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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革命 第7章 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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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斯坦福大学实验的第十九天,在我的家庭实验室正中的餐厅里,我和奥尔森再次肩并肩坐到了桌边。这屋子和猪圈没什么两样了,但我们已无暇顾及,因为离实验结束只剩下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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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着,嘴里依旧插着体温计和一氧化氮传感器,上臂依旧缠着血压计绑带。奥尔森头上还是戴着那个面罩,耳朵里还是塞着那个心电图电极,脚上也还是趿着那双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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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过去的三个礼拜,这套操作我们已经重复了60次。在停止口呼吸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健康状况得到了全面而迅速的提升,如果没有随之而来的旺盛精力和清晰思维,我们很难坚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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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森昨晚的打鼾时间总共是3分钟,而我是6分钟,和十天前相比下降了75%。我俩改用鼻呼吸后第一晚就消失的睡眠呼吸暂停也再没出现过。我今晨的血压比实验开始时的最高值低了20%,平均值也下降了10%。我的二氧化碳水平持续升高,与布泰科实验中最为健康的“超耐受”值非常接近了。奥尔森的情况大体相同。我们靠的仅仅是鼻呼吸,吸气少而慢,呼气尽可能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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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功告成。”奥尔森带着他标志性的笑容说道。说完,他最后一次穿过走廊走出门去,留下我最后一次在满屋杂乱中吃十天前吃过的晚餐。晚餐是一碗意面,放了点儿之前剩下的菠菜,几粒不脆的面包丁。我在厨房餐桌前坐下,桌上依然是一沓没打开过的周日版《纽约时报》。我往碗里倒了点儿橄榄油、撒了几粒盐,吃了起来,没几口就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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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听起来有点儿离谱,但就是这么一个稀松平常的、稍纵即逝的咀嚼动作,催生了我笔下的这本书,让我产生这么一个念头:我已经不满足于为十年前在那座维多利亚式建筑中的亲身经历寻找答案。呼吸是一门技艺,也是一门科学,它慢慢被世人淡忘,而我想要全身心地投入,探索它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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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的开头,我试图找寻人类呼吸困难的原因,我们对食物的软化和烹煮,是如何一步步让我们的呼吸道越来越逼仄。然而,我们的头部和呼吸道结构发生变化,距今已有很多很多年,我们究竟是如何走到如今这田地的,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这些原因诡异而荒诞,从一开始就超乎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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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当斯坦福大学的实验进行到尾声时,我感到十分有必要回到起点,回到人类文明诞生之初,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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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洲西南部和东地中海“新月沃土”地区的古人类,长久以来以采集野生植物根茎和捕猎为生,而到了1.2万年前,这些活动停止了,食物来源开始依赖种植。农耕文化就此发源的同时,群居的原始人也普遍出现最初的牙齿参差和口腔变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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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情况还并没有很糟糕。面部、口腔畸变可以在一个农耕部落中蔓延,几百里开外的另一个部落则相安无事。牙齿歪斜和随之而来的呼吸问题似乎都是偶然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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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时间拉近到距今300年前,这些病症已经席卷全球,仿佛一夜之间影响了全人类:我们的口腔开始萎缩,面部开始塌陷,鼻窦开始阻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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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人类头部形态业已发生的变化,包括喉部的下降堵塞了咽部,脑容量的增加拉长了面部,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我们的祖先在漫长的岁月中其实都慢慢适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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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次,农产品的迅速产业化所带来的影响,让人类完全无法招架。仅仅过去了几代人之后,现代人类便成为灵长目人科人属有史以来同时也是整个动物界有史以来呼吸最为困难的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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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刚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深感不解:学校怎么没教过这方面的知识?我寻访过的那么多睡眠障碍医生、牙科大夫和肺科专家怎么都对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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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的答案是:这方面的研究从未进入医学殿堂,仅仅见诸古代墓葬。研究古墓的人类学家告诉我,若想了解如此深刻的突变是怎样发生以及为何发生的,我得走出实验室,进行田野调查。我得亲身见识呼吸困难的“零号病人”,见识我们的“农耕脸”是在怎样的转折点走上了“不归路”。总之,我得近距离接触人类头骨,很老的头骨,很多很老的头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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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还没和玛丽安娜·埃文斯博士认识,所以并不知道莫尔顿系列馆藏的存在。为了寻找这些原始头骨,我求助于朋友,有人建议我去巴黎波拿巴特街的垃圾桶边上撞撞运气,还给我联系了带路人,约好周二晚上7点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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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领头对我说。一路上能听到生锈的铁门开合发出的声音,或低沉,或尖锐,路灯的间隔越来越大,最后只剩下漆黑中回荡的声响。这时,走在我前面的一个带路人打开了她的大瓦数头灯,另两个紧了紧背包带,开始沿一段螺旋形的石阶往下走,下方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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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便是亡者所在:一个埋葬着六百万具遗骸的迷宫,这个迷宫里既有厅殿,也有牲厩;既有圣堂,也有墓坑;既有沟渠,也有朱门。比如,这个头骨的主人是《睡美人》和《灰姑娘》的作者夏尔·佩罗,再往里是现代化学之父安托万·拉瓦锡的股骨,肋骨则属于让-保尔·马拉,遇刺身亡的法国大革命领袖,也是雅克-路易·大卫画笔下最具悲剧色彩的人物。不计其数的头骨和其他人骨,有些已有上千年历史,覆满尘埃,沉睡在左岸中央的卢森堡公园地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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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险队领头的是一个30岁出头的女人,一头紫红色长发,长发下面是件褪色的迷彩夹克。跟着她的也都是女性,一位身着红色套装,另一位身着荧光蓝的外套。她们都穿了及膝的胶靴,工具包塞得鼓鼓囊囊。乍一看这里仿佛是女性阵容版的《捉鬼敢死队》片场。我不知道她们的名字,朋友也叫我别打听。据我后来了解,这种带路人一般都不愿透露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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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阶下面是一条隧道,隧道墙体是粗砺的石灰石。越往里走,隧道越来越狭小,最后形成了一个类似六边形的形状——脚下窄,肩部宽,顶上又变窄。这种构造的目的是图便利,空间刚好够采矿工人排成一列通过。但有意思的是,这个隧道的形状看上去更像棺材。鉴于我们刚刚走进了地球上最大的墓地,还挺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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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年来,巴黎人把他们的亡者埋在市中心的一块区域,后被称作“圣婴公墓”。几个世纪来,圣婴公墓越来越拥挤,于是遗体就被停放在仓房中,层层叠叠,最后仓房也变得过于拥挤,墙体不堪重负而坍塌,腐烂的尸骨一股脑儿涌到了街上。这些无处安放的尸骨,在巴黎市政府的指挥下,由石灰石矿工用推车运到采石场。当时,为营造凯旋门、卢浮宫等建筑,新的采石场一个个出现,越来越多的遗骸被埋入地下。到了20世纪初,巴黎地下有超过270千米长的矿道填满了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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