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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477 不过,现在他却站在这里,和另外十七个人一同在白金汉宫外等待着。每个人的军服都别上了一个特殊的钩子,以方便国王陛下为他们挂上勋章。接着,典礼开始了。所有人都立正站好,仪仗队也举枪致敬。军乐队中断了原本正在演奏的乐曲,改而奏起《天佑吾王》。仪仗队将旗帜放低。国王出现了。真的是国王!他身边伴随着一群副官。十八名领奖者直挺挺地立正站着。音乐声逐渐消退。“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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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479 他们一一被点名上前,波拉德排在第六位。他和其他人一样,被点到名之后即向前踏出十步,然后立正站在国王面前。一名上校宣读褒扬令,开头是:“为了表彰英勇与坚决的行为”,最后一段是:“这位已经获颁过忠勇勋章与军功十字勋章的军官,毫不理会危险,为所有看见他的士兵注入了勇气。”宣读完毕后,国王就将那面附有酒红色绶带的勋章挂在波拉德胸前的钩子上,并且说了几句赞扬的话,然后与他握手。国王握手握得很用力,以致波拉德在海边度假时割伤的一道伤口又裂了开来。这位刚获颁勋章的二十五岁军官后退一步,接着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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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481 这是波拉德在这场战争中最美好的时刻;实际上,也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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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483 艾尔弗雷德·波拉德,这位来自伦敦的保险公司职员,原本注定只能过着乏味而且无足轻重的一生,现在却收获了他梦想中的所有成就,成了他心目中向来认定自己实际上是的那个人物。这一切得以实现,都是因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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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485 典礼结束后,接着是一连串的庆祝与致敬活动,而他明天就将返回欧洲大陆。传言称英国正计划在佛兰德斯某处发动一场重大攻势。他注意到自己内心出现了一股不寻常而且先前没有过的情绪,他第一次感觉不到那种迫不及待想要返回战场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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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487 同一天,威利·科庞驾着一架单座飞机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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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489 我在舒尔上空遇见一架在3 200米高空盘旋的双座飞机。我以坚定的决心对它发动攻击,却没有任何效果。那架双座飞机的副驾驶员对我回击,却也同样徒劳无功——我的飞机完全看不到中弹的痕迹。我在500米处放弃了我的猎物,眼睁睁看着它消失于远方,只能咒骂着我自己的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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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491 1917年7月某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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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493 保罗·摩内利目睹两名逃兵被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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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495 黎明。整个连队都站在一片小小的林间空地上等待着。行刑队也在,还有医生。神父也在场,因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而不禁颤抖着。两名囚犯当中的第一人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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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497 看,那就是要受刑的其中一人。他虽然在哭,却没有眼泪,紧缩的喉咙发出一连串模糊不清的声音。他一语不发,眼中不再有任何神情。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呆滞的恐惧,就像一头即将被宰杀的牲畜。他被带到杉木前,两腿再也站立不住,以致整个人瘫软在地,必须用电缆线将他绑在树干上。脸色苍白得像死尸一样的神父拥抱了他。在这同时,行刑队排成前后两排的队形,前排负责开枪。军团的副官早已向他们说明过:“我会用手下达指令——然后你们就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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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499 那两个士兵是他队伍里的成员。在奥蒂加拉山上那场惨烈的战斗期间,他们被派入山谷中执行劳动勤务。不过,在前线待了三天的他们觉得自己受够了,下了山谷之后就没有再回来。位于埃内戈的一个军事法庭以逃兵的罪名判处他们死刑。意大利军队的纪律极为严苛,几达残酷的程度。[29]被判刑之后,那两人即被送回原本的部队,由部队自行执行处决(在部队的所有人员面前行刑,借此以儆效尤)。押送他们回营的两名宪兵,不忍心向他们告知他们的命运。那两人被关进一间小屋之后,在里面又叫又哭,不但一再求情,还试图讨价还价:“报告中尉,我们愿意每天晚上出外巡逻。”没有用。于是,他们停止了尖叫、求情与讨价还价。上锁的小屋里唯一传出的声音是哭声。他们两人都是老兵了,自从开战之初就身在军队里。所有军队招募兵员的方式,都结合了外在强制与个人意愿(不论是自发性的同意还是精心安排所促成的结果);实际上,这整场战争就是源自这两种概念的结合。而个人的意愿一旦日益减弱,外在强制的力量就愈来愈严厉。不过,强制力的效果也有其限度。一旦纯粹只剩下强制力,一切就不免陷入崩解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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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501 副官举起手,下达了无声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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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503 毫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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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505 士兵看了看副官,又看了看被绑在树上的那个被蒙住眼睛的犯人。行刑队里有他的同志、战友,“说不定甚至还有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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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507 副官又下达了一次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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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509 一样毫无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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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511 副官紧张地将双手一拍,仿佛需要这样的声响才能让士兵相信真的是该要开枪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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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513 一排子弹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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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515 受刑人向前瘫倒,但被身上的绳子拉住,因此只在树干旁微微下滑。在这个转瞬之间的动作里,他就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具尸体,从有意识的主体变成了没有意识的物体,从生物变为无生物,从“他”变成“它”。医生上前稍微检查了一下,随即宣告他已经死亡。没有人会对这点感到怀疑。摩内利看见他的头颅被打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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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517 接着,第二个人被带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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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519 不同于前一名囚犯,这人显得相当平静,嘴角似乎还微微上扬。他以一种几近虔诚的古怪语调对行刑队说:“这么做是正确而且合乎正义的事情。你们可要瞄准一点儿——而且不要做出和我一样的行为!”行刑队因此出现了一阵骚乱。有些人要求退出第二次的行刑任务,理由是他们已经射杀了一个人。经过一阵言辞往返,副官连骂带威胁,终于恢复了行刑队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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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521 枪声响起,受刑人瘫倒下来。他一样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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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523 行刑队被解散,所有人缓缓走了开去。摩内利看得出他们有多么懊恼,也在他们的脸上看见了恐惧和痛苦。那一整天,所有话题都围绕在这场死刑上,而且每个人都压低着声音说话,可能是因为羞愧,也可能是因为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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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525 我们充满不情愿的脑子里浮现了问题与质疑,而我们只能恐慌地将这些念头推开,因为那些疑问太侮辱我们的崇高原则,亦即那些我们当成信仰一般全心信奉的原则;也因为我们害怕自己一旦失去那些原则,就再也没有办法善尽身为军人的义务。祖国,必要性,纪律——这是我们的训练手册里的用词。对我们而言,这些字眼其实意义晦涩不清,只是从口中发出的声音而已。被行刑队处死——此一举动使得那些字眼在我们悲哀的脑子里变得清楚明白又容易理解。不过,那些身在埃内戈的人士,没有,他们没有到这里来目睹他们以言辞宣判的惩罚实际施行起来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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