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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费利克斯:这就是和最讲理的夫人讨论的结果,还有我个人的经验。这一带实在很难找到什么好看的景点。旅馆不是已经歇业,就是即将歇业;还有些旅馆一直传出要开业的风声,但就是不开始营业。假如你姐姐真想在秋冬二季来访,那真是例外中的例外。(假如不是因为个人关系,几乎没人会主动到这儿来的。)此外,还在营业的少数旅馆,它们的设备、条件都很糟,没有煤可以烧;不过在图尔瑙镇上多少还是有点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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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10月14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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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利·科庞在托尔豪特上空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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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庞如果知道自己必须参与黎明的巡逻任务,前一晚一定会早点睡觉。他在午夜时分骑着摩托车回到宿舍,灯火都已熄灭,四周一片寂静。他凭着火柴的亮光阅读了次日的命令,才意识到自己必须起床的时间比原本预期的早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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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清晨五点,他顶多只睡了四个小时。科庞知道他们为什么必须这么早起床:比利时军队要在今天早上发动攻势,以便对处境已经相当紧迫的德军施加更多压力。决定性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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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今天乌云密布,又起雾了。飞机已经从罩着绿色防水布的机库里拖了出来,但在黑暗里几乎看不见。天色不够亮,他们还不能起飞,至少目前还不能。所以,他们只能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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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半,位于他们东方的大炮纷纷开火,炮口的闪光融入于日出不久的红色雾霾里。科庞在这个前线区块从来没听过这么猛烈的炮火。他对身边的战友说:“战争会不会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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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参谋官在五点三十五分走到他们面前,称前线来了一通紧急电话——他们必须击落托尔豪特的观测气球。比利时的大炮遭到了非常准确的反炮击,指引德军炮火的观察员几乎可以确定就身在敌军阵线后方那颗飘浮于空中的香肠形观测气球上。各国军队都采用这种由钢索系住并装有篮子的气球,可供上面的一名或两名观察员透过电话将他们的观察结果通知地面的部队。这种观测气球是备受炮兵喜爱的助手,但却深受步兵痛恨,对于空军飞行员而言则是个诱人但不免危险的攻击目标。这些“香肠”都由众多高射炮台保护,而且这种充满氢气的囊袋其实没有一般人想象的那么容易着火。要击落这种气球需要很大的勇气,也必须使用特殊武器,例如燃烧弹或火箭。[30]但即便如此,也不表示一定能够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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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四十分,科庞驾着他那架满是补丁的淡蓝色昂里奥飞机起飞。他的僚机飞行员是个新人,名叫艾蒂安·阿热。位于900米高空的云层毫无缝隙,科庞与阿热都飞在云层下方100米处。太阳虽已升起,阳光却才刚开始穿透灰色的十月雾霾。他们两人因此只能在灰暗的天空中朝着前线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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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飞近战壕线之时,科庞发现他们必须对付的气球不只有一颗,而是两颗。其中一颗正如预期的悬浮在托尔豪特上空约500米处,但另一颗则是升起于普拉特—博斯上空——那颗气球虽已飘浮至600米的高度,但还在继续上升。[31]科庞依据过往的经验,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绝对应该先击落高度较低的气球,因为这些“香肠”只要一受到攻击,地面上的人员就会开始用绞盘将其拉下;尤其现在德军都已改用机械绞盘,因此下拉的速度相当快。此外,观测气球一旦降到一定的高度以下,高射炮即可轻易击中来机——如此一来,继续执行攻击行动无异于自杀。(举例而言,英军飞行员通常不会攻击高度在300米以下的“香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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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阿热却欠缺经验又满腔热血。科庞朝着托尔豪特的气球飞去,但阿热飞在他前面,迫使他只能先攻击普拉特—博斯上空那个比较高的气球。阿热依样行事,于是托尔豪特上空的气球暂且先被他们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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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科庞首度开火。他看见气球的表面已经着火,于是开始转向第二颗气球。不过,火焰在这阴冷潮湿的天气下扩散得颇为缓慢,以致阿热没有看见那颗气球已经着火,而再次回头加以攻击。科庞陷入犹豫,不确定该怎么办。他看见托尔豪特上空的气球已经开始下降,而且他的眼角又瞥见了几架来路不明的飞机。那些飞机有可能是敌机。他不能丢下阿热不管,于是掉头回去,正好看见普拉特—博斯上空的那颗气球化成一团火球,然后旋转着掉落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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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他们两人终于共同转向托尔豪特上空的气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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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颗气球下降的速度相当快,等到他们接近的时候,高度已经低于300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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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科庞仍然从一大团不停爆炸的高射炮弹以及来回扫射的曳光弹之间飞越而过。他飞得极低,以致机枪的“邪恶吠叫声”都清楚可闻——这种声音通常会被飞机的引擎声所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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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秒钟后,在六点○五分,他已接近能够开火的距离。不一会儿,他觉得左腿受到一记重击,接着一阵剧痛传遍全身。那股疼痛过于强烈,他不由自主地踢出右腿,而将右方向舵踏板踩到底,导致飞机向下旋转俯冲。只见天与地不停旋转,同时他的手又因一阵痉挛而扣住操纵杆上的扳机,于是子弹便从不停翻转的飞机上扫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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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部的疼痛稍微缓和了下来,于是科庞用尽全力止住飞机的旋转。他的左腿已经不听使唤,只是一动不动地瘫着,而且他可以感觉到腿上不断有鲜血涌出。(他后来才知道是一颗曳光弹射穿了驾驶舱的底部,击中他左腿的下半部,扯裂肌肉,也削断了胫骨与动脉。)不过,他还是可以利用右脚控制方向舵,因为左右方向舵的踏板彼此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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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科庞的脑子里只有两个念头。第一,他必须回到己方的阵线——他可不想被俘;第二,他绝对不能失去意识,否则飞机就会坠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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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因为疼痛与失血而晕眩昏沉,他还是把护目镜与皮质飞行帽扯了下来,塞进夹克里。接着,他解下裹在脸上用来防寒的丝巾。他现在正需要冷,冷能够让他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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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做确实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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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比利时阵线之后,他迫降在道路旁边的一小片原野上。士兵冲过来帮忙。他们非常热心,为了将他从满是血污的驾驶舱内救出来,他们简直把飞机拆成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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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庞和两名伤兵一同被救护车送到德帕内的医院。在失血过多以及深受疼痛折磨的虚弱状态下,他觉得在救护车上的这段颠簸路程仿佛永无尽头。他很熟悉这条路,因为他和朋友曾经无数次为了到德帕内找乐子而往返于这条路上。他躺在没有窗户的救护车后车厢里,试图判断他们身在何处,并且预测着路程还有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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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点十五分,救护车在海洋医院门外停了下来,他听到司机高声喊着著名飞行员威利·科庞生命垂危。他被人用担架抬进医院里。在等待医生的时候,他坐了起来,勉强脱下皮夹克。那是他最后记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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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陷入了一阵昏迷之后,发烧加之乙醚及氯仿麻醉剂的功效,他只记得一幅幅犹如飘浮在梦中的影像:手术室与身穿白袍的医生;一个高瘦的身影俯下身来,在他的胸口别上一面勋章;一个人拔剑向他致意,然后大声念出一份公报的内容。此外,还有口渴的感觉——失血之后必然会伴随而来的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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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他惊恐地回忆起“那些可怕的日子以及无穷无尽的夜晚”。即便过了一个星期之后,医生还是不确定他是否活得下来。他的左腿已经无法医治,必须截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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