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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476 史前人类简史:从冰河融化到农耕诞生的一万五千年 [:1700178695]
1700180477 史前人类简史:从冰河融化到农耕诞生的一万五千年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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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479 欧洲东南部的两个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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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481 定居的狩猎采集者和农民移民,公元前6500—前62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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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483 捕鱼之旅、烧烤和雨后的松树林——挥之不去的柴烟味唤起了杂乱的记忆。约翰·卢伯克从坚硬的石膏地面上醒来,他正置身于一座形如帐篷的房屋的狭窄一端。他坐起身朝外望去,看到一条大河从长满树木的陡峭石灰石山崖下流过。太阳刚刚升起,可以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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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485 由枯树枝搭成的房屋墙壁伸向长长的脊檩,上面挂着柳条篮子和兽骨鱼叉。地上用石灰石块围起的坑中是尚有余温的松木灰,昨天晚上那里曾烤过一包包鱼。装着水和草药的木碗放在门边地上铺的石板上。卢伯克转过身,正好对上一块来自河中的圆形巨石射来的无声目光,巨石上刻有突出的眼睛、肥厚的嘴唇和带鳞片的身体。这是房屋主人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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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487 卢伯克走出门,发现自己所在的那间屋子只是河流上方台地上20间此类小屋的其中之一。这是他在欧洲之行中第一次来到狩猎采集者的村落。乍看之下,他想起了公元前12500年西亚的马拉哈泉村和阿布胡赖拉。但仔细看时,他发现两者截然不同——这里停泊着独木舟,外面晾晒着渔网。这是个渔村,在它繁荣的同时,西亚的加扎尔泉镇正遭受着经济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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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489 一些人正在工作,另一些人无所事事地站着或者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享受着晨光。他们谈论天气、捕鱼计划和孩子。村子背后,陡峭的小径穿过繁茂的榛树林,进入橡树、榆树和酸橙树林地,一直通往松树林和高耸的悬崖。一只老鹰冲上淡蓝的天空,鸬鹚则低低地飞过水面。这是公元前6400年莱彭斯基维尔(Lepenski Vir)的拂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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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491 卢伯克坐在河边,回忆着从西班牙北部拉里埃拉开始的旅程——这是一次跨越南欧的长途跋涉。他与中石器时代居民一起住过的几个营地已经成为考古遗址。其他许多营地将永远无法找到——它们可能被后来的定居点摧毁,或者被埋在罗讷河三角洲(Rhône delta)和波河盆地(Po basin)厚厚的冲积层之下。还有些有待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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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493 卢伯克曾走进比利牛斯山脉,发现长满草的圆形山顶被裂开的石头取代。向东行进的过程中,天际线每天都变得更高、更破碎。在比利牛斯山脉中部,他和羱羊猎人们一起宿营在海拔1000米处,今天被称为马基内达洞(Balma Marginada)的天然大盆地上。[2]和男人们一起猎得羱羊后,他又和女人们一起捕捉鳟鱼、采集黑莓。又跋涉了200千米后,他来到了米格迪亚岩(Roc del Migdia),这个山洞位于今天加泰罗尼亚一处茂密橡树林的悬崖脚下。[3]帮助那里的居民在篮子里装满橡子、榛子和黑刺李后,卢伯克和他们坐在一起,看着秃鹫在热气流上懒洋洋地盘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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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495 卢伯克的法国南部之旅包括在沙滩上长途跋涉,坐独木舟穿越罗讷河三角洲的沼泽,在遇到海水冲刷悬崖底部的乳白色石灰石或火红色斑岩时,他还要绕道内陆而行。这里有种类繁多的树木和植物,但都不是今天的游客会看到的,比如柠檬树和橘树、橄榄树、棕榈树和含羞草。那些植物都是里维埃拉(Riviera)的后来之客。卢伯克很高兴当时没有它们,因为这给生长在石灰石山涧中的大片紫丁香和忍冬提供了空间。