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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料显示,营救霍诺里娅只是阿提拉入侵西罗马的诸多理由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在公元449年夏进行谈判之前令他怒火中烧的那个问题。那时他很可能已经表露出对波斯的野心。一位名叫西尔瓦努斯(Silvanus)的罗马银行家被控所持有的一些金器本是属于阿提拉的战利品。西罗马派使节来回应这一指控。虽是小事,但阿提拉威胁说,如果不能令他满意,他就会开战。史料中也有一些不甚明晰却很有说服力的记载表明,阿提拉和盖萨里克此时也有联系。据称这位汪达尔国王贿赂阿提拉,让他把军队转向西罗马。公元450年年底,阿提拉继埃提乌斯之后推举了一位新的利普里安族法兰克人(Ripuarian Franks)的王位候选人。他新近还庇护一位在公元448年被埃提乌斯击败的高卢西北部的叛军首领。这表明,阿提拉在考虑利用他挑起争端,并扫清匈人军队西进的道路。他的军队一开始行动,阿提拉就给不同的人寄出内容相互矛盾的信。其中有些声称他进军的目标不是西罗马帝国,而是高卢西南部的西哥特人,而另一些则敦促这些西哥特人同他一起进攻帝国。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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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在公元449年和450年,阿提拉在准备下一步行动的同时,编织着多个进攻西罗马帝国的借口。我怀疑他是否认真考虑过要对波斯的作战,但在公元449年,他尚未决定下一个袭击目标是东罗马帝国还是西罗马帝国。他不仅挑起与西罗马的争端,同时还拒绝解决与君士坦丁堡悬而未决的问题。与君士坦丁堡达成的慷慨条约,是他梳理好东部诸多头绪将视线转向西罗马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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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51年春,阿提拉率军离开多瑙河中游地区,可能是沿着公元406年莱茵河入侵者的路线向西进发。“据说”这支军队由50万人组成,约达尼斯这样写道。56他的遣词方式说明即便在他看来,这个数字也难以置信。但毫无疑问,部队的规模巨大,或者说阿提拉投入了匈人战争机器的所有资源。高卢大约同时代的诗人西多尼乌斯·阿波利纳里斯(Sidonius Apollinaris)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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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蛮族世界发动猛烈攻击,全力向北进军高卢。好战的鲁基人后面是凶猛的格皮德人,格隆人(Gelonian)也近在咫尺。勃艮第人催促着斯基利人。匈人、贝隆诺提人(Bellonotian)、纽伦恩人(Neurian)、巴斯塔奈人(Bastarnian)、图林根人、布鲁克特里人(Bructeran)和法兰克人都一同向前冲锋。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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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多尼乌斯所写的是格律诗,要求这些名字的长度和重音都合适才能成行。他向我们列出一些古代部落的名称,但这些人与匈人帝国并无关系(格隆人、贝隆诺提人、纽伦恩人、巴斯塔奈人、布鲁克特里人),同阿提拉的真正臣服部落(鲁基人、格皮德人、勃艮第人、斯基利人、图林根人和法兰克人),当然还有匈人,都没有关系。但本质上,西多尼乌斯是正确的。我们从其他史料得知,大量哥特人也在队伍之列。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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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存史料都没有详细记载这场战役,但我们知道事情的大概。阿提拉的大军离开匈牙利大平原,沿多瑙河上游向西北挺进,随后在科布伦茨地区横渡莱茵河,继续西进(地图13)。据一些公认的非可靠史料记载,公元451年4月7日梅斯城(Metz)沦陷。不久后,帝国的旧都特里尔也沦陷了。然后军队直入罗马高卢的中心地区。到6月时,他们已兵临奥尔良城下。这里是效力于罗马的一支人数可观的阿兰部落总部所在地。城市被重重围困。有史料显示阿提拉希望可以诱使驻守城中的阿兰国王桑吉巴努斯(Sangibanus)转投他的阵营。59根据另一段野史记载,与此同时,匈人军队的一支还打到巴黎城下,但被巴黎城的女主保圣人圣热纳维埃芙(Saint Genevieve)的神迹挡了回来。匈人的军队似乎深入罗马的高卢各地,洗劫了途经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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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提乌斯仍然是西罗马的最高统帅。我们从莫罗保蒂斯的第二首赞美诗可以看出,他至少从公元443年起,就已经预感到匈人入侵西罗马的可能性。将近十年后,当入侵成为现实,他立刻展开行动。面对这一巨大的威胁,他努力组建一支联合部队,也许还有获胜的机会。公元451年初夏,他指挥意大利和高卢的罗马军队向北进军,挺入高卢,助战的还有许多同盟部落的部队,包括勃艮第人和狄奥多里克王率领的阿基坦西哥特人。6月14日,这支混编军队的逼近迫使阿提拉撤出奥尔良。