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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96570 虽然卢克莱修并未将动物们理想化,他却和前人一样,注意到了人类婴儿特有的无助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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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96572 该卷后半部分对生命起源和文明发展给出了非神学的解释。最先出现的是草和灌木(783行以下),随后是从土里的子宫长出来的动物(一种来自伊壁鸠鲁本人的奇特说法)。诗人娓娓动听地强调了远古世界的温暖、潮湿和丰产,而他生活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过了生育年龄的女子。当时出现了许多奇形怪状的生物(837行以下),但如果无法觅得食物或自我繁殖,它们就会灭绝。卢克莱修在此借用了恩培多克勒的思想,但抛弃了他关于人兽杂交的古怪观点。一些物种由于聪明、勇敢或敏捷而幸存下来(857行以下),或像狗和绵羊那样,通过人类的保护而得以生存。但卢克莱修虽然认识到了自然选择现象,他却没有想到进化论,在他看来,尽管物种最初是偶然产生的,它们仍是独特的和一成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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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96574 原始人没有农业或航海技术,而是住在树林和洞穴里,以橡子和浆果为食。他们必然经常遭受野生动物的可怕祸害(这是证明诗人富于建设性想象力的一个好例子),但从不会有上千的人在一天的战斗中被屠杀(999行以下)。卢克莱修并未幻想我们最早的祖先不是野蛮人,但他也意识到,技术的革新并未带来道德的发展。人们渐渐学会了建造茅屋,使用毛皮和火,后者是在森林里由闪电或摩擦制造的。他们的艰难处境通过家庭生活(在这部严酷的编年史里,卢克莱修为伊壁鸠鲁派关于友谊、关爱的价值观找到了位置)和互相支持的正式契约而得到缓解。这些关系必然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得到了维护(1025行以下),否则人类就不可能生存下来(“最适者生存”原则时常被忽略的一个方面)。语言不是被随意发明的,而是产生于自然的叫喊,这一点可在狗叫声的丰富变化中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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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96576 当它们充满深情地舔舐自己的小狗,或用爪子拨弄它们,或不用利牙而轻轻地咬它们时,它们会用鼻子蹭小狗,快活地哼哼着。这种声音跟它们独处家中时的嗥叫,或蜷起身体躲避打击时的呜咽声非常不同。(1067行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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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96582 我们在这里看到了一位集语言、狗和思想的喜好于一身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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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96584 人们建起城镇,分配土地,试图寻求安全,结果却适得其反,为财富而打斗起来(110行以次)。一些国王兴起,旋即因为他人的妒忌而被推翻,暴力让位于法律。人类在幻想和梦境中看到了诸神,误以为自然现象都是由他们设计的(1183行以次)。因为这个缘故,他们至今还在祭坛上涂抹鲜血,在雷声中战栗,在海上的风暴中祈祷。人们在森林大火中发现了金属(1241行以次),随后开始在土中挖矿(首先是铜,随后是铁)。人类为了战争训练了马匹(1297行以次),也试图驯服公牛和狮子,但不那么成功。编织技术产生于纺织以前,因为织布机需要金属部件(1350行以次)。男人比女人更早学会加工羊毛,因为男性相对来说更富于创造力。当生活开始变得较为轻松的时候,人们开始模仿鸟叫声和风声,发明了音乐(1379行以次)。根据伊壁鸠鲁的理论,最初产生于必要性的创造力会得到扩展,以使生活变得更加美好。卢克莱修没有19世纪的那种持续进步的信念,但通过继承流行于希腊化时代的思想,他认识到进步在历史上是存在着的:“usus et impigrae simul experientia mentis/ paulatim docuit pedetemptim progredientis”(当人们觉得自己在前行的时候,实践和随之而来的、在灵活头脑里积累的经验就会一点点地教导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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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96586 在一段对伊壁鸠鲁和雅典文明(后者代表了历史上的最高峰)的颂词之后,第6篇详细讨论了特殊的自然现象——雷霆与闪电,海上龙卷风和降雨,地震和火山喷发。