他在山涧中听着从地底喷薄而出的湍流和泉水的轰鸣。[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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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497 经过意大利北部的沼泽低地,以及设置捕鱼陷阱和捕捉水鸟的人的栖息地后,卢伯克再次进入山中,登上被松树覆盖的意大利多洛米蒂山脉(Dolomites)之巅。他一路追随猎人的足迹,后者则跟着马鹿前往它们的夏季草场。在海拔2000米处,他和猎人们一起在一块被早已消失的冰川带到那里的巨石下宿营。这个营地今天被称为蒙德瓦勒德索拉(Mondeval de Sora)。在1986年的发掘中,人们发现了人类墓葬,一位猎人在那里安息,陪葬品包括各种石质工具以及用野猪和鹿的牙齿雕成的首饰。[6]离开多洛米蒂山脉后,卢伯克向西南而行,进入了克罗地亚(Croatia)的延绵丘陵和深谷。他在那里和猎人队伍一起住在小山洞里,后者在谷底搜寻猎物,并为他们的狩猎武器打造新的石尖。[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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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499 离开山峦和丘陵后,卢伯克前往匈牙利平原的南缘,然后换了新的交通工具以解放疲惫的双腿:他造了一只独木舟。卢伯克找到一块浮木,可能是从下游泊船处自己漂出来的。他沿着欧洲东南部的河流行进了800千米,有时在周围的林地中短暂停留,和猎人们一起追捕野猪,有时帮助路过的渔民拉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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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501 在水上之旅的途中,卢伯克的独木舟进入了多瑙河。河水慵懒地在树木覆盖的山丘间蜿蜒而过,有时绕开一两千米,然后穿过柳树和白杨树绕回。最终,河水来到陡峭的悬崖间,卢伯克进入了今天被称为铁门峡谷(Iron Gates)的第一个大峡谷般的谷口。这时,河流上方的台地上出现了一系列分布杂乱的房屋。它们与卢伯克在中石器时代的欧洲其他地方看到的枯树枝茅屋完全不同。于是,他在一天晚上停船上岸。这是一个阴云密布、不见月光的夜晚,那些房屋看上去好像奇异的影子,它们的人造几何形状显得很不自然。卢伯克被灰烬尚有余温的炉灶绊倒,惊动了老鼠,他意识到整个村子都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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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503 莱彭斯基维尔睡着的居民是“安定下来”的狩猎采集者,他们转向了定居的生活方式。多瑙河谷的林地在整个末次冰盛期得以幸存,主要是刺柏和柳树,但也有小片的橡树、榆树和酸橙树,它们将把自己的种子播撒到欧洲其他地方。冰河时代的猎人定期前往谷中追击羱羊、捕捉鲑鱼,但他们从来不会待上很久。随着气候变暖和降雨变得频繁,阔叶植物开始蓬勃生长。树木攀上山坡,形成了拥有丰富猎物和可吃植物的茂密林地。马鹿和野猪,水獭和河狸,鸭子和大雁成了冰河期食谱上的新品种。于是,人们更频繁地来到铁门峡谷,而且更不愿意离开。每年初秋,他们来到可能作为冬季营地的这里,一直待到春末。这些据点开始和过去的夏季捕鱼短期营地融为一体。到了公元前6500年,人们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再离开河边了,曾经的临时营地成了多瑙河畔最早的永久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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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505 约翰·卢伯克绕着莱彭斯基维尔漫步,从各所房屋走进走出。虽然大小不同,但它们的设计和装饰如出一辙。每座小屋里都有刻着半人半鱼头像的巨石,看上去非常忧郁。它们常常被放在像是祭坛的石头装置旁,后者由卵石支撑,刻有几何图案。在位于村子中心的最大一座茅屋里,石板上放着几块骨头制作的护身符和一根笛子。[8]茅屋边是一块空地,地面似乎被跳舞者的脚踩得非常平整。虽然仪式、宗教和表演一直是狩猎采集者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部分,但与卢伯克造访过的其他任何欧洲定居点相比,它们在这里似乎更加普遍。目光所到之处,总有一堆堆石尖箭支、鹿角鱼叉、渔网浮标和坠子、柳条篮子、石杵和石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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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507 这一系列设备证明莱彭斯基维尔人可以找到丰富而多样的食物——不仅有肉类和鱼类,还有坚果、蘑菇、浆果和种子。不过,尽管食材如此多样,在河中浅滩玩耍的几个孩子还是显得营养不良。佝偻病在村里司空见惯,一些孩子的牙齿上有水平凸起——这些条纹是因为身体欠佳导致牙釉质没能生长而形成的。事实上,在建筑与艺术的创造性之外,莱彭斯基维尔同时遭遇着周期性的食物短缺。[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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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509 3名妇女正在建造房屋。她们用烤过并碾碎的石灰石、沙子和碎石混合物搭起了一个紧实的梯形平台,中间是石块垒成的火炉。在卢伯克的注视下,她们停下工作,打开兽皮卷,露出一个小孩子腐烂的尸体。