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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树草原成了人类的发祥地。生活在丛林边缘与稀树草原交界地带的树栖类人猿逐渐掌握了不抓树枝就能双足走路的本领,这在当时的环境中非常有用,使其在遇到危险时能快速跑过开阔的草地回到距离最近的树上,不得已的时候还能迅速躲进丛林。另外,能双足走路就解放了前肢,于是前肢变成了胳膊,爪子进化成了手掌,又进化出了对生拇指,形成了制造工具的巧手。大脑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更大、更聪明,以适应掌握新本领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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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除了稀树草原,还有一个因素对人类的出现至关重要。在那时,非洲东北部的地质很不稳定,造成了气候的极端变化。在二百万到二百五十万年前,这一地区冷热反复、干湿交替,时而季风气候,时而干旱少雨,草地变成荒漠,荒漠又变成沼泽。这些变化并非在百万年内,而是在短短的千年中频繁发生。此时,生物已经演化到跟生存环境就像一把钥匙开一把锁般精准匹配,于是问题就出现了:气候变化太快,生物演化的速度完全跟不上。非特化的物种比特化的物种更容易应对这种环境条件的无常变化,也就是说,适应能力强比适应结果好更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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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这样世界里的生物必须不断调整生存策略,有拇指、手掌和手臂,能双足直立行走尤佳,因为有这些构造的灵长类动物可以通过制造工具来弥补生理进化上的不足。起先,它们肯定只会利用环境中很少的东西作为工具:用大块的石头砸开果壳、用粗糙的石头碾磨种子、用尖利的石头杀死猎物。后来它们有了重大进步,开始用手头已有的工具制造新工具:用石头把其他石头打制成石刀、把树棍切削成木矛……总之,开始了发明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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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这样做的灵长类动物不止一种。在几百万年的时间里,地球上能双足行走、能制造工具的灵长类还有很多,其中一些后来灭绝了,另外一些则演化成了新的、更强大的生物。它们制造的工具种类越来越多,学会了生火和维持火种不灭(当然,火也是一种工具),学会了集团狩猎,还用上了长矛、棍棒、猎网等各色工具,让猎物闻风丧胆。它们不仅食用猎捕到的动物,还剥下一些动物的毛皮当作外衣。可想而知,在当时别的动物眼中,它们是多么可怕的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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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灵长类动物掌握了用双足行走的本领,足迹遍布整个非洲和亚欧大陆。跟其他动物不同,有了工具的它们能够在各种环境中扎根下来,走进了森林、大漠,踏上了沼泽、平原,爬上了山岗,摸下了河滩。同时又被新的环境塑造,形成特定的生活方式。如果说历史是一条编好的麻绳,那么环境一定是编成它的三股麻中的一股,工具是跟它交缠在一起的第二股,而第三股则到了后来才出现。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人类其实从诞生那一刻起就与所在的环境密切相关,也与为应对环境所做的努力和所造的工具紧密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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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一百万年前游荡在地球各处的生物其实都还算不上人类,如果它们溜进今天的百货商场,绝对会一眼就被发现。它们在生理上还没有进化成人类,但生命的发展演化一直在持续,直到约十万年前(前后误差几万年)才有一些双足灵长类动物进化出了与现代人一致的解剖结构。科学家称其为“Homo sapiens”,拉丁语意为“智人”(这个词听起来不免有点自大,人类居然会发明这么个词来夸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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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可以说人类历史故事的大幕早在十万年前就已经拉开了吗?其实还不算。舞台虽已布置停当,主角却尚未登场。早期智人还缺少一个现代人习以为常的要素,正是这个要素才让本章开篇所讲的情形成为可能。大约四万五千年前,人类开始能创造壁画、吹奏乐器、闻歌起舞,并在对食物的争夺中打败其他所有双足灵长类而成为历史舞台的主角。当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让人类开始主宰世界。是什么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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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应该是:真正意义上的语言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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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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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上学时公认的是“太阳系有九大行星”,但冥王星前些年被剔除出了九大行星之列。可怜离太阳最远的阴暗寒冷角落里的冥王星,现在连个行星都算不上,只算作不比彗星高级多少的矮行星。近些年,天文学家又认为在比冥王星更远处有一个体积十倍于地球的巨大、黑暗、冰雪覆盖的星球。