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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锦添的创意美学:流形 肯尼迪中心(Kennedy Cent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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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 缘际会,我在国际上不断有机会尝试中国空间置身于四方的世界中,与当代现实对话。受艾丽西娅·亚当斯(Alicia Adams)女士之邀,2003年在肯尼迪中心所举办的《中国红》大型艺术装置展览是中国少数跟美国在艺术文化上交流的例子,构想来自肯尼迪中心的外形,犹如一所中国的建筑庭院,有巨大的长廊、影壁,可以制造出庭院的效果。这个巨大的墙壁高度有二十多米,构成一个庞大的视觉,人走在这种影像里面,犹如置身幻象之中。我把整个墙外的长廊铺上了中国剪纸,重新设计的中国剪纸的图案布满了整个空白的墙壁,形成红色和白色的强烈对比,在阳光灿烂的时候会形成强烈的倒影,在天气阴翳的时候会产生朦胧的变化。从传统的庭院意象中推敲出一个巨大的实景的装置,图案全以下意识自动书写,线条不断互动与交会,形成一种自由无定向的图案,却有着中国古典图案的影子。这时候我开始研究一种图腾的新形式,把所有的中国图案,比如花鸟、麒麟、飞龙、凤凰转化成一种抽象的图案,又带有重新设计的古典味,从那时候我开始找到一种中国传统图案的流形,以从心而绘的创作法,形成了我以后的绘写方式。这作品到今天还留在肯尼迪中心的巨型玻璃上,使我倍感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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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锦添的创意美学:流形 迪奥六十周年展览《迪奥与中国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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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 下来法国迪奥在他们六十周年盛典中,邀请我在北京尤伦斯当代美术馆(UCCA)举行一个涵盖了一百件经典服装的大型装罝艺术展,其中包括了克里斯汀·迪奥(Christian Dior)与约翰·加利亚诺(John Galliano)的重要作品,还有二十一位中国著名当代艺术家的作品共同展出,这成为一次纪念性的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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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den”一直是迪奥的创作灵感,他们开始时构想一个有着西方韵味与中国结合的东方主义式的创作,很多设计都围绕着凡尔赛宫的形式美,于是有了苏州园林和凡尔赛宫结合的思路,也就是中国庭院和法国庭院的结合。我提出“月下独步·水竹园”的构想,并一直坚持将这个展览做成中国式意韵。这一设想得到迪奥高层的支持,遂开始了全面大型建设工程。不管是克里斯汀·迪奥带来的富于纪念价值的经典服饰,还是不同艺术家的作品,都有一种令人兴奋的激情;而中国庭院的幽微正好以寒遇热,取其平衡。苏州园林是中国的经典庭院造型,我把不同风格的园林结合在一起,为了融合得更和谐,保持了它们各自的神韵,把细节去掉,形成了单纯的流动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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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象一个人在月亮底下独步的情景,竹影,水影,与高低起伏的步道,有缓有急,有转折有坡道,形成了月下的风景。这里不断重复的影像,在每一个转弯处,都有不同的变化,仿佛曲径通幽,成为贯通全场的导引线。在此现代艺术和历史时装结合,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中国庭院的影壁、太湖石、柳树、荷花池都抽象地融入现场的整体氛围中,倒映出转化后的美学效果。园林散步,亭台楼阁不着痕迹,营造跌宕不一的曲线。心情随着步道慢行、嬉戏、婉转、攀延、窥视,却在刹那间豁然开朗。在一个抽象的转化间,寻找园林神韵的可能,气息流转间与心念同步而行,在寂寂的寒路上泛起一阵诗意。幽暗的光影间突出了现场艺术品的存在,呈现出一种古典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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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每个人不同的意趣,可速步、可暂留,肆意流淌在这个领域之内;高低蜿蜒的运转,视觉不断在前进中变化,随着景象推移,到达两面的高台,坠入另一个更宽广的视野。在那里可远观、眺望、仰望或俯瞰,在密集竹条排列的步道间,感受一种宁静。它在自然的轨道上,心与自然合二为一。影壁成为镜壁,又以白墙上浮动的竹影烘托背景。在中国庭院的意象中,减去形象化的外壳,只取其运动中的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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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整个室内被布置成一个天然植物的园地,地台建造在高50cm的平台上,底下装置栽种不同植物所需的下水道。