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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63 看到你被各式各样的酷刑折磨,我浑身战栗:普罗米修斯,你不畏宙斯,自作主张,太过偏爱人类。但是,我的朋友,何曾有人感激你的恩惠?救你的人在哪里?告诉我在哪里?哪一个朝生暮死的人救得了你?难道你不曾看到盲目的人类受到束缚,他们像梦中的影子那样软弱无力?凡人的计划永不可能逾越宙斯的安排。[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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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65 这样,使人类变得文明的天才普罗米修斯的命运,引导合唱队经由同情和恐惧达到了一种对肃剧的领悟,正如合唱队说它自己:“我凝视你这毁灭的命运,懂得了那条法则,普罗米修斯。”[81] 对埃斯库罗斯的肃剧效果观念而言,这是一段极其重要的文字。观众经历了与合唱队一样的情感体验,并感悟和学习到了同样的东西。观众与合唱队的合二为一在雅典合唱艺术大发展中标志着一个新阶段。在《乞援人》中,正如我们曾经说过的那样,[82] 《达娜伊斯》(Danaids)三部曲的合唱队仍然是唯一的真正演员,没有其他人物出现在舞台上。这是合唱队的原初性质,青年尼采在其才华横溢但名实不副的著作《肃剧的诞生》(The Birth of Tragedy )中,首次清晰地记录了这一点。不过,我们切不可从他的发现将这一点普遍化。当一个人取代了合唱队在肃剧情节中的核心地位,合唱队的作用就注定要改变了。它越来越成为一个“理想的旁观者”,尽管仍然有人试图给予它某种演出的角色。在希腊肃剧的教育力量中,最强大的因素之一在于这一事实:即它有一个合唱队,通过充满同情的抒情哭唱,将演员的悲剧体验客观化了。《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的合唱队无非就是怜悯和恐惧:因而它如此完美地体现了肃剧的效果,以至于亚里士多德找不到更好的例子来说明他关于肃剧的著名定义。[83] 尽管合唱队将其自身与普罗米修斯的极度痛苦如此融合为一,以至于在演出的结尾,不管赫尔墨斯的警告,合唱队选择与他一起沉入地狱的深渊,[266]和他一起忍受任何注定的苦难,但这一肃剧情绪在上引合唱歌曲中还是被纯化为了对肃剧的知识。因为在那里,合唱队将其自身从肃剧的情绪提升到纯粹的沉思,从而达到了一切肃剧的最高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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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67 当合唱队说,那最高的知识只有经历苦难才能获得时,它正在表达的是埃斯库罗斯的肃剧信仰建立于其上的一个基本信念。他所有的作品都建立在苦难和知识的强有力的统一之上。通过埃斯库罗斯作为诗人的一生来追溯这一观念的发展是不难的:从《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回溯到《波斯人》——在那里,这一观念是由大流士的鬼魂来表达的;再到《乞援人》中的祈祷的深厚情感和深刻思想——在那里,达娜伊斯姐妹(Danaids)在磨难中努力领会宙斯不可思议的行事方式;再往前到《奥瑞斯忒亚》三部曲——在那里,《阿伽门农》的合唱队庄严隆重的祈祷,给了诗人的信念以最崇高的表达。[84] 对苦难的终极赐福的感人信念——这是埃斯库罗斯为抗拒怀疑和恐惧终其一生都在努力加强的信念——具有一种改造和引导人类精神的巨大而真实的福音力量。它是预言性的,但又是超预言的。它的哭喊从隐藏人生之永恒秘密的最后一道门前响起:“宙斯,不管他是谁!”——天神的本性只有通过他行动中经历的苦难才能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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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69 天神宙斯为终有一死的凡人造就了这条通向智慧的道路,为他立下了智慧来自苦难(Learn by Suffering)这条法则。回想起从前因罪孽而受的灾难,痛苦会在睡梦中,一滴滴流经心头;因而甚至一个顽固不化的人也会从此小心谨慎。但是,恩惠来自威风凛凛地端坐王座上的天神的强行派送。[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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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71 只有在此种对悲剧的知识中,在他“摆脱了怀疑的重负”之后,埃斯库罗斯才能找到他的安身立命之所。在达到这种知识时,他得到了神话的帮助,这神话如此轻易地变成了一种纯粹的象征:宙斯是泰坦诸神的原初世界以及他们的傲慢自大的挑战力量的征服者。尽管有这样那样的攻击,秩序不断地针对混乱重建其自身。这就是苦难的意义,即使在我们不能理解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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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73 因此,埃斯库罗斯虔敬的心灵经由苦难的力量,认识到了天神的辉煌胜利。没有人真正知晓那种苦难和胜利的意义,直到他与空中的鹰一样,全心全意地加入到对这胜利的欢呼——一切生命都以对这胜利的欢呼向宙斯这一征服者致敬。这就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中“宙斯安排的和谐”的意义,[267]凡人的愿望永远别想逾越这种神定的和谐 (harmonia),泰坦神所造的人类文明也必须调整自己以适应宙斯建立的和谐 。从这个角度看,埃斯库罗斯的生活以及他的诗歌成就,在《奥瑞斯忒亚》三部曲的最后一幕,以有序整体 (cosmos),整个城邦的和谐秩序,各种对立面之间的和解,以及城邦自身建立在永恒的世界-秩序 (cosmos)之上的画面来结束,实在是意味深长。当城邦在这个普遍的世界秩序中占据一席之地,埃斯库罗斯肃剧艺术所创造的“肃剧人物”的新形象便展示出了其与生活整体的隐秘一致,而且,通过达到坚韧的意志、痛苦的抗争以及过人的勇力等英雄主义的新高度,这种新形象上升到了一种远为高贵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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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76 [1] 在阿里斯托芬的《蛙》(Frogs )第840行中,埃斯库罗斯称呼欧里庇得斯为“ [菜园女神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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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78 [2] 阿里斯托芬,《蛙》,第886—887行。