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7496541e+09
1707496541
1707496542 二十世纪最后三十年,运动嘉年华急速发展,吃热狗和穿球队颜色服装已经是老套了。人类学家德斯蒙德·莫里斯(Desmond Morris)是少数研究庆典行为的学者。他发现,除了球队颜色的裤子和围巾外,1970年的英国足球迷还会戴着大高帽或爆炸头假发:“很多服装显然是自己做的。他们花了很多心力设计、准备,一定要盛装参加这个伟大的活动。”[19]美国有个爱出风头的人叫罗伦·斯图尔特(Rollen Stewart),很多人穿着奇装异服去看比赛,都是受他影响。各种比赛——橄榄球、棒球甚至高尔夫球赛都可见到他的身影,他总是顶着超大的七彩爆炸头假发来吸引转播摄影机。但他在1980年经历了“重生”的宗教体验后,就抛弃那顶假发了。[20]
1707496543
1707496544 美国还有位创意人士叫作大狗(Dig Dawg),这位克利夫兰布朗队的热情粉丝在1984找到一套狗的服装,开始穿着它去看比赛。各个球队受到启发,纷纷推出专属的球队配件:绿湾包装工队(Green bay Packers)的粉丝头上会固定戴着泡棉做成的起司,明尼苏达维京人(Minnesota Vikings)的球迷会戴海盗头盔,华盛顿红皮肤队(Washington Redskin)的球迷则戴猪鼻子。到了八十年代末期,球队专属配件的需求大增,大企业纷纷投入生产,个别球迷的创意就比较不受重视了。他们轻易就能买到现成的球队T恤和造型头饰,随着女球迷增多,还有专属耳环和洋装。(1997年8月28日的《今日美国》报道,当年国家足球联盟的球迷有百分之四十四是女性,1990年还只有百分之三十三。运动迷的“女性化”,这个议题值得深入研究,但我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资料。)
1707496545
1707496546 在球场上扮装有许多功用,有的人甚至用来制造反面效果。大多数人会穿着支持球队颜色的衣服,好融入广大的同队粉丝当中。不过有些人就是喜欢做些不智之举,他们违反颜色认同,故意穿着客队颜色的衣服坐到主场球迷聚集的看台上。有的人是用扮装来吸引大众目光,不过很容易被当成爱现的人。奥克兰地方记者这么描述某位运动家队的球迷:
1707496547
1707496548 有位中年球迷从头到脚都是运动家队的服饰,腰上高调地挂着美国国旗腰包,一手戴着棒球手套,另一手挥舞着画有鲍勃·马利(Bob Marley)的巨大旗帜。他随着康加鼓的节奏准确地迸出脏话,对着来看洋基队的日本人大声斥责,要他们滚回伊拉克找爸爸。这个场景其实颇具诗意和美感。[21]
1707496549
1707496550 不过,在某些情况下,不扮装反而能吸引注意力。在哈佛-耶鲁年度对抗赛中,耶鲁人会裸奔跑过运动场。
1707496551
1707496552 运动迷扮装时很少戴上面具,通常是把脸彩绘成队伍的颜色。这个习俗的源头和扮装一样不明。英国足球记者西蒙·库珀(Simon Kuper)说那是欧洲的习俗,毛里斯则发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英国球迷就有此举动。有些美国人坚持,那是从运动以外的领域传入的,就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嬉皮集会和摇滚演唱会。有些学者认为,它始于天性外放的南美球迷,北美人接触足球时跟着传入。1994年世界杯足球赛在加州帕洛阿尔托市(Palo Alto)举办,据报道,巴西球迷跟着球队来到美国,热情的举动像在参加嘉年华:
1707496553
1707496554 那是个派对。一群巴西人从国王大道(El Camino Real)走向运动场,乐队吹奏着《巴西》,他们也跳起舞来。无数的巴西国旗插在车子上飞舞,有的球迷把它当成披风,有的人则是把它围在腰上。球迷把自己的脸画成巴西国旗,蓝鼻子象征蓝天,周围则是国旗中央的南十字星。[22]