卢克莱修想要证明,他的体系可以提供对这些长久以来困扰人类的谜团的理性解释,而正是其中一些未解之谜构成了伊壁鸠鲁派所力图消除的恐惧与迷信。如果他提供的一些细节现在已经过时,那只能证明,卢克莱修更多是个道德论者和诗人,而不是自然科学家。他最后转到对传染病的研究,描述了四个世纪前发生在雅典的瘟疫(1138行以次)。卢克莱修的叙述不像他所取材的修昔底德(Thucydides)那样客观,但他关心的不是对生理症状的临床观察,而是对人性在重压下的表现加以生动的描述。全书的结尾阴森可怕,且极为短促,描写了悼亡者如何拼命把尸体放到其他人的火葬堆上。有人怀疑诗人是因为最后的那场疾病而中止了写作,但这段文字反映了布局谋篇上的通盘考虑,因为它不仅呼应了篇首对雅典的赞美,而且回溯到了全诗开头处对维纳斯的欢乐颂歌。类似的主题重新出现,如导致苦难的机械因果律,人类的社会习性与个人主义倾向,对死亡的恐惧,宗教的毫无意义。如果我们没有明显地得到哲学的慰藉,那并非完全由于伊壁鸠鲁时代之前的那场瘟疫。较好的选择就是实事求是地描述事物和人类能力的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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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96591 牛津古罗马史 [:1707395263]
1707396592 牛津古罗马史 卡图卢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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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96594 卢克莱修的作品中谈了许多人性,但没有谈到具体的人。弥补这一缺憾的是较他年轻的同时代人卡图卢斯,共和时期屈居第二的伟大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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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96596 Marrucine Asini, manu sinistranon belle uteris: in ioco atque uinotollis lintea neglegentiorum.Hoc salsum esse putas? Fugit te, inepte:Quamuis sordida res et inuenusta est…(12.1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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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96598 来自阿布鲁兹(Abruzzi)的阿西尼乌斯啊,你用左手做的可不是什么文雅的事情:你在行乐宴饮期间乘人不备偷走了餐巾。你认为这很高明吗?你这个小丑大错特错:那是你能想到的最下流、最不光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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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96604 阿西尼乌斯带走了本属于卡图卢斯的餐巾,后者认为他是故意偷走的。如此个人化、如此独特的情节在希腊化时代的短诗中是罕见的,但新一代的罗马诗人们具备这种个性特征,能够把日常经历转化为韵文的题材。这类诗歌过于轻浮,不适合被归入抒情诗的范畴;它们包含十一个音节的美妙音步(“hendecasyllables”)会让人们想起丁尼生对此的模仿[“噢,你这懒惰评论者的歌队(Oh you chorus of indolent reviewers)”]。时而显得矫揉造作的,追求时髦的用词风格使我们看到作者在生活中和诗歌创作中不拘一格的高雅情调和聪明才智,同时也相应地表现出对粗俗、平庸作品的厌恶。朋友们被描写成独特、高贵的个人:对于这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小圈子来说,从对阿西尼乌斯的揶揄嘲弄转到对他人的热烈赞美是很常见的事情。这首诗同时反映了社会和文学上的转型期:在这里,我们多数情况下看到的不是传统的罗马贵族,而是来自意大利的富有青年人,他们非常在意自己新近取得的大都市市民教养。卡图卢斯,像其他“新诗运动”(参见下文第271页)中的诗人一样,来自波河流域以北的地区(当时被称为山南高卢)。他的父亲是维罗纳(Verona)的显要公民,在拉古•迪•伽尔达(Lago di Garda)的希尔米奥涅(Sirmione)地区有一处房产。他敢于把阿西尼乌斯丑化成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民(1,“Marrucine”),但此人的祖父曾领导意大利在同盟战争中对抗罗马。他的才华横溢的弟弟波里奥即将成为悲剧作家、维吉尔的赞助人、执政官、凯旋荣誉的享有者、历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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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96606 卡图卢斯为我们提供了一幅日常事件与众多人物的素描,古典时代在这方面可以与他相提并论的只有西塞罗。