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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名字的故事 银杏悲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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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西方人在日本“发现”的中国植物,就不能不提银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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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0年9月,德国博物学家坎普佛(E. Kaempfer)作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医师来到日本长崎。长崎和中国的澳门一样,本来是个小渔村,后来在16世纪中期的时候被葡萄牙人占据,成为他们的殖民地。1641年,德川幕府第3代将军德川家光在赶跑葡萄牙人之后,实行锁国政策,把长崎作为日本唯一的对外开放口岸,而且只允许中国和荷兰的商船停泊。坎普佛到长崎的时候,面对的正是这样一个自我封闭的东方神秘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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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崎,坎普佛见到了银杏树,这是西方人第一次见到这种独特而珍稀的东方树种。银杏的叶子是少见的扇形,正中常常有一个缺口,把叶片的先端一分为二;更奇异的是它的叶脉,总是呈二叉分支,这在现存的种子植物中绝无仅有。作为一名博物学家,坎普佛理所当然地把这种奇树写进了他的著作《异域采风记》(Amoenitates Exoticae),还采了一些种子,后来带回欧洲,种在荷兰乌德勒支的植物园里。银杏的拉丁语属名是Ginkgo,这个词就来自坎普佛在《异域采风记》中的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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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在英语里,银杏的大名正是ginkgo,它还有一个别名是maidenhair tree,意为“掌叶铁线蕨树”,这是因为它那扇形的叶子有点像一种叫掌叶铁线蕨的观赏植物。在法语里银杏也叫ginkgo,只不过要按法国人那种绵软的语音读成“燃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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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幸的是,Ginkgo这个拼写是错误的,正确的拼写应该是“Ginkyo”,也即“银杏”二字在日语中的一种读法。话说银杏在日语中至少有3个不同的名字,现在最常用的ichō(イチョウ,字母上加一横表示长音)是汉语“鸭脚”(银杏的别名,也是由其叶形而来)的读法;还有一个ginnan(ギンナン),则是“银杏”二字的标准读法。和这两个名字相比,ginkyō(ギンキョウ)恰恰是最不常用的名字。然而坎普佛偏偏就以这个名字为正——而且还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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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坎普佛自己写错了,还是《异域采风记》在1712年出版时被排字工排错了?这个看上去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却是以严谨著称的西方科技史家不愿意放过的。有人研读了坎普佛留存至今的全部手稿,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在手稿的其他任何地方,他所写的字母g和y都区别得清清楚楚,偏偏在写银杏的名字时,他误把y写成了g,所以是他自己写错了。当这个错误被林奈沿袭之后,就再也没有改正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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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是一种孑遗树种,也就是俗称的“活化石”。化石证据表明,在近两亿年前的中生代侏罗纪,这一类植物就已经出现在地球上了。在接下来的几千万年时间里,银杏遍布了整个劳亚古陆(包括今天的亚洲大部、欧洲和北美洲,当时它们还没有分离,而是拼合在一起形成一块巨大的大陆)。然而,这却是一段艰辛的移民史。银杏偏好生长于溪边,在稍微干燥一点的地方就生长不好。可是溪边却是一个竞争激烈的环境,许多蕨类和苏铁也喜欢生长在这里。为了避免和它们竞争,银杏采取了一套忍气吞声的策略:一是生长缓慢,每年只获取少量的养分就够了,决不贪多,其他的养分就任由别的植物吸收好了;二是在长到超过别的植物的高度之前绝不分枝,就只有一根精瘦的主茎;直到树梢见到了充足的阳光,才从容长出侧枝,逐渐变成一棵丰满的大树。当然啰,也只有在熬出头之后,才能考虑谈婚论嫁——也就是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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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一套对付蕨类和苏铁还比较管用,对付白垩纪新兴的被子植物就不管用了——因为被子植物争夺资源的能力实在太强了。当被子植物兴起之后,银杏就不可避免走上了衰败之路。到500万年前的上新世,银杏已经在北半球大部分地方绝迹,只在中国还有分布。上新世之后,紧接着就是著名的“第四纪冰期”,很多不耐寒的古老植物都在这场大灾难中绝种,银杏的分布地也进一步萎缩。再后来,银杏的天然分布更只局限于浙江省的天目山,可能还有西南地区的几个狭小的地方。