1707496555
1707496556 不管脸部彩绘是哪里开始的习俗,电视媒体很快地把这股风潮传播了出去。从1980年的超级碗开始,美国就有媒体报道球迷的脸部彩绘,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这股风潮太受欢迎,美国的生意人纷纷要利用它来捞一笔。1996年,美国球迷是使用迈克尔笔、油漆来表达他们的忠诚。现在至少有六个人体彩绘从业者(想必有更多),这些公司的发言人在2000年接受访问时,表示这门生意“出乎意料地成功”[23]、“商机无限”。[24]类似的产业在韩国也发迹,“世界杯风潮使脸部彩绘再次兴起。比赛当天,明洞商场里大排长龙,脸部彩绘店生意兴隆”。[25]
1707496557
1707496558 此外,运动赛事里如果看不到球迷唱歌打拍子,就说不上是派对。早期的球迷反复唱诵同一句歌词嘲笑对手,例如美国球迷常唱的“呐呐呐呐,嘿嘿嘿,再见”(Nah nah nah nah,hey hey hey,go-od-bye.)。只要有扮装、脸部彩绘的场合,自然就会有精心创作的歌曲从另一层球迷口中唱出来,足球场上尤其盛行。《华盛顿邮报》1994年评论道:“传统上,足球歌曲都是诞生于便宜的座位区……在联盟俱乐部的运动场,劳动阶级的球迷通常只能站着看球,顺便创作一些嘲讽对手的小曲。”[26]少数学者研究过球迷的非暴力行为。其中一篇指出,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德国的球赛“难以想象”,现场非常安静,只会用传统的嘉年华歌曲庆祝胜利:“多棒的一天,今天是多棒的一天。”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德国球迷用自己的方式创作了三十至五十首歌,当中有摇滚乐元素与大家熟悉的足球口号,例如用宠物店男孩的歌曲哼唱传统的“欧垒”(Olé)。[27]
1707496559
1707496560 球场上还有更多生动的节奏,南美洲的球迷常带着打击乐器进运动场,随着鼓声在看台上跳舞。巴西圣保罗的球迷组成“忠诚之鹰”(The Hawks of the Faithful)。他们一边唱着《飞吧!老鹰》,一边张开双手、身体转来转去,模仿老鹰飞翔的模样。[28]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毛里斯观察到,英国足球迷会在原地上下跳跃,全体动作一致,远远看起来像波涛汹涌一样。[29]这项活动可能源于朋克摇滚演唱会。英国球迷还发明了“同步拍手”,将双手高举,循着节奏拍手。有位心理学家研究后非常讶异,在没有任何指挥的情况下,一大群足球迷居然可以同时做出一致的动作:“表面上看起来是失控的暴民,居然可以表现这么精准……整齐到令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30]
1707496561
1707496562 至今球场上最普遍的集体律动是“波浪舞”,某一区的观众高举双手站起来,坐下的时候换紧邻区域的球迷站起来,远远看就像有东西在看台区滚动一样,“它创造了惊奇的视觉效果,球迷自己也欢欣雀跃”。[31]谁发明的?还是不知道。欧洲人称之为“墨西哥人的波浪”,但美国人确定是某个同胞在1981年发明的,只是不确定发明者与地点。奥克兰运动家队的啦啦队团长“疯子乔治”——乔治·韩德森(Crazy George Henderson)宣称自己是波浪舞的发明人。有的人则坚持,第一次波浪舞应该出现在华盛顿大学或密歇根大学的橄榄球赛上。
1707496563
