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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880 生命的起源:所有生命的共同祖先在40亿年前是怎样诞生的? [:1700256384]
1700262881 ·从梦境里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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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883 的确,我们的一切心智都是大脑中的神经活动,那是已知最复杂的信息处理活动,但大脑所能处理的一切信息归根结底都源自感官的输入,所以人类永远都不能想象自己没有见过的东西,哪怕是做梦也不可以。所以既有人把感官看作心智与现实的唯一接口,认为任何知识只有追溯到“感官体验”才有可信度可言,才值得拿来讨论,也有人把感官看作禁锢精神的囚牢,相信感官带给我们的只是香遇浮华,唯有冲破了感官的束缚,获得了某种形式的“心灵体验”,才能触及至高无上的智慧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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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885 如果把人类视为一种刚刚降世的动物,我们会遗憾地发现他们的感官粗糙而迟钝,远远不能满足那发达心智的旺盛需求。所以毫不奇怪,一切古老的信仰都会把后一种看法视为正当,区别仅在于要如何获得那种沟通神圣的“心灵体验”:通过致幻药物的神经干扰,通过集体狂欢时的意识游离,通过天马行空的通感联觉,通过打坐入定后的深度冥想,通过自圆其说的天人交感,通过世传典籍的微言大义,通过虔诚投入的祝祷弥撒,通过神职祭司的中介传达……总之是一种神秘而不可直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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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887 这样的殚精竭虑耗尽了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的毕生心血,然而当我们静下心来打量这些心灵体验的成果,不先入为主地把任何一个当作正道或者异端,那些被古老信仰视为终极奥义的东西就都与一场光怪陆离的大梦毫无区别了。神祇与恶魔总的来说是个长老、英雄或者君王,但是那些最叫人印象深刻的动物也都可能被先民撷取一些标志性的结构,比如翅膀、犄角、蹄子、尾巴、爪牙,甚至整个脑袋和躯干,一起拼凑在神魔身上。神魔所做的一切,也无非是喜、怒、哀、乐、怜悯、作弄、好奇、猜疑、欢爱、征伐,顺带创造了宇宙、生命、人类乃至先民最在乎的一切东西,并且出于同样的原因操纵着人们心心念念的事务——起先是气象和生殖、狩猎和耕种、战争和疾病,然后就有商业和工匠、智慧和艺术、财富和繁荣,终于发展成了抽象概念上的苦难与罪恶、福音与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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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889 梦境中的一切都能在清醒时找到原型,古老信仰里的一切也无外乎扭曲的现实,梦境的主题总是做梦人最关心的事情,古老信仰的终极任务同样是回答人类最深重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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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891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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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893 在一切古老的信仰中,那些只有心灵体验才能沟通的存在既然塑造了生命的起源,必然同样安排了死亡的归宿。至于那归宿,当然也不是什么超出日常经验的东西:遵从某种行为守则,就可以得到幸福、满足与荣耀,做不到,就将陷入痛苦、饥馑与罪孽的深渊。因此,接受了那种起源,就认同了那种归宿,也就界定了人生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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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895 正如我们所见,古老的信仰最初的确可以被称为“认知”,然而在漫长的蒙昧之夜里,认知变成了解释,解释变成了控制,此时人们沉于梦境,已经变成不愿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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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897 序幕里的威廉·佩利就是这种“不愿醒来”的好例子。他是一个自然神学家,“自然”的那一部分让他重视观察,让他把生物的解剖结构当作不容置疑的证据,但是“神学”的那一部分又让他笃信一个来自“心灵体验”的真理,让他咬定这个宇宙的一切秘密都在几千年前由一群感应到了上帝的古人写在了《圣经》里,所以他观察得到的一切新知识都被用来维护教条,而不是探索未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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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899 当然,这不是要站在现代的高度上挖苦一个古人。在那之前的一千多年里,生命的起源、死亡的归宿、人生的意义,都被那种教条牢牢地捆在人们的喉咙上:如果生命的起源并不是教条宣称的那个样子,死亡的归宿就变得格外可疑,曾经努力过的整个人生是否还有意义,反省起来真叫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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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901 但是编不下去的梦境终会崩塌,汹涌的感官体验由不得人们不愿醒来。在人类如此浩漫的历史中,我们可以理出数不清的跃升的箭头,工具和仪器对感官的延拓绝对是其中最值得赞叹的那支:公元前4世纪,亚里士多德敲开孵化中的鸡蛋,用肉眼观察到了跳动中的胚胎心脏;17世纪,列文虎克把玻璃丝在烧熔时凝聚成的玻璃珠当作显微透镜,发现了单细胞生物;2013年,伯克利大学的化学家们用原子力显微镜看到了有机化学反应中化学键的变化I;公元前240年,秦始皇的御用天文学家用肉眼看到了距离太阳8 700万千米的哈雷彗星;1610年,伽利略用自制的望远镜看到了7.4亿千米之外的木星卫星;2016年,哈勃空间望远镜和斯皮策空间望远镜联合观察到了134亿光年之外的星系,那里的宇宙才刚刚形成了4亿年左右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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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903 心灵体验从未给我们带来任何不曾见过的东西,感官的延拓却像爆破了天河的大堤,未知世界的新鲜事物呼啸而至,醒来的人被这浪潮迎面冲击,立刻就忘记了那些光怪陆离的梦中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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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905 19世纪末以来的现代科学代表了用技术拓展感官体验,并且将此贯彻到底的最高成就。在现代科学的实践中,哪怕是草创的假说也必须建立在可观测的现象上,必须能被进一步观察检验。除此之外,任何不可观测的东西都不足以说明问题。