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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登战役:荣耀的代价,1916 第25章 法金汉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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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其战略意义而言,占领凡尔登地区的堡垒纯属附带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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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 H. 冯·梅伦廷,《纽约时报杂志》,1916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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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堵粉碎了德意志帝国最后希望的石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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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恩加莱总统,1916年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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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年6月23日,凡尔登战役迎来高潮和危急时刻。这也是整个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转折点,虽然这个转折点不像1942年秋季的阿拉姆哈勒法防御战和斯大林格勒战役那么明显,因为1942年那两场战役之后,轴心国就一直不断地后撤。不过德军没能突破到苏维尔堡和凡尔登城,再加上不久后英国新组建的大规模陆军在索姆河的初次亮相,终结了德国人用一次军事胜利彻底战胜协约国的最后希望。从此以后,他们将因人力资源居于劣势,而被迫采取守势。俄国将来会被自己内部的革命击垮,结果让德国人得以集中力量在西线做最后一次绝望的赌博。可是不管鲁登道夫的攻势离胜利有多近,它毕竟来得太晚了,德国本身已经太虚弱。此外,美国的强大实力到那时也会加诸战争的天平;拉法叶中队的英勇奋战唤起了美国人民对凡尔登战场上涌现出来的法兰西英雄主义的同情,德国在6月23日被挡住也最终让那些头脑顽固的美国实业家和政治家相信,同盟国最终不可能赢得战争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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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时刻虽然已过,那位“像橡树一样坚硬的”将军克诺贝尔斯多夫仍然拒绝承认德军在凡尔登城下败局已定。他秉承着条顿民族令人奇怪的自我牺牲精神和诸神黄昏(Götterdämmerung)式的世界观—就是这种本能引发了1918年3月的攻势,以及1944年底的阿登战役,而戏剧性的高潮则发生在1945年的元首地堡里—决定说服法金汉在凡尔登再做最后一次努力。一切预兆都对德军不利:“绿十字气”不仅失去了新奇性,也失去了引发毫无根据的恐惧的能力;第5集团军被抽调了一些重炮前往索姆河战场,也没有新锐部队可以用来发动进攻。法金汉清楚明白地告诉克诺贝尔斯多夫,无论他想干什么,都只能利用他自己已接近枯竭的部队来完成。可是克诺贝尔斯多夫固执己见,而第5集团军在23日真的似乎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所以法金汉又一次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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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进攻将要使用的兵力只相当于3个师(其中第3猎兵团已经在上个月的战斗中损失了1200人),并且集中于比23日更窄的进攻正面上。进攻将于7月9日发动,在准备阶段,德国人就使用诡计取得了一次有用的胜利,让法国人非常沮丧。自沃堡陷落以来,沃堡南面当卢的“高炮台”就一直从东面有效地封锁住德军向苏维尔堡的进攻。“高炮台”坐落在一条山脊的边沿,射界很开阔,它是一处有很厚装甲保护的炮兵阵地,还有能够容纳一个半步兵连的水泥碉堡和掩蔽部。它击退了数不清的敌军进攻,但德国人也成功地在离它很近的地方掘壕据守,钉在这里了。7月3日凌晨,当初占领沃堡的德军第50师的部队开始用一门重型短射程迫击炮按固定的时间间隔轰击“高炮台”。不出所料,法国守军都躲进了水泥掩蔽部。而与此同时,德军步兵却悄悄地匍匐前进到离“高炮台”只有几码远的地方潜伏了下来。凌晨2点,迫击炮用拆掉引信的炮弹向法军开火。法国人听见落下来的炮弹砸地的声音以为这是哑弹,想着德军将会继续炮击,不会马上开始进攻。可是德军步兵在听到第一声“哑弹”时就已经蜂拥冲上了法军阵地的胸墙。“高炮台”、3挺机枪和100名法军士兵几乎未放一枪就被俘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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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7月7日夜间,德国人的计划再次被凡尔登的天气搞砸了。数日的炎热之后,暴雨在那天降临,对冯·埃普手下又干又渴的巴伐利亚近卫团来说,这本不啻是上天的恩赐,要知道他们现在还聚集在弗勒里的铁路工事后面,将要第二次担任进攻苏维尔堡的尖刀部队。然而,后来雨一直下个不停,进攻被迫推迟2天,等待进攻的部队陷入了新的困境当中。战场很快变成一片泥潭,增援部队夜里跌跌撞撞地在这片泥潭中走失,有些人因陷入淤泥里面而死,就像在流沙里一样。白天,德军趴在一处被法军观察哨一览无余的山坡上,近卫团奉了严令必须一动不动,以便在发起冲锋时可以多多少少取得些奇袭的效果。