效果。那架双座飞机的副驾驶员对我回击,却也同样徒劳无功——我的飞机完全看不到中弹的痕迹。我在500米处放弃了我的猎物,眼睁睁看着它消失于远方,只能咒骂着我自己的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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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7月某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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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摩内利目睹两名逃兵被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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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整个连队都站在一片小小的林间空地上等待着。行刑队也在,还有医生。神父也在场,因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而不禁颤抖着。两名囚犯当中的第一人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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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就是要受刑的其中一人。他虽然在哭,却没有眼泪,紧缩的喉咙发出一连串模糊不清的声音。他一语不发,眼中不再有任何神情。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呆滞的恐惧,就像一头即将被宰杀的牲畜。他被带到杉木前,两腿再也站立不住,以致整个人瘫软在地,必须用电缆线将他绑在树干上。脸色苍白得像死尸一样的神父拥抱了他。在这同时,行刑队排成前后两排的队形,前排负责开枪。军团的副官早已向他们说明过:“我会用手下达指令——然后你们就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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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士兵是他队伍里的成员。在奥蒂加拉山上那场惨烈的战斗期间,他们被派入山谷中执行劳动勤务。不过,在前线待了三天的他们觉得自己受够了,下了山谷之后就没有再回来。位于埃内戈的一个军事法庭以逃兵的罪名判处他们死刑。意大利军队的纪律极为严苛,几达残酷的程度。[29]被判刑之后,那两人即被送回原本的部队,由部队自行执行处决(在部队的所有人员面前行刑,借此以儆效尤)。押送他们回营的两名宪兵,不忍心向他们告知他们的命运。那两人被关进一间小屋之后,在里面又叫又哭,不但一再求情,还试图讨价还价:“报告中尉,我们愿意每天晚上出外巡逻。”没有用。于是,他们停止了尖叫、求情与讨价还价。上锁的小屋里唯一传出的声音是哭声。他们两人都是老兵了,自从开战之初就身在军队里。所有军队招募兵员的方式,都结合了外在强制与个人意愿(不论是自发性的同意还是精心安排所促成的结果);实际上,这整场战争就是源自这两种概念的结合。而个人的意愿一旦日益减弱,外在强制的力量就愈来愈严厉。不过,强制力的效果也有其限度。一旦纯粹只剩下强制力,一切就不免陷入崩解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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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官举起手,下达了无声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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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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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看了看副官,又看了看被绑在树上的那个被蒙住眼睛的犯人。行刑队里有他的同志、战友,“说不定甚至还有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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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官又下达了一次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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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毫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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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官紧张地将双手一拍,仿佛需要这样的声响才能让士兵相信真的是该要开枪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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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子弹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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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刑人向前瘫倒,但被身上的绳子拉住,因此只在树干旁微微下滑。在这个转瞬之间的动作里,他就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具尸体,从有意识的主体变成了没有意识的物体,从生物变为无生物,从“他”变成“它”。医生上前稍微检查了一下,随即宣告他已经死亡。没有人会对这点感到怀疑。摩内利看见他的头颅被打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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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第二个人被带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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