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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巴诺夫—罗斯托夫斯基的计划进展得不如他的预期。即便远在巴尔干半岛,还是可以感觉得到俄国革命造成的影响。他所属的营里出现了愈来愈多的骚动情形,尤其是在他们收到最新的消息之后。他们已得知布尔什维克已成功夺权,并且开始——实际上,就是从昨天开始——在布列斯特—里托夫斯克与德国进行停战协商。士兵与士官满口埋怨,不但违抗长官,对于命令也都爱搭不理,集合时更是经常迟到。卫兵在岗位上打盹儿,军官不愿发放弹药给部下。洛巴诺夫—罗斯托夫斯基还真的遭到士兵开枪攻击,结果因此被调到一个信号连担任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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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他正率领着这个信号连上山加入驻扎在普雷斯帕湖的一个俄军师,而通往那里的唯一一条道路,必须通过海拔1 800米的皮索泽里隘口。这段路程在一开始颇为轻松,但山上较高的地方仍有积雪,而且狭窄弯曲的道路也结了冰。洛巴诺夫—罗斯托夫斯基听到身后传来叫喊声。他转过身,看见一辆马车滑到路边跌下了山崖。他们赶到残骸处,发现其中一匹马已经死亡,而且他也不得不射杀另一匹马以解脱它的痛苦。又走了一段路之后,坡度变得极为陡峭,疲累的马儿再也爬不上去,所以士兵只好慢慢将马车推上隘口。背负着电报仪器的七十头骡子则表现得比那些马儿好一点儿,但它们没有受过适当的训练,以致有两头骡子跌下了深渊。时间慢慢过去,整个连队拉成一长排精疲力竭的队伍,只见士兵、马车与牲畜都以极慢的速度吃力攀爬上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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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下起了雪,但他们却还没通过隘口。洛巴诺夫—罗斯托夫斯基骑着马沿着愈拉愈长的队伍来回巡视。他们在六点左右抵达山顶,当时天色已经渐趋昏暗。在路旁一片被白雪覆盖的原野上,他看见一名士兵努力赶着一头骡子,但那头顽固的畜牲却说什么也不肯动。洛巴诺夫—罗斯托夫斯基叫那名士兵去找人帮忙,他会先待在这里看着那头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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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巴诺夫—罗斯托夫斯基等待了许久,却都没有人来。到底怎么了?他们难道决定抛弃他吗?还是他们只是在下着雪的黑夜中找不到他?该怎么办?过去这一年来对他而言充满了失望与挫败,但他现在更是感觉跌落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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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整场战争当中,我极少觉得这么悲惨。刺骨的寒风吹袭不停;雾气逐渐升起,遮蔽了周遭的山丘;夜晚降临得很快,我却独自一人在山顶上,拉着一头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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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终于在黑暗中听见声音,于是赶紧出声召唤。那是两个落后的士兵,带着他们的马车与马匹。那两个士兵帮助他赶动了那头骡子。等到最后一辆马车通过隘口,已经是凌晨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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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12月5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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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摩内利在卡斯特尔贡贝托被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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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昨天,他就开始怀疑尽头已经不远了。尽头——竟然使用这么不祥的字眼?这场战役很可能会有不止一个结果,但出现圆满结局的可能性已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愈来愈显渺茫。经过一轮猛烈的炮轰、毒气的攻击、遭到包围的威胁,又经过失败的反攻以及一片混乱的近距离战斗之后——经过了这一切,摩内利与他的士兵再度撤退,而据守在一个高度较低的地方,在卡斯特尔贡贝托的一片树林里。不过,太阳一旦升起,奥军突击队必然也会对这里展开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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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这就是我自从参与这场战争的第一天以来所预见的时刻,不论我有多么不愿意。感觉起来就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过去所有的战斗、所有的煎熬与困苦集中于一个决定性的悲剧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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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寒冷的黑夜,而且还下着雪,摩内利与他的部下都又冻又饿又渴。昨天的撤退极为仓促,以致他们来不及吃已经发放的餐点,甚至也来不及把餐点打包带走。他们心中充满了深沉的恐惧与不安。他们不晓得敌人在哪里。摩内利派出一支巡逻队设法与己方的部队联络——那些部队应该、可能、想必在他们左侧某处——但那支巡逻队却没有回来。他们睡得很少。他们有一把榴弹枪,不断在黑暗中盲目开火。他们有十箱榴弹,宁可在敌军发动下一波攻击之前把这些榴弹消耗掉。无论如何,既然他们不得安睡,自然也要让敌人尝尝同样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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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天色亮了之后,奥军机枪就开始朝着他们的阵地开火。接着是大炮。土木工事里满是烟雾,导致他们的眼睛与鼻子都刺痛不已。情势愈来愈绝望——当前的情势确实已然毫无希望。