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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哈斯接着就指责他“人物塑造表面化,色彩贫乏,情节描写粗俗,特别是语言平庸”,他还用他那支生花妙笔叹惜道:“人物原型太近,视角过分现实主义,加上形式的肤浅,使我们在他那些富有生气的农村纪事中,看不到真正的、从内容到形式都名副其实的小说。”另外,他赞扬了古铁雷斯“对那个高尚的荒原之子”的同情,顺便还向他的兄弟卡洛斯致意,说他“心灵美、有素养和文雅”,并批注说:“在两部作品的相似之处,有关高乔人的情节显然受到《马丁·菲耶罗》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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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最后一点,也许有失公允。《马丁·菲耶罗》受到欢迎,为那些不像他那样受到追逼、不如他好斗的高乔人提供了机会。古铁雷斯却把他们推了出来。他的小说可以被看作埃尔南德斯的两个题材“马丁·菲耶罗斗民团”和“马丁·菲耶罗斗黑人”的无穷的变体。但是,在书出版时,谁也没有想过这两个题材是埃尔南德斯专有的。另外,古铁雷斯写的有些争斗很精彩。我记得有一场,大概是胡安·莫雷拉和莱吉萨蒙的争斗。古铁雷斯的原话我记不得了,只记得那场面。两个乡下人在纳瓦罗一条街的拐角上刀刃相见。面对对手挥舞的刀子,其中一个往后退避。一步又一步,两人默默地打着,越打越狠,打过了整整一个街区。在另一个拐角上,前者背靠着商店玫瑰色的外墙。就在那里,另一个人把他杀了。省警察局的一位警长目睹了这场决斗。乡下人骑在马上,请求警长把他忘在那里的刀子递给他。警长恭顺地走过去从死者的肚子上拔出那把刀子……撇开结尾的夸张——这就像一个毫无用处的签名,撇开了这点,那边走边打、默默无声的搏斗的构思难道不令人难忘吗?像不像是为拍电影设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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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胡安·莫雷拉》不是我经常推荐或出借的古铁雷斯的小说。我更喜欢一部大家几乎不知道的,也许会让那些正直的买主、崇拜高乔人的朋友吃惊的小说。我说的是直言不讳的《黑蚂蚁》。这是圣尼古拉斯的一个爱打架的人,绰号叫“黑蚂蚁”。谁要是不因为风格的粗野(值得罗哈斯作任何谴责)而泄气的话,便可以在这部小说中感受到令人满足的、前所未有的、几乎令人震撼的真实性的原味。对于所有的高乔小说,包括古铁雷斯的其他作品以及《堂塞贡多·松勃拉》,它都具有对照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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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充斥于我们的文学之中的所有的坏高乔人形象,我认为没有一个像难以接近又心术不正的年轻人“黑蚂蚁”那样真实,他舞着剑跟他父亲开玩笑,结果划了他一刀,后者还为此感到骄傲。古铁雷斯书中的莫雷拉是拜伦笔下的那种豪杰,他以同样的庄重对待死亡和眼泪。而“黑蚂蚁”是个坏透了的小伙子,他一开始打了一个老太太,并威胁要打死她——“要是你用手或者鞭子碰一下你女儿的身体的话,她是我的东西”——后来堕落到犯罪,以杀人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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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肆虐的历史中,有些章节令我难以忘怀,例如,他跟圣菲的美男子菲莱蒙·阿尔沃诺斯的搏斗,双方都想躲避这场搏斗,但他们的名气却驱使他们去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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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米恩托在《法昆多》中是罗织罪状;埃尔南德斯在《马丁·菲耶罗》中写的是辩护词;吉拉尔德斯的《堂塞贡多·松勃拉》则是一份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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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铁雷斯只想表现一个实在的人就足矣,用哈姆雷特的不朽的话说,只想“让我们确信是一个人”。我不知道“真正的”“黑蚂蚁”是否就是古铁雷斯笔下那个莽撞的、爱动刀子的人,只知道古铁雷斯写的“黑蚂蚁”是真实的。我曾自问:古铁雷斯对高乔人的神话到底有何特殊贡献?也许可以这样回答:他驳斥了那个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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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铁雷斯(他曾写过三十一部书)已经去世,也许永远死了。现在这位“著名的阿根廷作家”的作品在巴西街或者莱昂德罗阿莱姆街的书亭中已不多见。再也没有剩下别的有生命的东西,除了博士论文或者像我写的这篇文章,但它们终归也都是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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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他活在人民的心中是徒劳的。也许卢贡内斯下面的批注是他最坚实的墓志铭,那是一九一一年写的:“……这位文思敏捷的爱德华多·古铁雷斯,凭着乐观和灵感,对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报纸无限信任,就像专写连载侦探小说的蓬松·杜泰拉伊,可笑地想用磨去了铁锈的鞋匠刀去刻石碑,不管怎样,他是出生在这个国家的唯一一位天生的小说家,尽管由于我们一贯地糟蹋人才而把他埋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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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多·古铁雷斯,专写泪涟涟、血淋淋的连载小说的作家,一生花了大部分的时间,迎合着布宜诺斯艾利斯小市民们的浪漫主义要求,写高乔人的小说。有一天他厌倦了那些虚构的东西,于是写了一部真实的书——《黑蚂蚁》。当然也是本不讨好的书。他的文字无比平庸,只有一点是不平庸的,作品的不朽往往需要这一点:贴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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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锦炎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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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篇初刊于1937年4月9日《家庭》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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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稿拾零 一九三七年四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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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稿拾零 弗兰茨·韦尔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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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小说家、剧作家弗兰茨·韦尔弗,一八九〇年九月十日出生于布拉格。他是德国犹太人,两种文化——《塔木德》和莱辛——的传人,生在那座千年古城,在那里两种文化——波希米亚文化和日耳曼文化——既融合又不无分歧和千年的冤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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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读过布拉格高级中学,并在莱比锡获得哲学和文学博士学位。从十八岁起经常光顾他出生的城市里的文学聚会,曾与诗人马克斯·勃罗德、梦魇作家弗兰茨·卡夫卡、幻想小说家古斯塔夫·梅林克(《西窗天使》和《假人》的作者)、奥托卡·布莱齐纳(《泉酒》、《黑夜》和《守夜人》的作者)等人交往,并将后者的捷克语诗歌翻译成德语,收在一部选集中,题为《从中午刮到子夜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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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就渴望要编一本世界诗歌集,并为此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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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岁时,在《圣经·诗篇》和惠特曼的双重影响下,他发表了他第一部诗作《世界之友》,之后在一九一三年发表了《我们是》,一九一五年写了Einander,可以译为《每个人》,或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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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痛恨战争,但在一九一四至一九一八年间,韦尔弗在俄罗斯战场勇敢地打过仗。他在一份和平主义杂志《行动》上发表的信中曾宣布:“我要争取诅咒战争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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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九一九年起,韦尔弗定居维也纳。他写道:“我仍然致力于让人类摆脱仇恨的、令人绝望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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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版过两部小说:《错不在杀人犯,而在被杀者》和《外省人之死》,还写过一部象征性的三部曲《镜中人》和一部十三幕的戏剧故事《华雷斯和马克西米利亚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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