1707496564 球迷大多觉得,像波浪舞这些激励的举动应该能帮助自己支持的队伍,但其实教练和选手一开始都很反对,认为那会让他们分心。《纽约时报》体育记者乔治·瓦克西(George Vecsey)骂得更凶,他谴责说:“那是瘟疫,像酸雨一样腐蚀整个国家。或是某种新病毒、杀人蜂,毫不留情地席卷全美国。”[32]但事实证明,波浪舞狂潮停不下来,1984年传到棒球比赛,1992年传到足球比赛,甚至影响了一些知名的足球迷,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西班牙国王胡安·卡洛斯和法国总统密特朗都玩过。社会学家迈克尔·吉凡(Michael Givant)于1984年观察到:“球迷不再处于被动……他们想要参与更多。今日,每个人都有机会当名人,球迷也会想:‘为什么我不能凑一脚?’”[33]
1707496565
1707496566 所以,当二十世纪接近尾声时,运动员的对决只是比赛的一部分,甚至是一小部分,因为周边还有许多相关活动。我们去看球,这样才有机会变装打扮、彩绘自己的脸,让人观赏,也观赏别人。此外,只有在那里我们才能毫无节制地吃吃喝喝、大吼大叫、疯狂唱歌,一起做些球迷专属的舞蹈动作。这一百年来,比赛内容变化不大,但球迷的举动却是越来越荒唐、越来越具破坏性(以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标准来看)。为什么运动嘉年华在二十世纪的最后十年成为全球普遍现象?假定饮酒、跳舞、穿着奇装异服来炒热场面是人类的天性,那我们就可以思考一下,为什么运动赛事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才急速大量地变成嘉年华?
1707496567
1707496568
1707496569
1707496570
1707496571 街头的狂欢 [:1707495159]
1707496572 街头的狂欢 球迷的反抗
1707496573
1707496574 英国社会学家欧内斯特·卡什莫尔(Ernest Cashmore)认为,球场嘉年华背后的推手是精英分子,也就是运动场和球团的老板,他们希望这种和平场面能够取代流氓行为。他说:“足球流氓平静下来了,这一切要归功于复刻版球衣、影片、印着球队标志的毛巾、脸部彩绘和各种周边商品。他们知道,要让景气回春的唯一方式就是创造新商品。”[34]不管这些商品是否真的“抚慰”了球迷,球场老板迅速抓住了机会,加强球迷的参与行为。在美国,运动场上装了“欢呼计”(Cheer Meter),球迷就能测量自己发出的声音有多大,计分板上则装了荧幕,催促球迷加油再大声点,或是要跳波浪舞了。此外还有焰火、性感的啦啦队正妹、各种吉祥物、震耳欲聋的音乐以及现场管风琴演奏。[35]他们鼓励球迷扮装:“要球迷穿同一种颜色的服饰。确实,这些周边商品也是总营收的一部分。”[36]1999年,有位女士到现场观赛,她语带宽慰地说,橄榄球终于变得像娱乐活动了:
1707496575
1707496576 我以为自己会讨厌看球赛,但没想到这是一场精彩炫目、效果良好的表演。足球赛本身只是额外的点缀。场地两边缤纷的计分板上播放短片、摇滚乐,还有小荧幕提醒观众何时该起来跳波浪舞,显然橄榄球的球迷没聪明到知道何时该动作。[37]
1707496577
1707496578 球迷的各种举动普遍地被商业化,脸部彩绘业者、球队老板设法吸引每个族群,就连原先不看球的女生也开始进场,但我们还是不知道球迷彩绘、扮装、唱歌和波浪舞的初始动机为何。对于七十年代英国足球迷的行为,毛里斯认为:“各阶层的球迷自然而然地发展出这些展演仪式,令人印象深刻。”[38]这些活动可以归功于几个创意人士。圣保罗有位退伍军人名叫克劳迪奥·里贝罗(Claudio Ribeiro),绰号“棉花棒”,他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因为“他是个多动儿,听到鼓声就疯狂。巴西举办世界杯时,摄影机老是照到他的巨大爆炸头”。[39]还有纽约市的消防员爱德华·安扎隆(Edward Anzalone),比赛中,他总戴着绿白相间的消防头盔、跨在哥哥的肩膀上,带领大家为纽约喷射机队(New York Jets)加油。[40]应该有人会想到乔希·罗森堡(Josh Rosenberg),他带领五个年轻人组成“奥克兰运动家鼓队”(Oakland A’s Drummers)。他们通常都在左外野的看台上大声击鼓,但有时鼓声会不太整齐。[41]