他们的连队人数愈来愈少,所有人不但饿着肚子,弹药也即将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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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投降。奥军士兵包围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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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内利拔出身上的左轮手枪,往旁一丢,看着那把枪滚下一道陡坡。那一刻,他的内心充满了苦涩:三十个月的战斗,结果就是这样的下场。他看见几个老部下流下了眼泪。他听到一人叹息道:“妈妈会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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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12月7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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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利·科庞在德帕内自得其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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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过后,他们已经坐在车上,准备出发,这时却来了一通电话。一架德军飞机正在攻击几条前进战壕。他们能不能派几架战机赶走敌人?那个德军飞行员竟然无视恶劣的天气状况——科庞所属的飞行中队已经因为天气问题而有两天不曾升空,所以他们才会在机场里待得烦闷不已,而打算开车到德帕内去找些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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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柏[45]与他著名的歌舞团正在德帕内的医院剧院演出。李柏及其歌舞团在前线后方演出的戏剧和音乐表演,经常能吸引上千名的观众,其中大多数都是法国或比利时的士兵,许多都是复原中的伤员,而且所有人都深深渴望能够获得娱乐消遣。他们一行人中的两人下了车,急忙赶去换上飞行服;其他人则是按照原计划前往德帕内的剧院,沿着那条两旁种植着桦树的道路行驶,那条他们现在已经极为熟悉的道路。不过,他们倒是看见了第一架飞机升空,飞上灰色的天空。那是韦尔豪斯泰腾——科庞因为他试射机枪的特殊方式而认出了他。这一次,他试射机枪的声音听起来几乎像是和他们打着招呼。说不定确实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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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在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们收到一条电话消息:韦尔豪斯泰腾死了,被地面上发射的机枪子弹击中。他的飞机坠毁于己方的阵线后方。这群身穿军服的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继续先前的谈话,“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死亡是如此常见的现象,随时盘旋在他们身边,因此他们实在无法将心思放在那上面。总之,他们如果想要继续从事这样的工作,就不能把死亡放在心上。[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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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对于现实的否认毕竟有其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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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兴高采烈地对大家说了一声:“各位先生晚安!”然后就离开了餐厅。在回房途中,我经过了韦尔豪斯泰腾的房间,就在我的房间隔壁。现在,他的房间一片黑暗。我在他的房门口停下脚步,心中情感翻腾不已,因为我突然明白感受到了他的消失所带来的冲击。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这场悲剧的规模。我开始扪心自问,像这样的牺牲是否真的必要,而我也不禁开始产生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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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12月20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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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尔·凯莱门在帕德尔诺对一营波斯尼亚士兵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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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波雷托的重大攻势结束了。冬天已经降临,强悍的德军各师纷纷转而找寻其他受害者练习渗透战术[47],而法国与英国的增援部队也已抵达,为摇摇欲坠的意大利军队提供助力。前线已沿着皮亚韦河稳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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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帕尔·凯莱门遇见一营波斯尼亚穆斯林士兵。一如为法军效力的穆斯林殖民地部队,波斯尼亚穆斯林部队也被视为精英部队。他们经常被派到情势异常危险的地方作战。温文尔雅的凯莱门对这些人大惑不解,因为他们在许多方面都令他深感陌生。他对他们那种令人难以理解的好战精神感到害怕。他们能够从这场战争中得到什么?波斯尼亚才在不久之前的1908年被奥匈帝国吞并。凯莱门认为其中至少有些年纪较大的波斯尼亚人曾经“反抗过那个强权,但他们现在却都已成为那个强权手下可靠而勤奋的士兵”。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对他们感到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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