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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新闻主要是敌军在罗马尼亚发动小规模攻势,但一经德军反击施压即告瓦解。佛兰德斯地区只剩下炮击,斯德哥尔摩正在规划准备一场盛大的和平会议——不过会议开不开得成,还是个未知数。整个夏天,停战的传言甚嚣尘上。卡夫卡继续在伏尔塔瓦河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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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醒了过来。不太对劲,他咳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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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对周遭的新事物感到兴奋不已(必须一直躺在床上,还真是不自在),不过还是有点心惊。走近窗户,又走近盥洗桌,在房里转来转去,再坐回床头——突然就看到血了,而且一直在出血。这三四年来,我总是在晚上失眠,还得假定不会再出血;因此,我对现在的出血并不特别担心,总算可以睡上一觉了。只希望接下来一整夜别再咳血,让我一觉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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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他的女侍来察看他。她是一位“精明、干练、极富自我牺牲精神的小姐”。看到血迹之后,她用捷克语说:“博士先生,这景况真是不妙,您恐怕来日无多了。”卡夫卡觉得自己没问题,一如往常地到办公室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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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下午他才去拜访米尔施泰因医生。医生诊断是一般的支气管炎,这使人心安不少;医生给他开了三罐药,嘱咐一个月后回来复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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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夜,卡夫卡出现严重肺出血症状。米尔施泰因医生在他回诊时表示,这可能是结核病,不过并不怎么严重。卡夫卡相信,这场病是由心理因素造成的[35]:把他从与菲丽丝的危险婚姻中救出来。同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解放、被征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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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8月18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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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芙·金目睹萨洛尼卡被大火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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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今天下午,已可明白看出城市里发生了一场大火,奥利芙·金一心想要近距离观看。因此,她一听到塞尔维亚军需仓库需要车辆协助抢救补给品,就立刻把握住了机会。直到她驾车经过韦尼泽洛斯街,才了解到情况有多么严重。一开始仅是普普通通的火灾,现在完全酿成一场大祸。整个土耳其区似乎都陷入了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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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的混乱情形难以描述,一大群慌乱不已的民众忙着运走他们的财物,有些人用牛车载,有些人自己背,有些人用小型的无顶马车,也有人用摇晃不稳的狭长希腊小推车,也就是平常对交通造成阻碍的那种车子。烈焰不断发出怒吼,每一刻都有建筑物倒塌而传来的巨大轰鸣,并且造成千百万的火花漫天飞舞。炎热的瓦达风不停吹拂,大量的火花与燃烧碎屑不停飞落在我们身上。天还没黑,但一切都映照在那诡异的金黄色火光中,像是一场灿烂耀眼的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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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之前,萨洛尼卡一直是一座景色如画的杂乱城市,有些地方非常优美,带有数百年来受到奥斯曼帝国统治的明显印记。市区内可以见到清真寺的尖塔,外围有一道坚实的城墙,还有一座绝佳的市集。只要到迷宫般的狭窄街道与中世纪巷道里行走一番,即可确信自己在地理位置上确实身处欧洲,但同时也会体认到这个地方的感觉、气味与声音都像是东方。实际上,才不到五年前,这座城市确实仍然处在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下。这种东方特质不但使这个地方的魅力丝毫未减,反倒成为这里之所以迷人的一个重要因素。这几年来被西方占领之后,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部队不断涌入,更是进一步强化了这座城市的种种鲜明对比及其国际都会的氛围。在这里,清真寺、拜占庭大教堂与希腊东正教教堂并肩林立于电车、电影院、杂耍戏院、酒吧、高档商店、高级餐厅与一流宾馆之间。不过,在某些人眼中,萨洛尼卡不只是一座汇集了多种语言的城市(金和她的许多朋友都使用一种独特的皮钦语,基本语言虽是英语,但混杂了大量法语和塞尔维亚语),而更是一座充斥着罪恶的巴别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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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洛尼卡的本质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惩罚的时刻显然来临了。强风导致大火蔓延的速度超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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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数度闯入愈来愈猛烈的火海,抢救必要物资或是民众的私人财物。每当她停下来,就必须跳下那辆小小的福特救护车,不停扑灭飞落在车上的火花。她开车行进的时候,也必须不断按鸣喇叭,才能穿越拥挤的人群,其中有些人因为过度恐慌而陷入歇斯底里,另外有些人则是因极度懊丧而恍如麻木。她注意到一般人最常抢救的两件物品是大面镜子以及铜床架。火焰终于延烧至港口与海边之时,她意识到自己和仓库之间横亘了一道长达五公里的火墙。