他们在炮弹坑里躺了3天,暴露在法军的密集炮火之下,听着受伤的士兵整天在相邻的炮弹坑里呻吟和受苦,却被严禁过去救护,这让德军士气深受打击。到进攻那天傍晚点名时,先头营已经损失了120名士兵,或者说全营五分之一的兵力,团史声称,“当天夜里经过艰苦的努力才恢复了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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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军各部队的士气都比以前低得多。他们看到德军重炮再次在饱经轰炸的苏维尔堡上打出一片像火山一样升腾的火焰时,对这样壮观的景象也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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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日午夜,德军开始改用“绿十字”毒气弹炮击。这次他们从6月23日的失误中吸取了教训,一直不停地用毒气弹压制法军炮兵,直到步兵冲上去之后很久才停止,同时拓宽了炮击的正面。马克·博阿松中士通过望远镜观察战场,觉得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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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是一幅摄人心魄的景象。我们眼看着田野一点点地消失了,山谷被死灰色的烟雾填满,云雾扩散升腾,各种事物都在这种有毒的流动气体里变得诡异万分。尽管距离还远,我们有时候还是能闻见毒气的味道—有点像肥皂。我们听见云层下爆炸的轰鸣声,那是一种低沉的噪音,就像沉闷的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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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里特尔·冯·埃普的士兵们耳中,毒气弹炮击的特殊声音就像音乐一样美妙,“步兵们从未像现在这样祝福和崇拜过炮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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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为美妙的是,法军大炮和上次一样相继沉寂了下来。可是德军突击队刚从弹坑里一跃而出冲进拂晓的晨光里,一片75毫米大炮的弹幕就沿着整个德军前线覆盖下来,比德军在6月23日所经历炮火的杀伤力不知大了多少倍。法军炮火在进攻者队形当中撕开一个个大洞,让德军突击队面面相觑。几分钟内,第140团2营就损失了几乎全部军官;曾在6月份的战斗中损失惨重的第3猎兵团这次预定在正面强攻苏维尔堡的战斗中承担尖刀任务,它的1营营长直接上报说自己负不起继续进攻的责任,下令士兵原地掘壕据守。这一事件说明德军曾经锋利的尖刀部队在经过凡尔登战役的许多个月后,现在已经变得多么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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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出问题了呢?答案很简单。法军炮兵自23日以来装备了新的更有效的防毒面具,①它的设计实际上早在光气出现之前很久就已经通过了论证。他们非常狡猾,而且自我控制得非常好,一直忍住不开火,直到敌人大意地自我暴露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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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天早上,法军方面还是出现了惯常的无法理解的灾难,以及更多令人不安的纪律松弛现象。德军的猎兵部队从当卢的“高炮台”出发向西南猛攻,在火焰喷射器的有力支援下奇袭了法军第217团。法军整整一个营被包围当了俘虏,这个团大约33名军官和1300名士兵不是被杀就是被俘。团长莱朗(Leyrand)中校幸免于难的过程非同凡响:他先是在团部被俘,其后在被押往沃堡的途中,一排法军炮弹齐射打死了押送他的两名德国兵,他自己没有受伤,跑回了团部,发现那里已经被德国人占领了,于是再次被俘。那天傍晚法军反攻又把团部夺了回来,重获自由的莱朗还是没受伤。与此同时,这个团的崩溃让德军左翼推进到离塔瓦内隧道东面终点只有几码距离的地域之内,这条隧道是法军的神经中枢,它西面的出口在默兹河谷,靠近凡尔登。一大群伤员、中了毒气不停呕吐的士兵和惊慌失措的逃兵不停地涌进隧道避难,同时法国工兵已经做好准备,一旦德军继续前进就炸掉这个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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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线另一端的弗勒里也发生了类似情况,巴伐利亚近卫团克服疲惫和沮丧情绪,占领了法军第255旅旅部所在的碉堡。旅长在混战中阵亡。友邻的另外一支法军观察到有一个排向抛弃武器走向德军防线的同伴背后猛烈开火。很明显,那一天法军诸事不顺。更糟糕的是,第255旅崩溃后,防线上出现了一个大洞,芒让派出堵漏的两个营走错了路,他们自己也被蜂拥而来的德军击溃了。巴伐利亚山地军再次在法军防线上捅出一个大洞,不过这次只有400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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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天夜里为止,德军总共俘虏了2400名法军,和这次进攻的规模相比,这是相当大的收获了。12日战斗继续,可是德国人已经筋疲力尽,又没有生力军投入,很快就开始力不从心。尽管如此,混乱仍然持续了数个小时,双方都搞不清楚前线究竟在什么位置。那天上午,一名激动不已的德军参谋突然跑来向冯·戴尔门辛根将军报告说,一群身份不明的士兵在苏维尔堡顶上挥舞着德国国旗。将军连忙举起望远镜。居然是真的!苏维尔堡上有德国人。