因为它离太阳太远了,几乎不反射太阳光,所以很长时间以来一直没能被发现,天文学家将其称为“行星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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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这个词来自史蒂芬·约翰逊(Steven Johnson)的著作《伟大创意的诞生:创新自然史》(Where Good Ideas Come Fr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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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文明史:什么撬动了世界的沙盘 2.语言开启人类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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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5万年—公元前3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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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的尼安德特人已经具备能说出单词的生理构造,但单词还不是语言。例如,乌鸦也会用不同声音描述环境中的不同事物,可以说它们会用特定的单词来表示人或狗,它们还会创造新的声音指代具体某个人,比如呱呱叫着提示其他乌鸦“农民布朗来啦!”但这不过只是单词,仅仅单词还不能构成语言。还有一个相似的例子:动物学家曾训练一只名为Koko的大猩猩学会了用肢体表达一千多种具体事物(比如冰激凌),但Koko只是掌握了词汇,它会指明具体某个东西,但这只能算是一种指识,还远远称不上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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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语言是通过连缀,把单词组合成千变万化的意群而形成的。语言是在语法和句法的框架中填入单词。在真正意义的语言中虽然也有不少单词直接对应具体事物或事件,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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椅子、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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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都是如此,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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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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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多单词的含义不在于对应现实世界中的哪样东西,而在于同其他单词间的关系。发展出语言能力,就意味着我们能把单词当作其所描述的客观物体一样使用,这样单词就可以脱离客观物体而独立存在。词汇的世界就这样形成了,它与客观世界相平行、相联系,又不完全对等。两个使用语言沟通的人能一起进入这个世界,相互交流无碍,就像在客观世界中一样往来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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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一下两个人的对话。一个说,明天咱们去街角的卷饼店一起吃午饭吧。另一个说,行啊,什么时间?正午前后?——他们对话中的这些词在客观世界中都没有实物对应。明天、午饭、正午,如果要用手指识出来,这些概念在哪里呢?指不出来的。而这番对话还算不上是最抽象的语言。想想各类虚词:让、位于、关于……更是对应不到客观世界的实体存在。这些词语跟“明天”“午饭”“正午”一样,只属于语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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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学会了真正的语言,发出的声音就不再限于提示同伴躲避危险、冲向猎物或准备开饭,而是进入了更高级的沟通阶段——开始用声音构建想象,描摹整个世界的样貌。两个人讨论明天午饭吃卷饼时,所对应的想象世界不是各自的而是共通的,否则两人根本不会在第二天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仔细想想,这其实挺神奇的,不同的人竟然能想象出相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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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掌握语言技能比学会画壁画和吹乐器就只早了一点。它不是人类的发明创造,而是逐渐发展出的一种生物特征,跟手掌进化出对生拇指是同样的道理。人类的语言习得并不是像做菜那样对着菜谱按部就班地来,而是所在的族群说什么语言,自己就自然而然能学会这门语言。一个婴儿不管在谁身边,都会极力尝试去交流:或哭,或笑,或乱摆乱抓……直到这些交流产生意义。其中的实质是婴儿打开了符号世界的大门,进入了由身边人共同创造和维护的现实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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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使用语言进行抽象交流时,语义并不依附于个人,而是为某一个星群所通用。人们能通过语言向其他人传递意义,却不“占有”这些意义。我们拥有的只是语言,通过语言形成意义传递给交流网中的其他人。回到前述两个人约午饭的例子,“卷饼”“明天”“午饭”这些词可不是他们的发明,但哪怕这两个人有个三长两短,这些词语和语义仍会在他们所在的社交系统中长存。这就好像,即使旧星陨落,新星也会亮起,星群依然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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