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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40 李柏[45]与他著名的歌舞团正在德帕内的医院剧院演出。李柏及其歌舞团在前线后方演出的戏剧和音乐表演,经常能吸引上千名的观众,其中大多数都是法国或比利时的士兵,许多都是复原中的伤员,而且所有人都深深渴望能够获得娱乐消遣。他们一行人中的两人下了车,急忙赶去换上飞行服;其他人则是按照原计划前往德帕内的剧院,沿着那条两旁种植着桦树的道路行驶,那条他们现在已经极为熟悉的道路。不过,他们倒是看见了第一架飞机升空,飞上灰色的天空。那是韦尔豪斯泰腾——科庞因为他试射机枪的特殊方式而认出了他。这一次,他试射机枪的声音听起来几乎像是和他们打着招呼。说不定确实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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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42 那天晚上,在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们收到一条电话消息:韦尔豪斯泰腾死了,被地面上发射的机枪子弹击中。他的飞机坠毁于己方的阵线后方。这群身穿军服的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继续先前的谈话,“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死亡是如此常见的现象,随时盘旋在他们身边,因此他们实在无法将心思放在那上面。总之,他们如果想要继续从事这样的工作,就不能把死亡放在心上。[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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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44 不过,对于现实的否认毕竟有其限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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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46 后来,我兴高采烈地对大家说了一声:“各位先生晚安!”然后就离开了餐厅。在回房途中,我经过了韦尔豪斯泰腾的房间,就在我的房间隔壁。现在,他的房间一片黑暗。我在他的房门口停下脚步,心中情感翻腾不已,因为我突然明白感受到了他的消失所带来的冲击。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这场悲剧的规模。我开始扪心自问,像这样的牺牲是否真的必要,而我也不禁开始产生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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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48 1917年12月20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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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50 帕尔·凯莱门在帕德尔诺对一营波斯尼亚士兵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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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52 卡波雷托的重大攻势结束了。冬天已经降临,强悍的德军各师纷纷转而找寻其他受害者练习渗透战术[47],而法国与英国的增援部队也已抵达,为摇摇欲坠的意大利军队提供助力。前线已沿着皮亚韦河稳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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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54 今天,帕尔·凯莱门遇见一营波斯尼亚穆斯林士兵。一如为法军效力的穆斯林殖民地部队,波斯尼亚穆斯林部队也被视为精英部队。他们经常被派到情势异常危险的地方作战。温文尔雅的凯莱门对这些人大惑不解,因为他们在许多方面都令他深感陌生。他对他们那种令人难以理解的好战精神感到害怕。他们能够从这场战争中得到什么?波斯尼亚才在不久之前的1908年被奥匈帝国吞并。凯莱门认为其中至少有些年纪较大的波斯尼亚人曾经“反抗过那个强权,但他们现在却都已成为那个强权手下可靠而勤奋的士兵”。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对他们感到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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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56 高瘦结实、强而有力的战士,就像现在已经濒临灭绝的稀有杉木品种一样。他们微微驼着背,仿佛对于自己长得这么健壮感到害臊。走路的时候,他们的头垂在双肩之中,深陷的小眼睛以锐利的目光扫射四方。坐着的时候,他们把双腿交叉于椅子底下,将头上的土耳其毡帽推至头顶上,然后安然自得地抽着他们的长柄烟斗,平静得仿佛置身于他们的家乡,在那布满纤细优美的清真寺尖塔的传说国度。他们几乎所有人都已成年,被太阳晒红的脸庞边缘蓄着尖尖的胡须。他们现在正在休息用餐。军用口粮那寒酸的罐头,拿在他们骨节突出的手指之间显得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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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58 同一天,保罗·摩内利抵达了他的目的地——萨尔茨堡的一座老旧城堡,现在被当成战俘集中营使用。他已随着一群疲惫而且士气低落的战俘行走了将近两个星期,身上穿着破烂褴褛的制服,勋章与军阶章都已被扯掉。有些人互相争抢食物,队伍当中也不时爆发骚乱,原因是部队被俘之后,阶级秩序即告瓦解,于是有些士兵就借机反抗过往的严格纪律而攻击自己的军官。许多士兵都对自己不用再打仗而深感开心——也毫不掩饰他们这样的感受。摩内利也注意到,敌军虽然获得了胜利,但他们本身却也存在着严重的问题:许多站在路边观看战俘的奥匈帝国士兵都显得营养不良而且过于瘦弱。(敌军显然也遭遇了人员严重短缺的情形,因为摩内利发现他们的士兵当中有几个驼背,甚至还有一个侏儒。)对于摩内利一行人而言,他们的集中营生活将在今天展开,但他已体认到,在可见的未来,他的生活将不断摆荡于两种状态之间——烦闷无聊与挨饿。他在日记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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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60 我们在12月20日抵达萨尔茨堡的那座城堡——一座阴森的堡垒,有着陡峭厚实的墙壁,坐落于一座难以接近的高地顶端;这里没有阳光,我们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冻得不停发抖。在这北方的冬天里,环绕在雾与雪当中,想到传统的圣诞节庆活动实在是一大煎熬。