当月稍后,埃提乌斯的部队在特鲁瓦(Troyes)附近,即特鲁瓦以东约150公里处,追上撤退中的匈人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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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块平原上——不同史料称之为卡塔隆(Catalaunian fields)平原或者莫里亚库斯平原(campus Mauriacus),这一点没有确凿定论——一场宏大的战役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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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是一片一侧骤然凸起成脊的平原,双方都试图抢占制高点……匈人部队占领右侧,罗马人、西哥特人及其盟友占领左侧……匈人的战线是这样安置的:阿提拉和他最勇猛的追随者在中间……大量臣服于他的不同部落在两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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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人和西哥特人率先抵达制高点,并挫败阿提拉的每一轮进攻——我们的主要史料是这样描述的,但笔触转为华丽(尽管描述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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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越来越激烈,混杂,可怖,无情——不似任何一场自古以来曾被记下的战斗……在低岸间流淌的小河……注入了鲜血,变成翻滚着血的激流。那些伤者干渴万分,不得不来到河边,饮用混入污血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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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奥多里克战死,不知是被标枪刺死,还是摔下马后被踩踏而死,关于他死因的记录都含混不清。据主要史料记载,共有16.5万人死于这场战役。但这个数字毫无意义。结束一天的战斗后,阿提拉忧心如焚。被迫退守到用大车围成的防御圈,这是他的军队第一次遭受如此重大的打击。他最初的反应是堆起马鞍为自己举行火葬。60但他的副官说服他这场战役只是战术调整,他做出了让步。随后两军对峙,陷入僵局,直到匈人开始缓缓撤离。埃提乌斯没有穷追猛打,而是立即解散联军。这个比较容易做到,因为西哥特人迫切希望返回图卢兹理顺国王死去后的继任者问题。阿提拉准许他的军队继续撤退。匈人夹着尾巴回到匈牙利。尽管匈人进军途中所经过的罗马地区损失惨重,但阿提拉对西罗马的第一次袭击被挫败。埃提乌斯再次在危急时刻挽救了帝国。尽管资源有限,他召集的联军还是拯救了高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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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51年年底至452年年初,匈王带着愤怒着手准备下一步暴行。这一次打击的目标转向了意大利。公元452年春天,他的军队突破阿尔卑斯山各山口。他们路线上的第一个绊脚石是阿奎莱亚。他们被城市的严密防守阻断下来——阿提拉甚至考虑过取消整个作战计划。他正要终止这次漫长而无果的围城行动时,看见一只鹳在城内一座瞭望塔上一只接一只地送幼鸟离巢,尽管它们还不能飞。据普里斯库斯记载,看到这一幕,“他命令部队驻留原地,说这只鸟不会离去……除非它预见灾祸即将席卷这里”61。当然,这只鹳是正确的,更别提阿提拉了。匈人熟练攻夺要塞的技能生效了,阿奎莱亚很快便落入他们手中。阿奎莱亚的失陷打通了进入意大利东北部的主要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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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人大军随后沿着罗马古道,向西穿越波河平原。作为西罗马帝国的政治中心之一,这片地区农业发达,分布着许多繁荣的城市。现在,同巴尔干半岛的情况一样,这些城市一个接一个地落入匈人手中。他们先后占领帕多瓦(Padua)、曼图亚(Mantua)、文森蒂亚(Vicentia)、维罗纳(Verona)、布雷西亚(Brescia)和贝加莫(Bergamo)(地图13)。现在,阿提拉就在帝国长期以来的首都米兰的大门之外了。围攻耗时很长,但阿提拉再次取得胜利,帝国的又一个中心被洗劫。普里斯库斯史书的残篇中保存了这样一段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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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提拉][在米兰]看到一幅画,画中罗马皇帝高坐在黄金宝座上,而斯基泰人的尸体就躺在他们的脚下。他找来一位画家,命令他画阿提拉高坐在宝座上,而罗马皇帝肩扛麻袋将黄金倒在他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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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前一年进军高卢一样,阿提拉攻占意大利的计划并没有全盘达成。教廷史料和好莱坞(Hollywood)编剧尤其喜欢专注于一个事件。米兰失陷后,教皇利奥(Pope Leo)作为议和使团的一员,与行政长官特里吉提乌斯(Trygetius)和前执政官阿维努斯(Avienus)一同会见阿提拉,希望劝阻他不再进攻罗马城。