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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眠谈艺录 艺术与民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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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之表现,一面具有世界性,一面也具有民族性,艺术对世界性的表现,是普遍的对全体人类的理性与情感之表现,如忠于信仰是人类共同要求的德性,故达·芬奇之最后的圣餐一幅绘画,不是欧洲一隅的杰作,而是全世界共同的杰作;艺术对民族性的表现,是比较的偏于某一民族的理性与情感之表现,如崇拜热情是拉丁民族的特性,故意大利同法兰西的绘画,就不与日耳曼民族的绘画相同,一则重色彩,一则重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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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族的特性,最显者为定命论的哲学倾向,故自六朝凿窟至唐宋山水,一致的都有一种超脱现实,优游玩世的情趣;能够稍微接近现实,比较当面自然的,都在海运大开之后,那时中华民族因外来物质文明之刺激,不得不稍稍觉悟,故艺术方面亦渐渐采取接近现实的态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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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艺术与民族性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东西:有某种程度不同的民族性,然后可以表现出某种程度不同的艺术作风,这是无容疑义的。同样,因为艺术是民族性情直接的反映物,而艺术又特有其不可避免的感染性,所以有某种善良的艺术,也直接地能唤起民族之德性,使其不得不走向善良的艺术所指示的那条善良的路,这也是不可疑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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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中央提向国民会议的教育提案,首先提及总理恢复民族善良德性的遗教,愚以为,此案如能见诸实施,则提倡善良的艺术,确是大有帮助于此种教育方针的善策。写在此地,希望高明者有以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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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载《中央日报》1931年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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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眠谈艺录 艺术家应有的态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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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远功利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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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关心论是康德论美的精华,就是说,当一个艺术家在创造他的作品的时候,第一应该把世间的一切名利观念远远地置之度外,然后才能到生命深处,而直接与大自然的美质际会;后来又有“人生短艺术长”的一句谚语,这又是说,同人类现实生活关系最密切的那种直接的物质享受到的不过是一时的事情,只有艺术能把作家的生命垂之永久,延长到只有人类存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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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爱自然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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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一语物质存在之总和及根本亦可谓为除本身以外,一切精神,物质及其现象,均为自然。此处之所谓自然实取后一意义。一个艺术家应当有从一切自然存在中都找得出美的能力。所以他应当对一切自然存在都有爱慕的热忱。因为,他是爱艺术的,而艺术又是从这些地方产生的。我们看见,多数的艺术家同文艺家都是广泛的人道主义者,这就是因为人类是自然存在中的主脑,而艺术家是爱自然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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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精观察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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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常能见人所不能见。闻人所不能闻,感人所不能感的东西。我们可以说艺术家是具有特别的敏感的人物,也可以说,那是因为他自善于观察的态度的结果。世间的事物都有若干的来由去因,也有许多必要的朝变夕化,常人总是把眼见的现实看作实在,艺术家则往往在暗处先看它的因由变化;此种观察且永无停止。故艺术家,能得事物之真,而常人则以此为怪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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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勤工作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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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所要表现的,是他从自然存在所观察所感印的,在思想中构成的幻象,这幻象是一不留心就会为别的感印破坏的;艺术家所恃以表现其幻象者是他多年所得表现技巧,这技巧稍一放置是很容易生锈的:因此,艺术家往往是最勤于工作的人物,一方面专心保持其他的美丽幻象不为外物所破,一方面琢磨他的表现技巧,不至于生锈。我们可以说,工作是艺术家生命,不工作的艺术家等于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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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载《神车》1935年第3卷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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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眠谈艺录 《艺术丛论》自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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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很快,离开我写《致全国艺术界书》马上就是八年。不错,现在在蒋委员长所首倡的“新生活运动”中,诸位看到“艺术化”同“劳动化”及“军事化”并列,因此,再看了我那篇文字的内容一定觉得有些儿夸张。这是可喜的现象,中国在这短短的八年中就有这样快的进步!但是,我们都不是那些敝屣历史的人物,请回忆八年前的中国艺术界情形吧:那时候,艺术在一般人的眼里到底算得了什么东西呢?不是显然地被当作洪水猛兽那样看待的吗?中国的艺术家又怎样呢?不是完全不顾所以可称为艺术家的那艺术工作,而一意在任意胡闹吗?目击着那样的情形,又谁能不想大声疾呼地,企图唤醒那一时的迷梦呢?在现在看起来,那“大声疾呼”诚然不免有些儿稚气;而发出那“大声疾呼”来的心情也有些儿可怜;然而,须知道,那时绝不是像现在的这样情形啊!在现在,艺术能被举国上下这样看得起,自然是可喜的事;要是有个八年前那种可痛的现象作为对照,则眼前的现象岂不是更加可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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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立西湖艺术院时代的《亚波罗》杂志是半月刊性质。我们没有一文钱的稿费,国内写这类纯艺术论文的同志又很少,每月要十二万多字的杂志,全要几位同事独立去负担,需稿至急当然是意内的事。《原始人类的艺术》一文便是为《亚波罗》补白而写的。自然,这种材料对于有志研究艺术史的人是很重要的。我很想抽出一部分时间,从已有的各种材料中找出一个足为研究艺术史的人的模楷的线索来,作为国内研究艺术史的人的参考。不料,在开创时代的国立西湖艺术院的院务竟是纷如乱丝,简直找不出什么时间来从事从容考虑,因此,我到底既是答应了编者有这篇东西,又被催得很急,就不得不草率完篇。这文字既是这样产生的,自然说不上如何好;只因为,我国希望国内有人从原始时代出发去完成一部艺术史的原意仍如昨昔那样深切,所以仍然把这篇文字保存在此地。至少,我是比较有系统地为诸位搜集了一部材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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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八年的两篇短文,是在国立杭州艺专总理纪念周的演讲,劳同事记下来的。浅薄是难免的,因为同个人一向对于推行艺术教育的主张很相合,所以也收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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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的本质是绘画,无所谓派别也无所谓“中西”,这是个人自始就强力地主张着的。诸位也许知道,在中国,有一个“国粹绘画”同“西洋绘画”剧烈地论争着的时期。——我敢说,就是在眼前,这种论争也还在继续着。这是件很不幸的事情!因为,在中国从明清以后,所谓“国粹画”的中国固有方法是无可疑义地快要走入歧途了;所谓“西洋画”的舶来方法也不过是个嫩嫩的新芽;我以为,大家论争的目标应该是怎样从两种方法中间找出一个合适的新方法来,而不应当互相诋毁与嫉视的。《中国绘画新论》就是根据这样的立场写成功的。我希望:果然是很固执地以为“非是中国画不能算好的绘画”的人,应该知道什么是所谓“中国画”的根本的方法,不要上了别人的当还不知道;果然是很以“西洋画”为好的人,也要知道“中国画”有它可以成立的要素,这要素有些实可补足所谓“西洋画”之所缺少的。因为这论争我以为还不会泯灭,所以我也把这篇《中国绘画新论》收在这里,算是我们研究的一点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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