他急忙命令炮兵在苏维尔堡以南地区打出一道掩护弹幕。很明显,在德国人和这座堡垒之间再也没有任何法军了。可是德军同样抽不出任何一个团来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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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堡垒斜堤上的德军士兵大约有30人,其实是第140团的残部,没有军官率领,他们本应和自己团的主力一起向后撤退,可是被法军炮火逼着不退反进。这群士兵里军衔最高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准尉,他急切地挥着旗子示意手下来堡垒跟自己会合。法国人起初没有理会他们。他们能够远远地看见不到两英里之外凡尔登主教座堂的双塔楼,还有蜿蜒穿城而过的默兹河水,在夏日的薄雾里,它显得那么波光粼粼。这是神所应许的土地!这是比1941年秋天德军士兵眼中在灰暗远处隐约可辨的莫斯科的塔楼,更迷人也更能触及的景象。在皇太子麾下的所有部队当中,只有这30人有幸眺望到这样的景象。而且这个景象并不长久。苏维尔堡内的大部分守军已经被消灭了,可是有一个法军步兵团的残部正在堡垒里避难,他们是杜普伊中尉率领的60名士兵。杜普伊听说斜堤上有德国人,马上带领手下士兵冲出去把敌人赶走,他并不知道那些德军只是孤立的小股部队,因此这次进攻本来很可能是一次英勇的自杀性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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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激烈的交火之后,苏维尔堡再次成为法军无可争议的地盘:在那些双眼有幸目睹圣城的德国兵当中,大约有10人被俘,其余不是阵亡就是逃散了。冯·戴尔门辛根将军怀着最深切的失落和绝望,亲眼看着德国在凡尔登战场的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花越来越暗,最终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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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德军的狂潮从最高水位消退得非常迅速。到7月14日法国国庆,芒让的反攻基本上把德军推回7月10日的出发阵地。德军对凡尔登城的威胁最终被解除了。从2月21日到7月15日,按照法国官方战争历史的记载,他们损失了超过275,000名士兵和6563名军官,其中阵亡人数在65,000到75,000人之间,按照皇太子提供的数字,法军有64,000名士兵和1400名军官被俘。仅仅最后两个月之内,法军就出现了12万伤亡。在德国方面,法金汉的“有限攻势”已经造成了25万伤亡,大致相当于2月份他计划投入的总兵力9个师人数的两倍。德军炮兵总共发射了差不多2.2亿发炮弹,法国大约发射了1.5亿发炮弹。法军西线总兵力96个师中有70个曾被调上凡尔登前线,德国人则有46个半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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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军最后一次进攻可以说是凡尔登战役这出大悲剧的集中体现,它本来是不应该发生的。皇太子记载法金汉在7月11日再次改变了主意,下令给他“此后应采取防御态势”,可是当时要向各师参谋人员传达命令为时已晚。毫无意义的屠杀还是发生了。就算德军在7月14日之后取消了进攻,悲剧仍在继续:在7月、8月整整两个月以及9月的部分时间里,凡尔登的战斗仍未停歇,惨烈程度丝毫不减。人类似乎再次丧失了对自己挑起的战斗的控制能力,战斗具有自己的动量,不断地延续下去。法国人完全不能肯定7月11日德国人是不是最后一次试图攻占凡尔登,毕竟敌人已经打到了凡尔登城下,只要再来一次突破,或者己方再犯下一个错误,城市就会失守,所以他们必须急切地战斗,为自己赢得转圜的余地。而德国人则面临着一个可怕的两难命题:一旦进攻的动能丧尽,他们被迫转入防御,在战术上的确应该放弃曾付出高昂代价赢得的土地,那些地区本不适于防守。皇太子认识到了这一点,可就连他也得承认撤退是不可能的,因为从心理上来说,撤退“将会导致无法预计的灾难性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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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明诸如蒂欧蒙和弗勒里之类毫无意义的废墟—现在已经不仅是凡尔登本身了—的名字在德国人意识中所产生的象征性意义有多大。于是,你来我往的拉锯战持续了整个夏天:法军顽强地进攻,进攻,再进攻,而德国人寸土必争,有时候也会发动局部攻势去夺回一小片失地。在战役的这个新的攻守转换阶段,双方争夺蒂欧蒙山脊上PC119高地的长期拉锯是很典型的局部战斗:这里的指挥所里有大概十来名士兵驻守,而法国人用了一整个营来夺回这里。弗勒里和蒂欧蒙工事两地反复易手,到夏天结束时,弗勒里这个曾有500人的村庄只留下一个从空中勉强可见的白点—这里唯一还能辨认出来的东西是教堂里留下的一只银质圣水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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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在战斗中都有险象环生的时候。8月4日,列兵迈耶(Meyer)奉命在为热爱音乐的皇太子举办的一场音乐会上高歌一曲。可是法军突然在蒂欧蒙发动进攻,有可能突破德军防线,列兵迈耶的部队奉命开上前线堵漏,音乐会取消了,这位刚刚崭露头角的男高音被法国人俘虏。7月19日,劳合·乔治对《泰晤士报》的雷平顿说自己仍然担心凡尔登会陷落,那样德国人“就可以腾出2000门大炮转用于我军战线,轰出一个缺口”。9月初,普恩加莱总统将为英雄的凡尔登城集体授予荣誉军团勋章,可是德国人发动了一次猛烈程度异乎寻常的反攻,重新激起了法国人的忧惧。为了谨慎起见,法国人甚至推迟了庆典,直到新的危机过去才恢复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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