译注:德墨忒尔(Demeter)是克洛诺斯(Kronos)和瑞亚(Rhea)的女儿,为农神,她的教义很神秘,不许人泄露,她在厄流西斯地方最受人崇敬,埃斯库罗斯就出生在雅典远郊的厄流西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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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80 [3] 温尔克(F.G. Welcker),《埃斯库罗斯的三联剧“普罗米修斯”和利姆诺斯岛的卡比洛斯神崇拜仪式》(Die aeschylische Trilogie Prometheus und die Kabirenweihe zu Lemnos ),Darmstald,1824,第46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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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82 [4] 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3.2.1111a10;参见无名氏,《尼各马可伦理学评注》(Comm. in Eth. Nic. ),145(Heylbut);亚历山大的克莱门(Clement of Alexandria),《杂文集》(Strom. )II,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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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84 [5] 参见《埃斯库罗斯传》(Vita Aeschyli ) II(维拉莫维茨的校勘本,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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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86 [6] 埃斯库罗斯,《波斯人》,第432行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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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88 [7] 参见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1.74,雅典使者在斯巴达关于雅典战后登上权力顶峰的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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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90 [8] 尼波斯(Corn. Nepos),《第米斯托克利传》(Them.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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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92 [9] 这是确确实实的:我们是从整个公元前五世纪无数雅典战士——他们在多次战斗中为国献身——的墓志铭中,从公开发表的葬礼演说中,来追溯提尔泰奥斯精神及其对雅典公民精神风貌的影响的。参见拙文《提尔泰奥斯论真正的德性》,载《柏林科学院会议报告》,1932,第561—56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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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94 [10] 埃斯库罗斯,《乞援人》,第88行及以下;第524行及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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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96 [11] 亚里士多德,《诗学》,c.6,1450b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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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398 [12] 埃斯库罗斯,《欧墨尼得斯》,第916行及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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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400 [13] 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III,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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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402 [14] 参见埃斯库罗斯,《阿伽门农》(Ag. ),第810行及以下;在其伟大的归家演说中,阿伽门农强调的重点落在“正义”之上;与此类似,合唱队的主题自始至终都是“正义”。《欧墨尼得斯》整个关注的都是正义问题及其对城邦的重要意义。正义(Diké)是雅典娜女神亲自为城邦制定的最高行为准则,参见《欧墨尼得斯》,第691行;对作为雅典民主制度之根基的法律的畏惧,参见《欧墨尼得斯》,第698行。参见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2.37.3,伯利克里的讲话;以及本卷此处,注释[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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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404 [15] 修昔底德,《伯罗奔尼撒战争史》I,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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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406 [16] 亚里士多德,《雅典政制》,c.2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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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408 [17] 亚里士多德目光如炬,在其《诗学》中,只集中讨论史诗和肃剧这两种希腊诗歌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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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455410 [18] 参见本卷关于荷马之后的诗歌的章节,赫西俄德、提尔泰奥斯、抒情诗、抑扬格诗和哀歌体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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