1707496579
1707496580 我们会单纯地认为,球迷各种加油举动就是要展现对球队的高度忠诚。但为何我们要这么死忠呢?毕竟球队却越来越少对球迷展现同样的忠诚度。在二十世纪末的美国,商业化已经到了没良心的程度,老板一时兴起就把整个球队卖到遥远的城市。《运动画刊》在1992年略带困惑地评论道:
1707496581
1707496582 运动界变得这么无情,很难相信谁能每一年都支持同一支队伍。老板和球员似乎都不在意死忠的球迷,一点表示都没有。虽然如此,每次走进球场或转到ESPN体育台,超级球迷、百万球迷、完美球迷却是有增无减。球迷叫得越来越大声,打扮更是高调,钞票越洒越多。他们在乎球队的每个动向,内心更是随之纠结、高昂。[42]
1707496583
1707496584 其实球迷要展现忠诚度,不一定都得用嘉年华的手法。我们可以把焦点放在比赛本身,而不是波浪舞这种会打扰选手的行为。
1707496585
1707496586 不管球迷对球队的忠诚度多高,事实上,他们是将注意力从比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美国记者苏珊·法露迪(Susan Faludi)观察过克利夫兰布朗队的蓝领球迷(“大狗们”):“这些疯狂球迷越来越不关心如何让球员表现得更好,反而都在钻研自己的表演。看台上的表演抢了比赛的风采,甚至破坏了比赛的张力。”[43]运动播报员亚历克斯·贝洛斯(Alex Bellos)本身也是热情的足球迷,他谈到圣保罗的球迷组织“忠诚之鹰”:“他们的所作所为,让我感觉到足球场上的一切都在原地打转。老鹰们一出场,足球迷就不再只是观众,而是众人的目光焦点。老鹰们是有自己粉丝的足球粉丝。”[44]
1707496587
1707496588 球迷这么执着要成为比赛的一部分,电视媒体想必是推手之一。电视发明后不久,媒体马上用它来转播体育赛事,不过美国的体育赛事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才攻上黄金时段,美国广播公司的“周一足球夜”(Monday Night Football)首开先例。古特曼注意到,当下电视产生的效果之一,就是去运动场的族群改变了。年纪大的球迷在家也能观赏比赛,现场观众的年龄层自然就往下掉了。[45]据此我们可以大略猜想,电视的普及让球场少了一些观众,也就是那些对临场体验不感兴趣的人。如果你只是对比赛感兴趣,大可在家或酒吧欣赏就好。借由这种自然的筛选过程,到现场观赛的人,都是喜欢体验集体欢腾的人。
1707496589
1707496590 无疑,近二十年来,电视转播助长爱现的球迷更卖力表现。首先,热情的球迷借此能稍微体验到成名的感觉,只要你敢尝试与众不同的扮装、彩绘,甚至在寒冷的天气中打赤膊看球,就能抢到镜头。罗伦·斯图尔特就非常努力引起摄影机的注意,后来还受邀在百威啤酒广告中轧一脚。法露迪分析克利夫兰布朗球迷后,她观察到:“球迷和球员都加入战场,看看谁能获得摄影师的青睐。球迷带上工程帽、扮成大狗,现场就算下雨、飘雪,他们都会硬撑到底。最后,球场变成了综艺舞台或是选美会场。佳丽们竭尽心力、搞怪演出,就是希望能抢到镜头。”[46]其次,电视媒体更重要的影响力在于,它把这些爱现球迷(也许我们应该客观地称他们为“观众”)的加油方式传到不同的国家,各种运动纷纷出现类似的加油方式。只要新的加油方式一出现,其他地方的球迷马上就会学起来,所以我们很难断定它的起源在哪里。
[ 上一页 ]  [ :1.70749654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