她仍然继续驾车前进,油料用罄之后则是下车徒步行走,设法找寻更多汽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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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场大火造成的混乱当中,军纪也不免难以维系。一如往常,英勇表现中也混杂了自私与怯懦的行为。城里出现了一波劫掠活动。有几大桶葡萄酒在高温下迸裂,以致奔流于街道上,“犹似鲜血”。士兵与平民都趴在地上努力啜吸。后来金再次经过那个地点,那里不仅酒味冲天,她还看见到处都倒卧着浑身沾满呕吐物的醉鬼。一堆炮弹被火引燃,造成了一场大爆炸。她还可以听见零星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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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在这个漫长的夜晚之后再次升起,但天空中弥漫着浓浓的烟雾,以致整天都只能见到朦朦胧胧的阳光。金驾车来到港口。电车的电缆有些地方已被熔断,垂落在街道上,以致她行车时必须一再左弯右拐加以闪避。她看见士兵与平民在冒着烟的废墟里找寻着有价值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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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芙·金连续开了二十个小时以上的车。她又累又饿,困倦不已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发现走廊上有一个无家可归的妇女和九个儿童。这场大火烧毁了将近半座城市,有八万人丧失家园。后来又花了近两个星期,才终于将火完全扑灭,而且这座城市在战争结束之前都一直是一片焦黑的废墟。大火发生前的那座萨洛尼卡就此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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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8月26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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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维·库欣终于看见了一个沙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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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很安静,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现象而已。上午的时间主要都花在为伤员更换绷带。库欣认为他先前动过手术的许多患者似乎都已逐渐复原——或者也许只是因为他连续两夜都得以安睡休息,所以心情比较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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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尚未有美军部队加入战斗,所以库欣和他的医疗队被北迁至佛兰德斯前线。自从今年7月底以来,英军就在那里展开了又一场攻势。那场战役已经被命名为帕森达勒战役,又称为第三次伊普尔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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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已经发动过四次重大攻击行动了。期间雨几乎没有停过,战场已经成了一片泥泞之海。截至目前,成果之小与损失之大根本不成比例,但实在很难得知当前的状况,而且也极少有人能够对全局拥有概括性的了解,因为信息的查禁很严格,官方的公报又缺乏参考价值。不过,库欣却借着观察那些溅满泥泞的救护车持续不断运来的一个个衣衫褴褛、血流不止的伤兵,对战斗的进展做出了颇为准确的猜测。伤兵的人数有多少?他们的士气高不高?他们等了多久才得以被送到救护站?大多数伤员身上都裹着一层厚厚的泥巴,以致卸除衣物、清理脏污以及找寻伤口都必须花上超乎寻常的时间。已经打过破伤风针的伤员,都用笔迹难擦掉的铅笔在额头上写了个“T”。医院旁边有一座范围不断扩大的公墓,里头的坟墓都是由身穿蓝色短上衣的中国工人挖掘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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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部严重创伤是库欣的治疗专长,他一天尽量完成八场手术。他在一座帐篷里动手术,围着一件厚橡胶围裙,脚上穿着军靴。他的一项特殊技术,就是利用强力磁铁小心翼翼地从伤员脑中吸出炮弹碎片。仅受普通枪伤的伤员非常少,被刺刀刺伤的伤员更是极为罕见。库欣的伤员几乎全是炮火的受害者,而且几乎所有人都不只有一处伤口。库欣已然成为伤口处理的专家:举例而言,他发现最严重的伤害通常都隐藏在最小的伤口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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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平线附近可以见到一颗颗的观测气球。炮弹有时候会落在医院附近。他们如果有空闲的时间,就会到医院旁的一座网球场上打球。今天午餐过后,库欣和一名同事驾车到附近的其他医疗队去探访朋友。这一天是难得晴朗的好天气。炮火声不断由远方传来。从卡茨山到雷米的道路在一座高高的山脊上,视野绝佳,往北可以望见伊普尔前线那里连绵不断的炮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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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加拿大上校允许库欣看了一件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想看的东西——一个巨大的战场沙盘,由沙子以1
:50的比例制成,用于计划攻击行动。一切都被仔细标示了出来:每一片树林、每一栋建筑物、每一条等高线。协约国的战壕由蓝色缎带标示,德军战壕则是红色。库欣看了写在一个个小标签上的名称:因弗内斯灌木林、克拉珀姆枢纽站、庇护林、波利冈森林。看了这些标签之后,库欣对当前的情势稍微有了多一点的了解。不过,从沙盘上看来,下一场攻击将以格朗库尔斯森林为目标——那片树林像是一个红色凸块,蔓延至所有的蓝线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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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是唯一端详着这个沙盘的人。有几个军官与士官也看着沙盘,试图了解当地的地形。这些人明天将越过那座高的山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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