这真是一场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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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它最终快要从地球上消失的时候,人类又把它抢救出来,重新种遍了世界各地,这又是一场喜剧。在绝处逢生的幸福面前,它的名字在欧洲以讹传讹的历史,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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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名字的故事 别写错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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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于1982年夏天的一个早晨,所以父亲给我起名为“夙”,这个字的意思就是“早晨”。然而从小学开始,我的名字就频繁地被人写错、读错,通常都讹为“刘凤”或“刘风”。这也没办法,因为“夙”不是一个常用字,很多人的确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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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83版”《西游记》中扮演猪八戒一角的著名演员马德华,据说也曾有过这样令人尴尬的经历。他的原名是“马芮(ruì)”。有一天他患了重感冒到医院看病,值班护士管他叫“马内”,化验室的化验员管他叫“马苗”,药房的药剂师管他叫“马丙”,给他打针的女护士干脆叫他“马肉”。为了避免再闹笑话,马芮无奈,就改名为“马德华”。的确,这回终于没有人认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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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在我现在进了学术机构,周围人不认识这个字的不太多了;我收到的赠书上面的赠辞更是没有把我名字写错的——谁都知道,要送人什么东西,却把对方的名字写错,是多么尴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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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还不算最尴尬的事,最尴尬的事是不仅写错了对方的名字,还弄得天下皆知,比如在18世纪末,法国有一个叫米绍(A. Michaux)的植物学家兼探险家曾经到当时还没有并入美国的佛罗里达探险。因为得到了佛罗里达总督塞斯佩德斯(V. M. de Céspedez)的赞助,他决定把他建立的一个新属胡枝子属用这位总督的姓来命名,叫做Cespedeza。可是因为米绍的手稿太潦草,他的新书在1803年出版时,排字工误把C排成了L,结果胡枝子属的学名就成了Lespedeza,而且再不能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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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米绍本人倒不知道这件事。1800年他再次外出探险,本想去澳大利亚,却因为和船长发生争吵,在半道的毛里求斯就下船了。然后米绍来到离毛里求斯不远的马达加斯加,结果患上热病,在他的新书出版的前一年客死他乡。米绍的儿子也是个植物学家,看到父亲用来纪念别人的属名出了这样荒唐的错误,而且将被同仁们一遍遍地征引,我想他多少会替父亲觉得难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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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枝子属的植物在中国和日本都有分布。日本管胡枝子叫ハギ,汉字则写成“萩”。日本有一个姓氏叫萩原,是以地名为姓,著名日本天文学家萩原雄祐就是这个姓。我觉得萩原两字在汉语中蛮有意境:秋天到了,胡枝子开满紫花,原野一片紫气氤氲,多么壮观!所以,学天文的朋友千万别把萩原写成“荻原”。荻是一种长得像芦苇的草,在古代文人的眼中常常和秋天萧条的景象联系在一起,比如刘禹锡就有“故垒萧萧芦荻秋”的名句。这样的话,“荻原”就是长满荻草的萧条原野——想想看有多败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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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枝子属还有一个近缘属,学名叫做Campylotropis,也是在中国和日本都有分布。因为它和胡枝子属相似,日本人管它叫“虾夷山萩”,“虾夷”是主要生活在北海道的阿依努人(这是日本唯一承认的少数民族)的旧称。可是这类植物的汉语名——子梢——又含有一个连我都挠头的生僻字。它到底该读háng还是kàng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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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让我纠结了好几年,最近才有人一语道破天机——其实“”是一个异体字,这个字的正体应该是“”,意思是竹竿。至今,在福建、浙江、江西等地的方言里还有这个词,它的发音既不是háng也不是kàng,而是hàng。很快我又发现,早在1937年,中国林学的奠基人之一陈嵘先生就在他的力作《中国树木分类学》一书中把这类植物叫做“笐子梢”,而“笐”又是“”的另一个异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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