在两个月的展览期间,要不断地维护更替新植栽,把自然的气息带入室内的场地。展场的空间与自然的空间融合建造一个梦幻的庭院,那庭院虽没有亭台楼阁,却在闪烁的光影下,透露着自然无声的境界;数百米的竹制步道是七十个工人夜以继日,以一个多月的时间赶工精制而成,每一条竹切割成细小的条状直排铺平,形成了一条延绵不断的优雅步道。在人工与自然的合作中,流露一种中国内在的纹理,显现了时间观念是虚空的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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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锦添的创意美学:流形 山中雾旅——意大利家具艺术装置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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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010年,在好友弗兰科·拉塞拉(Franco Lacera)的推荐下,受意大利家具协会(Federlegno Arredo)和意大利对外贸易委员会(Italian Trade Commission I.C.E)的邀请,我担任意大利家具设计展——“无时序列(Timeless Time)”的艺术总监,这次活动成为意大利在上海世博会期间一次重要的艺术装置活动。以“九”为创作的泉源,我亲自飞往米兰家具博览会现场,从历年意大利创造的著名家具中选出九十九件,以中国山水画意布置,以色、声、香、味、触的五感共鸣,创造出一种带有中国意境与空间学的现场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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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象分为九个不同的区块,产生了九种不对称又连接的风景,一层一层揭开全景的序幕,九件被特别挑选的家具作为全景的基干,产生九个意念、九个转折场景、九个布置意境、九种文化的对流,从独立的影像投注到整体的布置之中,构成了循环不息的叙事结构。“九”对中国来说,是一个未知数,内里有股无穷强大的力量,既无限又循环不息,恒久中衍变,神入神出。重点是山中一游的概念,但是那山并不存在于现实,也不存在于想象,它介乎在与不在之间的人为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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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邀请了好友罗伯特·威尔逊(Robert Wilson)的著名灯光师AJ,以四季的变化投入其中,使现场成为一个流动的风景,以听觉、视觉、触觉、嗅觉结合的整体的感官进入这个想象之地。意大利的家具藏于其间,显露出另外一个风景,那是一种灵境,天然,藏于变化之中的自然风貌。在这里我想感受一种纯净,离开世俗的片刻,达至心声的宁静,使两个差异的文化融成一体,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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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家具本身是抽象的几何学、人体工学与各种观念和现代元素结合的产物。它们源于从自然中抽取出的心理与技术逻辑,并自成体系地建造与生产着一个居住的环境。在我看来这种多元丰富的人工世界也是重复着自然的原理,类化、变异、流散等意识中的潜流也在改变着自然的形貌。人受本性的驱使在生活中自然地追寻一种自我动力,这种动力重构了一个世界的谜团,但若不好好把握这种欲望的谜团就会引发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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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文化,一个着重形之神韵,一个着重形之精妙,两种状态怎么交融在一起?我在探索一切的可能性的时候,这种交融同时发生了。我开始从每一件挑选的作品中找寻美感,它们来自不同的文化,法国、英国、美国、日本等的文化都会在意大利的设计工艺里产生丰厚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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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接受意大利家具协会邀请时,第一个跑到我心里的概念,就是一个未来中国家具的模样。那个形式依然模糊,我却在米兰家具展带来的整体感受中得到了灵感。意大利家具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流线形”,流线,跟人的身体有种微妙的关系。他们注重创意、手工,以及整体的技术含量,使所有的形态配合不同的、独特的材料,都能完美地与人体结合,产生时代的标志。他们在创造这些家具的同时,带有深刻的人文精神,以使这个家具的拥有者不只是拥有一种功能上的使用价值,或者是时尚的装饰。他们对家具制作的尊重使之产生了永恒的价值,也提升了工业设计的艺术形象,使之不流于庸俗或是富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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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意大利所给予我的前卫的定义与思考的独特,我更感触于技术的完熟,已达到艺术与科技的完美和谐,并影响着整个世界的潮流,也带领着世界对品味与品质的追求。