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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象与心境:中国的园林 附录:《红楼梦》中的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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脍炙人口的小说《红楼梦》,是古代著作中描述园林最明确的一部书,那就是无人不知的“大观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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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成书的年代在清乾隆初期,由于作者是一位多才多艺,出身于富贵之家的文人,所以不论描写、记述什么,都能细腻入微,清楚地呈现当时的风貌,在中国民俗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大观园”原是《红楼梦》这一动人故事的舞台,当然应该加以细说。不幸,园林与建筑在中国文人心目中只是一个环境,只有陪衬之功能,并不十分重视。所以作者对“大观园”的描写虽然已经比较详尽,所占篇幅仍然十分有限。《红楼梦》能够有系统地描述一部分“大观园”的风景,还是拜文学之赐,乃园主人要为园中各景题咏而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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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的园林与《园冶》时代的园林观是有连续性的,但是其内容更具有包容性。“大观园”是一个多样性的园林。它的规模介乎宫廷园林与民间园林之间。它的主人是在职的高官,而且与皇家有亲戚关系,其园林自然应该有些皇家的气势。然而自明清之后,即使是皇家,在园林建设上也以追求清淡宁静为尚,何况是一个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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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们自故事中知道《红楼梦》之“大观园”乃因贾家大女儿被选为贵妃,要回家省亲,才建设起来,供省亲暂时驻留之用。这可以说明中国园林存在的时间性。其产生的原因是一时的,其生命也是短促的。“红楼”中的动人的故事,原是南柯一梦,不久即化为乌有。在该书中,偌大的一座园子,在短短的一年内完成,虽然有些夸张,但可以说明中国传统园林主人因了解人生苦短的道理,不会花太多时间去经营。贵妃回家省亲,一生只有一次,只待几天,而园子建成,空着无用,才要宝玉等孩子们搬进去住。等贵妃去世,贾家失去皇家支持,孩子们四散,“大观园”也就荒废了。到清代,园主人应该都已掌握了变动不居的观念,不再像唐代的李德裕一样,希求子孙们永世保存。中国园林被用来作为一个“荒唐”故事的背景,实在是极有深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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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文徵明吉祥庵(局部) 明 陈师道 文人在园林中所见之自然,实即收集自然的象征于身边的户外博物馆。茅棚为率性之象征,主人居其间,奇石、嘉木、美花、古物等无不具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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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贵妃省亲所建园林,花费甚大,非一般人所可负担,所以文中顺便提到接驾的建设,大约是当年康熙皇帝下江南的实际情形,“把银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别讲银子成了土泥,凭是世上所有的没有不堆山塞海的,‘罪过可惜’四字竟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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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家花了多少钱建园,文中没有交待,只知一些自江南采办的零星的花费就是五万多两。为了省钱,他们把旧有的建筑拆了,搬来使用。先把宁府中的会芳园中墙垣楼阁拆了,原是扩大省亲别墅的面积,其建材大概供建造新园之用,“其山石树木虽不敷用,贾赦住的乃是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皆可挪就前来”。我国自古以来就把园林当作一种布景,其中的一切,包括山石树木、亭台楼阁,都是可以移动的。这对现代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建筑多为木造,小心解卸,大约可以再用,但如果改变建筑的形貌,可要相当的匠心才成。至于树木的移植,即使在今天,仍然是一大学问,但似乎不曾使古人的园艺家感到困难,自唐、宋时候就有迁移大树的记录。“大观园”的建设为时甚短,而能蔚然为一胜境,可见中国园林是有即时效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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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梧轩图 清 王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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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园林不是专家的工作,谁都可以插手,这在《红楼梦》中也清楚地写出来了。“大观园”是由一位老明公号山子野者负责筹造。至于“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等事”,都是在山子野的筹画之下,由“贾赦、贾珍、贾琏、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些人,安插摆布”。一位老生做总指挥,主人家的管事们都是工作的参与者。(其中贾赦、贾珍、贾琏是主人的兄弟子侄,赖大、来升、林之孝、吴新登是管家、管事,詹光、程日兴是界画与人物画家。)这样的建造过程反映了中国园林的大众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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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荫书蕉(局部) 明 孔贞一 书画、美女都是庭园艺术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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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林的性格是兼容并包的,是大众性的,是通俗的,其精神所在要用诗文点出来。所以等“园内工程俱已告竣”,就要主人到园“瞧”过,看有无不妥之处,再行改造。最重要的是准备好了,才能题匾额、对联。园林非有题咏不可,贾政面临的难题是,若先题好了,等贵妃来时,就没有机会题了。若不先题好,贵妃来时又觉无趣,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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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景致若干亭榭无字标题,也觉寥落无趣,任有花柳山水,也断不能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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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由一些吃闲饭的清客出主意,决定先题一些临时的,等贵妃来了再请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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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贾政带领宝玉等人游园的描述看来,“大观园”还是以雅取胜,可以归属于《园冶》的时代,自大门开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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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正门五间,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槅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阶,凿成西番草花样;左右一望皆雪白粉墙,下面虎皮石随势砌去,果然不落富丽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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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园子的大门是灰砖、灰瓦、白壁、原木,非常淡雅。有装饰与雕凿,也是创新的花样,“不落富丽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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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之后,就见到一带翠嶂,就是一座假山。这是很自然的手法,以免及早泄露园中情趣。这座假山上爬满藤萝、苔藓,也是“即时”效果否?不得而知。但这些石头的形状与宋郭熙的山水画并无二致,“白石崚,或为鬼怪,或为怪兽,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也好像是桃花源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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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条小径过去,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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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石洞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烂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三港,兽面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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