尸体的骨头四下晃荡,被韧带和干黄的皮肤碎片松散地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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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511 尸体被埋入屋子地下并封好。人们从另一个包裹中取出一块成人的颌骨,把它放在火炉的两块石头之间。[10]只过了一小会儿,建筑工作就重新开始:她们在洞中插好柱子,用来支撑很快将被抬放到位的脊檩。在卢伯克看来,女人们似乎经历了从世俗转向宗教活动,然后再转回来的过程;但对她们来说,这种区分毫无意义。她们只是在生活,在这种生活中,每个举动、每件器物,以及自然世界的每个方面,都既神圣又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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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513 莱彭斯基维尔的生活围绕河流展开。河流提供了食物,它是中石器时代的公路,它的流动象征了从生到死的过程。至少来自贝尔格莱德(Belgrade)的考古学家伊万娜·拉多万诺维奇(Ivana Radovanović)这样认为,她承担了解读莱彭斯基维尔日常生活、仪式葬礼和季节性庆典中的象征符码的任务。[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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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515 拉多万诺维奇是南斯拉夫考古学家德拉戈斯拉夫·斯雷约维奇(Dragoslav Srejović)的学生,后者发现了莱彭斯基维尔,并在1966—1971年间进行了发掘。[12]在1970年修建水坝前——水坝将淹没河岸和其中埋藏的一切——他在考察多瑙河沿岸时发现了这个遗址。这只是河两岸拥有类似艺术和建筑的几个遗址中的一个,另外还有哈伊杜卡(Hajdučka)、沃德尼卡(Vodenica)、帕迪纳(Padina)和弗拉萨克(Vlasac)。一些是季节性的营地而非永久性的村落,莱彭斯基维尔甚至可能是典礼中心。[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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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517 斯雷约维奇在莱彭斯基维尔发掘出许多墓葬。儿童的墓葬通常被放在房屋内,或是被埋在地下,或是置于石炉和斯雷约维奇认为是祭坛的装置中。成年人(通常是男性)被埋在房屋之间。有时,野牛、鹿或其他人类的头骨与颌骨被与死者埋在一起,陪葬品有工具和用蜗牛壳做成的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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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519 在大部分成人墓葬中,死者的头部都朝向下游,以便河流带走他们的灵魂——或者说拉多万诺维奇相信是这样。她认为河流还象征了重生,因为每年春天,欧洲鳇都会逆流而上产卵——这种巨型鲟鱼至今仍被认为能产出最好的鱼子酱。它们的到来一定非常引人瞩目,可以长到9米长的河怪成群结队:按照拉多万诺维奇的说法,这是死者灵魂的重生,融合了人与鱼的石头雕塑让这一切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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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521 在网被从水中拖出,柱子被锤入地下和人们交谈的声音中,卢伯克在一个夏日的午后离开了莱彭斯基维尔。他向南而行,穿越巴尔干丘陵上的茂密林地,踏着树叶、松球、橡子、栎子、山毛榉果和裂开的栗子壳组成的地毯。他遇到了在阳光下的林间草地上吃草的母鹿。闻到他的气息,它们转身露出白花花的屁股,逃进了灌木丛。一头长着烛台般鹿角的公鹿严厉地注视着他,然后用整洁闪光的蹄子踏着威严的步子跟随母鹿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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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523 现在,卢伯克已经能够熟练地解读猎物的迹象,完全不像在欧洲之旅伊始穿越苔原前往克雷斯韦尔崖时那样,一点也看不懂脚印和粪块的语言。他考验自己追踪鹿和计算野猪何时会前来觅食。他知道哪里能找到可以采集鸟蛋的鸟巢,哪些蘑菇可以采,哪些不能。事实上,他很自信能够依靠打猎和采集在这些森林中生活,奇怪为何没有其他人选择这样做:完全没有见到人类或他们存在的迹象。在欧洲之行中,他想不起来还有哪次有这么长时间都没遇到一个营地或有人居住的洞穴。[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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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180525 从多瑙河到地中海,南欧中石器时代遗址的匮乏让考古学家们非常不安。是否真的没有定居点?中石器时代的遗址是被摧毁了,还是尚未发现?比如,在希腊仅仅发现了十几处中石器时代遗址,但发现了几百处新石器时代遗址,来自更晚时期的则有数千处,还有许多属于人类进化中早得多的阶段。早期史前希腊研究的顶尖学者卡特琳·佩莱斯(Catherine Perlès)近来评估了中石器时代遗址稀少的所有可能原因,她的结论是:这一定如实反映了当时人口很少,而且几乎都生活在沿海。[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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