而且,就连这些可观测数据,现代科学也要不遗余力地找到其中可能混杂的一切心灵体验,设法筛除,追求那种被称为“中立客观”的艰难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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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907 不得不说,现代科学拒斥心灵体验的作风就像撕破美梦的刺耳闹钟,让那些继承了古老信仰的现代人感到怀疑甚至反感,不愿与它亲近,给闹钟静音之后翻身重睡。他们在梦境中仍然掌握着真理,或者至少真理就在彼岸,而那种追求心灵体验的不懈努力就是带着他们登临彼岸的舟楫。但有趣的是,现代科学的建设者虽然依赖观察,却从来不认为观察就等于现实本身,也不认为自己掌握的任何东西毋庸置疑,他们会认为自己是在无限宽广的海面上毫无目的地漂流,但要幸存下去,唯有越来越深地潜入深渊,认识那里的事物,收集可以利用的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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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909 好在这不是一本科学哲学的读物,这本书的作者与读者都不需要亲自投入这场旷世的论战,我们作为旁观者,只需要从结果上信任给自己带来实在好处的那一个:自有生民一万多年,古老的信仰更仆难数,然而这些信仰真的唤来了什么吗?现代科学广泛投入实践只是最近一百多年的事情,我们又过上了怎样的现代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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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911 所以,如果要把这本书的名字当作一个问题,我们的候选范围就只是现代科学给出的种种起源图景,至于古老信仰构造的种种传说,我们没有理由认为其中任何一个有资格算作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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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913 但在所有最重要的基础自然科学中,生物学是最晚成熟起来的那一个,这当然是因为生命现象实在是比其他一切现象都更加复杂:经典力学在1687年就树立起来,到1925年,相对论和量子论都已经落成,再到1974年左右,粒子物理学的标准模型也基本完工了;相比之下,到1858年,我们才弄明白细胞是构成一切生命的砖石,又过了一个多世纪,我们才获得了完整的中心法则,知道了遗传的基本原理,而从那时到这本书写成,才刚刚过了6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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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915 面对各自的终极问题,物理学在“宇宙本源”的问题上给出了“大爆炸”这个轰动世界的流行学说,生物学却至今未在“生命起源”的问题上有过什么笃定的回答。不同的研究者用不同的假说组合了不同的观察结果,得到了为数众多、大大小小的“局部图景”,它们就像成百上千块乱堆在一起的拼图碎片,我们既没见过完整图景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哪些碎片属于完整的图景,哪些碎片只是一个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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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917 进入21世纪之后,我们在生物学内部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希望。正如这本书里展现的,不同的局部图景正在弥合起来,组成更大的片段,虽然在许多边界问题上还有广泛的争议,但是在越来越充分的实验证据的支持下,这些争议或早或晚,终究都会得到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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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919 这样一来,公众科学领域的现状就更加让人焦虑了。直到今天,谈起生命起源的科学解释,就只有“米勒-尤里实验”稍知名些,然而这只是一片最陈旧、最不可能正确的碎片。为此,人们又要用类似“猴子在键盘上乱跳也可能打出《莎士比亚全集》”的说辞把这块碎片拉扯出全景图的尺寸来。毫不客气地说,这样粗糙的东西经不起一点推敲,非但说服不了谁,还叫公众觉得现代科学没本事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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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921 但在这个时代,一个人不知道科学的解释是什么,那通常不是因为科学无法解释,而是因为科学前沿与公众舆论之间有着广阔的真空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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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923 在很大程度上,这也是本书作者写这本书的目的:他想知道这些局部图景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融洽地整合起来,构成一张宏大而精细的生命起源图景,把现代科学那种无与伦比的解释能力展现在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公众面前。最终,他选择了白烟囱假说,用它组织了整个图景的框架,然后用RNA世界假说让这个框架丰满,也用其他研究者提出的更具细节性的图景填充缺口。总的来说,他得到了令自己满意,甚至有些感动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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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925 当然,这样一幅图景远远不能称为任何意义上的“标准答案”——如果这本书的作者敢于这样声称,那就未免太狂妄了——但他又的确认为自己给出的图景是一幅很好的图景,否则他也不会煞费苦心地铺展这幅图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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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927 首先,这幅图景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是科学的假说,都能用具体的实验和数据来论证。尼克·莱恩正在伦敦大学的实验室里设计白烟囱的模拟装置,一步步地检验假说中的物质能量产出;哈佛大学医学院的诺贝尔奖得主杰克·绍斯塔克是一个更优秀的实验家,它在关于原始细胞的模拟实验中收获了许许多多激动人心的成果;尤金·库宁向来以严谨的计算著称,他在当代遗传学的研究中享有很高的名望;帕特里克·福泰尔是巴斯德研究所微生物学部的主任,他对DNA起源的思考非常全面地综合了当代病毒学的研究结论……这一切,都与那种退变成教条的解释毫无相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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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0262929 其次,不无感情因素地,即便对于作者本人而言,这也的确是一幅摄人心魄的壮美图景。我们在第一章里就曾说过,从陨石、彗星、小行星甚至星际气体中发现有机物的成分,一度唤起了一种非常浪漫的生命起源假说。这些天体饱含着构造生命的基本物质,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把生命播种到它邂逅的每一个宜居星球上去,数不清的科幻作品受此启发,虚构了这样那样的“星际播种”的设定,获得了艺术上的巨大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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