我发现意大利的设计追求一个完整的自我性,不管是创作者的性格还是感性的动力与意大利制作巨细无遗的要求,都使这些作品很难框定在某一个时空之中。这种形式令我回想起工业革命给西方带来的影响,工业革命并没有削弱他们对手工业的虔诚,对应于古代的某一种美学氛围,他们不断地做出回应,于是产生了多种多样的、既古典又现代的形式与类别,使他们创作的品种与产量如此丰富,如此照顾着人体的需要,又在想象的领域中突破这个需要的限制,给人一种无限感,从而在他们不断突破的范围里又产生新的形式。有诸多的理由相信,他们这种对传统的坚持会在这个意义繁杂的商业社会中产生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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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意大利设计展的主题是“无时序列”,蕴含着万有归空的意境。把一个延绵无尽的时间之线压缩成一个点,而且时间本身可以不存在,而由它复生出来的万物也可以不存在。但当我们进入人间所谓的时间点时又会有千丝万缕的细节出现,它们不断地重复着一种内在的纹理,把时间、历史、故事混杂在一起不断地再生与重复。好像一个自转的陀螺,只要时间的定义仍在延续,它就会永无休止地演绎着重复与变化的自律。但永恒并不代表永远,它是一个相对性的词语,因为存在本身可能是没有时间规范的。我心目中的时间,是一个从中心出发的点,由其可以扩散出自身范围之外无限的圆。它是一个核心,可以联系起世界上的每一个对象,每一个瞬间与这个核心都有相同的距离。我凭这一点去理解中国古人对于时空概念的认识,并产生了无时序列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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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时序列”把中国传统庭院、自然风景与现代家具设计融为一体,所提出的思考就是一种重回自然的记忆状态,一种重生与人造空间的对话,重新将它们拼贴在展览之中,以期产生现代心灵与宇宙本源的共有。所谓时代的不同,最主要是显现在心灵的层次上,不同时代会被其特定时间磁场所左右,并产生不一样的心理落点。古人长时间在自然山水里活动,自然而生的景象造就了他们自然的心境。而在今天,人们对于自然的怀念依然存在,但这种心灵的溯源历程已掺入了更多的现代化讯息和价值观。因此在“无时序列”里,我们使用现代的抽象语言建造了一个人间庭院,同时在空间中收录了非常多的自然界的声音,希望能呈现这种循环不息的内在回忆。自然归于心源,用心境去制造园林以作为游心之所,游园之趣便得于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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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山水,以状态取形,从形中流露神韵,一组由艺术家再创造的山,随着指涉现实的山以外,更重要的是艺术家心中的山。这种山的存在,超过了人与现实关系的存在,达到了空灵的状态,人愁山自愁,人喜山自喜,随着记录当时人们的需要以外,也记录了灵魂的状态与记忆的情绪。中国的艺术,甚至是手工业,包括家具的造型、线条、材质、变化、色泽,都在不断求趣之中,产生各种情感的对应。情感在东方的手工艺里,是最重要的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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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极的对应,产生不断的变化,某种借代之物,会让我们泛起想象的灵感,随意地发想,有机地拼贴,像文字于中国的古诗一样,会产生一种境界,一种抽离于现实,又源于事实内核的境界。桂林山水一直是我梦中之都,那山的形状让我想起了大地的灵气,烟雾弥漫之间,我心境漂移,又沉着,它形状的流动、自然的形成,是时间与物理、空间的转换,这种不断琢磨的细微动源,使山的形状慢慢扣进人的心里,扣进大自然情境的核心之中。时间漂移在这种无尽变化的景象之中,产生了具体的色彩与线条,烟层渐厚,景象迷离,一个又一个独立的形,在这漂移的大地景观之中,缓慢地倒映在我们的心里、感官里,使我们能感觉与之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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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景色,同时又产生了变化,出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山的比例也开始具体,因为有山、有水、有云、有漫山遍野的花朵,水中的鱼、空中的鸟,大地返照着一片辉煌的晨光,充满着生命力。这时候,我听到鸟语,嗅到花香,也开始寻找着可能出现的花叶,在大地的某处,我想游于其间,因此发现了远近的风景,发现了前面的道路,迂回曲折,从倾斜的坡度,登上高峰,看见落日流水,又在高山中转折,白雪皑皑的高山之上,拥着积雪。顷刻间,微风掠过,我看见下坡处的风景,远眺广漠的平原,那里花团锦簇,好不灿烂!游子乐于其间,不见归处。这时候我们进入桃花源之圣地,区隔于人间繁杂,这里柳暗花明,产生奇花异蕊,都聚集在这空山之中,产生异样的芬芳。到了落日余晖,映射着大地,我们慢慢看到远方的都市丛林,万家灯火,好一派平静和谐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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