饥饿让悲苦的情绪更甚,一个被仇恨所包裹的灵魂,实在体会不到任何甜美或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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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62 1917年12月31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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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64 艾尔弗雷德·波拉德在勒图凯开了几个美国人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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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66 也许是他流露出了自己孩子气的一面,也可能是因为他对美国人愈来愈觉气恼,也说不定这两种原因都有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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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68 波拉德在深夜悄悄潜入美国军官所住的狭长营房,身边有三个朋友伴随着他。灯火都已熄灭,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里。室内唯一听得到的声音,就是那些美国军官的酣睡声,所有人都舒适地裹在他们的睡袋与棉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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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70 美国人。波拉德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都知道他们确实需要美国人。法国军队经过近年来的惨重损失以及春天的士兵哗变之后,至今尚未恢复元气;英军在伊普尔攻势持续许久又付出高昂代价却仍以失败收场之后,也陷入了兵员紧张的状况;意军在秋末于卡波雷托突然溃败之后,现在也仍然处于彷徨孱弱的状态。在东部战线,一切征象都显示俄国即将退出这场战争。布尔什维克已在彼得格勒掌权,不但高呼和平口号,也与德国达成了停战协议——该项协议生效至今已有两个星期。原本被牵制在东部的德军各师,现在无疑将全数投入西部战线。所以,他们确实亟需美国的援助,包括美国的兵员、金钱与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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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72 要是他们别那么,那么……过于自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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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74 波拉德原本以为美国人会欣然聆听别人的忠告,会乐于学习英军付出高昂代价而得到的教训。实际上却不是如此。他见过的许多美国军官不是天真得令人侧目,就是傲慢得出人意料,并且认为自己完全没有需要向盟友学习的地方。毕竟,他们本身也已经打了一年多的战争(如果他们与墨西哥盗匪之间的小冲突算得上是战争的话[48])。这些新来的家伙显然完全能够胜任在军营广场上的操练,他们的士兵也相当勤奋,而且体格壮硕、营养良好。即便是波拉德也不能不承认这一点。不过,美国人认为英军的进攻方法——到了这时候已经比较进步,比较具有想象力,获得的成功也愈来愈多,但需要各个部队的密切配合,以徐进弹幕搭配武装精良的小型机动部队——太过矫揉造作,也过于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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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76 听着美国人说话,英国人有时候不免觉得他们似乎打算把时间倒转至1914年8月,以紧密队伍持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朝着敌军进攻。波拉德只能摇头。美国人终将会学到教训,但届时他们付出的代价将会是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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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78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波拉德内心热爱狂欢的一面,使他对美军的禁酒令以及因此造成的虚伪现象深感恼火。私底下,几乎每个美国军官都会毫不迟疑地拿出自己藏在装备里的酒来喝。不过,今天晚上——看在老天份儿上,今晚可是新年夜哪——营里的十九个美国人却全部拒绝了这个欢庆的机会,而在十点就上床就寝。波拉德认为这些无动于衷的美国人比较像是银行职员,而不是真正的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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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80 现在,他身在勒图凯,与各个不同国籍的军官一同学习操作路易斯轻机枪。波拉德今年夏天过得很平静,秋天也是。他陆续担任了几项前线后方的职务。除了其他任务之外,他所属的营主要负责守卫位于蒙特勒伊的远征军总部,也曾在9月参与镇压今年英军爆发的唯一一场小型暴动[49],这可是革命层出不穷的一年。不过,波拉德的心情颇为矛盾。一方面,缺乏作战的生活已开始令他感到躁动不安又烦闷无聊。另一方面,他过去对于别人常说的这句话——“那些在家乡有女孩想念着他们的人,比较不像了无牵挂的人那么勇于冒险”——总是不屑一顾,但现在终于体认到这句话确实有其道理。他可以忍受前线后方的这些职务。只要能够在战争结束的时候在场,他就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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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82 他们一行四个英国人蹑手蹑脚地走到最近的床前,两人一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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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84 一声令下,他们随即抬起身前的床铺,把裹得有如厚茧一般熟睡的军官倒在地上,接着随即冲到下一张床,重复同样的动作……然后又是下一张床……然后又是下一张床。室内响起了被棉被捂住的尖叫声以及响亮的咒骂声。有些惊醒过来的美国人开始挥拳乱打,打到的却是与他们同样受害的战友,而那些战友自然也立刻反击。一场混战因此在黑暗中展开。还没有人来得及开灯,波拉德和他的同伴就已开开心心地溜出营房,消失于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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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86 1918年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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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989 美丽与哀愁:第一次世界大战个人史 [1]另一份目击记录称是一棵罗望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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