最后,匈人返程,再度回到匈牙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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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人认为这次面对面外交对于教皇个人来说是种巨大的胜利。现实要乏味得多。除上帝指引的利奥之外,其他力量也在发挥作用。阿提拉的意大利之战实际上是一系列攻城战,他缺乏充分的后勤支持。匈人军队人多拥挤,在很多方面都很脆弱。编年史作者伊达提乌简明扼要地提到:“掠夺意大利、袭击众多城市的匈人受到神的惩罚,遭受着天赐的灾祸:饥荒和疾病。”米兰陷落之时,大批人染病,食物异常短缺。与此同时,君士坦丁堡有了一个新的统治者——马尔西安皇帝。他的军队连同埃提乌斯可召集的军队都没有闲着:“此外,[匈人]被马尔西安皇帝和埃提乌斯派遣的辅助部队屠戮。同时,在他们的定居地,匈人遭受天降灾祸和马尔西安军队的双重打击,被彻底制伏。”62看来,匈人的部队在意大利遭遇埃提乌斯指挥的东西罗马军队联合抗击的同时,其他东罗马的军队对多瑙河北岸发起一场突袭,直捣阿提拉的腹地。这种联合出击是致命的。和前一年的情况一样,阿提拉除了撤退,别无他法。议和或休战后,他的军队撤回欧洲中部。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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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公元451年仅仅是个战术调整,那么两年内连续两次重大失败足以严重损害这位伟大征服者的声望。事实上,同阿提拉过去十年在巴尔干半岛的冒险相比,和西罗马的这几次战役要更加难以掌控。匈人帝国并没有对手罗马帝国那样的官僚机构,尽管这些机构可能十分笨拙。据我们所知,当时只有一名罗马的秘书官和一位名叫拉斯提修斯(Rusticius)的会用希腊文和拉丁文书写的囚犯。因此,没有证据表明匈人在大型战役中拟定计划、确保诸如粮草等必需的后勤保障等方面具备与罗马相当的能力。毫无疑问,战争的集结令一发出,每名战士都需要随身携带足够的粮食。但随着战事拉长,匈人的军队必定只能就地寻找可以果腹的一切食物。因此,在远征战事中,维持军队战斗力的难度成倍增加。疲劳、食物短缺和疾病爆发的可能性随着距离的拉长同步增长。还有可能的是,部队在陌生的环境里分散开去寻找补给,再要集中作战就比较困难了。公元447年,在巴尔干半岛作战范围最广的一次战役中,阿提拉的军队为了首次大战沿哈伊莫司山北麓向西行进,穿越山脉后向南直奔君士坦丁堡,随后又将西南的克森尼索作为他们的第二目标,全程约500公里。公元451年,他的部队需要从匈牙利行军到奥尔良,战线长约1200公里。然后在公元452年从匈牙利到米兰,大约有500公里,但这次他们采取的是围攻作战,这让他们更容易感染疫病。64许多史学家指出,在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深入西罗马帝国的作战中,阿提拉和他的军队几乎必然要经历巨大挫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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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阿提拉没有吸取教训。公元453年初,在再次发动横跨欧洲的侵袭战前夕,“上帝之鞭”最终去见上帝了。他刚刚新迎娶一任妻子(他总共有多少位妻子我们无从得知)。婚礼当晚,他饮酒过量,血管爆裂而死。第二天一早,在尸体旁发现他的新娘时,她已经吓得发不出声音。葬礼是一场悲痛和赞颂的盛宴。约达尼斯这样描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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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遗体被放置在……丝绸的帐篷中,庄严肃穆……匈人部落里最优秀的骑手骑着马环绕四周……讲述他的事迹[:]“匈人的首领,阿提拉王,蒙杜克(Mundiuch)之子,最勇敢的部落之主,斯基泰和日耳曼的唯一所有者——前所未有的权力——攻城略地,让东西罗马帝国都惊恐万分。他们恳切祈求,纳岁贡以期保住其他。完成这所有丰功伟绩后……他离去了,不是因为敌人的伤害,也不是因为朋友的背叛,而是在他的国家中,平静、快乐、喜悦、毫无痛苦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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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守灵仪式结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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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幕的隐蔽之下,他们将遗体葬入土中。他们用黄金、白银和强韧的黑铁包裹他的棺椁……黑铁代表他征服的各民族,黄金和白银代表他从两个罗马帝国获得的荣耀。他们还放入战斗中缴获的敌军武器、稀罕昂贵的服饰、光彩夺目的宝石和各式各样的饰物……随后……他们杀死负责埋葬的人。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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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人和罗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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