在他创造的众多栩栩如生的形象中我们看到了杰出的苏芬努斯(Suffenus),他像挤奶工(caprimulgus)一样创作诗篇(22);咧嘴傻笑的埃格纳修斯(Egnatius),他按照西班牙的方式清洁牙齿(39);诗人塞斯提乌斯(Sestius),他冷冰冰的演说让自己得了一场重感冒(44);发送气音不当的阿里乌斯(Arrius),他会念出“hinsidiae(应为insidiae,埋伏)”这个错误发音(84)。卡图卢斯讲道,他向一个姑娘吹嘘说自己在比提尼亚得到了八个轿夫,结果在她要求搭乘的时候被戳穿了(10.33以次:“你是个不解风情,乏味无趣的小东西,不肯让人家有粗心大意的机会”)。他回忆了头天晚上跟自己的兄弟、诗人卡尔维乌斯(Calvus)的比赛(50.4以次:“我们两个比赛创作短诗,一会儿用这种音步,一会儿用那一种,在欢笑和豪饮中针锋相对”)。他对细节加以解释,说明他是在为范围较广的公共群体构建当时的情境。仗着那个时代文学圈子和政治环境的许可,他对自己的敌人开起了下流玩笑,甚至连尤利乌斯•恺撒和他的参谋也不放过(参见57.6以次):“morbosi pariter gemeli utrique, / uno in lecticulo erudituli ambo, / non hic quam ille magis uorax adulter, / riuales socii puellularum”(“一对天造地设的男伴侣,两个行家里手躺在一张舒适的长椅上,无一个不是大胆的奸夫,又都能跟城里的少女一较高下”)。恺撒没觉得好笑,但他明白这种文学体裁的规矩,并在得到诗人的道歉后邀请他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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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96608 卡图卢斯的诗并非都写男性。在12首描写一位被他称为莱丝比娅(Lesbia)的诗中,我们不妨从下面这首尚无幻灭感的作品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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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96610 Quuaeris, quot mihi basiationestuae, Lesbia, sint satis superque.quam magnus numerus Libyssae harenaelasarpiciferis iacet Cyrenisoraclum Iouis inter aestuosiet Batti ueteris sacrum sepulcrum;aut quam sidera multa, cum tacet noxfurtiuos hominum uident amores:tam te basia multa basiareuesano satis et super Catullo est,quae nec pernumerare curiosipossint nec mala fascinare lingua.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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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96612 莱丝比娅,你要问你的多少个吻对我才算足够?它们要多得如同利比亚的沙粒,铺满酷热的朱庇特(Jove)谕所和古老巴图斯(Battus)神圣墓地之间的,出产罗盘草的昔兰尼加;或是多如在沉静的夜晚注视着凡人偷欢的满天繁星。只有这样多的吻才算足够,疯狂的卡图卢斯才会停止吻你。它们多得好事者数不清,长舌头道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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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96618 从规范性的角度看,这首诗其实跟阿西尼乌斯属于同一级别:basia是“接吻”的口语化表达方式,并不适合严肃的文学。一再重复的“satis superque/satis et super”保持了这种非正式的语调。掉书袋式的构词“basiationes”和复古式的说法“出产罗盘草(或阿魏)的”用语自命不凡得有些滑稽。尽管诗人宣称自己是疯狂的,他并未丧失自己的平衡感。但这里还有一处更为关键的要素,它把这首诗提升到远远超过作者自称的水平上。沙粒和繁星是表示众多的最为陈腐的例子,但它们在这里构建了一种氛围,这种氛围比字面上的比较更为重要。沙漠高温下远古时代的神庙和静谧夜空中无动于衷的见证者,表明笼罩着恋人激情的宁静。最后一组对句补充了一种具有典型讽刺意义的、对自我满足感的肯定:如果这些吻多得数不过来,无事生非的舌头,就像不怀好意的眼睛一样,都将会失去从中作梗的能力。这首诗在情感上的广度掩盖了它的非正式风格,但跟那些以他为研究对象的批评家们不同的是,卡图卢斯仅用57个词就达到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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