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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和医事(协和百年纪念版) 医圣时代已过,良医余韵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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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的中国医学和1917年时已大不一样。医学的演变,既包括在技术上的进步,也包括它所付出的人性化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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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世纪末的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有“四大巨人”:医学院院长及病理学家韦尔奇、外科学教授霍尔斯特德、内科学教授奥斯勒、妇产科教授凯利。相对应地,也有人称协和内、外、妇、儿这几个科也有着“四大天王”:张孝骞、黄家驷、林巧稚、诸福棠。而刘士豪、邓家栋、许英魁、冯应琨、钟惠澜、陈志潜、王季午、吴英恺、曾宪九、黄萃庭、金显宅、关颂韬、胡传揆、李洪迴、罗宗贤、吴阶平……这些协和医学大家的相继涌现,照亮了20世纪中国医学的大半个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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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21世纪已不是产生大家的时代,划时代的发现也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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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清点一下目前中华医学会各个专业学会的任职人员,人们会发现,那个“协和占大多数”的年代已经过去了。这个曾经几乎是由协和人从头创建的中华医学会,至今依然在中国医生群体中有着广泛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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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中的世界,变化中的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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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协和初创时,是一个可以树立标杆的年代。那时的中国大地上散落着一些医学院,它们大多由教会办学,有的没有足够的资金,有的没有先进的办学理念,有的没有顶级人才,有的没有优秀生源,协和从耸立在北京东单的那一刻开始,这4个条件一一具备,并且能够靠着许多协和人的智慧和努力,坚持下去,拒绝降格为平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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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时代,医学的发展刚刚开始有了最初的欣喜,还没有达到后来的高峰。所以,沐浴在世界一流学术氛围中的协和人,因为各种条件的幸运,加上自己的内在动力,得以站在了医学的前沿。也是在最黄金的年代,诞生了后来的大家,这其中就有另外一个版本的“协和四巨人”:张孝骞、林巧稚、诸福棠、刘士豪。他们把尚未成形的科室,变成了专科。那些专科是第一个在协和建立,也几乎就是第一个在中国建立的。他们毕业后去美国的进修和科研,更打开了这些第一代中国“新医学人”的国际视野,也让世界知道遥远的东方有个“协和”。他们在学术水平上,几乎与欧美没有任何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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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代的物质和精神,注定是可以产生或是培育大家的时代。而在后来的演变中,先是重新调整了的全国卫生系统安排,接着,又是几度中断使得协和失去了血脉的传承。几场政治运动将许多人曾经视为神圣的东西,一夜之间彻底打碎,经年积累的“协和传统”顷刻被踩在脚下。大破之余能否大立,成为现实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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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到后来,协和独具的4个优越条件——办学资金、办学理念、师资人才、学生生源,逐渐都失去了当年显著的优势。按照老教育长章央芬的说法:在20世纪80年代,医科院、协和医大合二为一的领导机制,使得协和医大的管理落后。中国其他一些医学院校却珍视了这一大好时机,加强自己的师资队伍,增办新专业,扩建校舍,更新教学设备,教学科研大发展。相比之下,协和医大有“奄奄一息”之感。100年前,协和的创建是创新的产物,来自美国医学教育的改革理念在中国扎根,堪称先进;100年后,协和并未能顺应时代,敏锐地捕捉全球医学界变化,用灵活的机制继续引导中国医学教育的潮流,相反,它过多受传统所困,面露陈旧之相。而这期间,美国的医学教育在面对新问题时,已开始了如“新路径”(New Pathway)这样的尝试,开始反思“Flexner报告”之后一个世纪的美国医学教育,已产生关注“教学过程”“教学结果”的新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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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霍普金斯四巨人(前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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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个时代,已不适合巨匠的产生。回望协和1929届和1933届部分毕业生在1979年合影,那时他们已是医学大家。钟惠澜(左一)、荣独山(左四)、林巧稚(左六)、陈志潜(左七)、施锡恩(左八)、林元英(左十,以上为1929届);邓家栋(左五)与黄家驷(左九,以上为1933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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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医院和医学院之外的那个世界,也在飞速变化。价值观的更替与医生这个职业的最初定位,开始出现了错位。世界的膨胀和变化,还挑战着人们对传统的认识。这时的医学技术平台,也已几乎可以对所有希望接近的业内人士开放。各家医学院或是医院的人,都可以接触最先进的学术会议、最新的学术进展,和世界一流的专家交谈、切磋。确切地说,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单独一家医院在技术上全面地独领风骚,已完全不可能。在中国,按照目前的医疗系统安排,有综合,有专科。当初由协和调出去的专家去领导、建设的专科医院,在技术上,注定会超过协和现在的那个专业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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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除了技术因素,医学还有另外的意义。这“另外的意义”,就是为医之道,就是医学中的人性化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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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百年之间,医学技术在进步,“今日的技术,已经成了一个独立的巨人”。它在成长和壮大,攫取了人们的注意力,带来了一场全球范围的、统一而有计划的大开发,这场开发产生了经济利润,展示的是人类生活中一个全新的领域。人们折服于技术的魔力,似乎再也不能控制那源自更深层本质的东西了。可是,技术给人类造成的影响仍然不清晰。广泛开展的无休止的技术变革,使得人们在狂喜、迷乱之间,“在最难以置信和最原始的无助之间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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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医学来说,在医学技术与医学面对的人性之间,一开始是拉开了距离,后来变成了鸿沟,进而产生了一些副作用。比如,医疗的形象变得负面化了,医生的从业自豪感和自主动力在一日日降低。又比如,专业化和技术化削弱了医生与病人的感情交流,大众对技术的狂热吹捧、对医疗技术高费用又加以无情的贬低,这两者矛盾、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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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医生这个职业,还被无奈地赋予了更多的关系和更庞杂的内容。比起100年前,这个职业离科技更近,离人性更远;离专门更近,离整体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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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深入到医生这个群体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百年流转中也在演变。从前老少间“传、帮、带”的关系可以很浓厚、亲密无间,可以像一个大家庭、一个专业团体,大家信奉同一种价值观,追求同一种目标。在今日,医生们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关心本专业的传承和未来。一方面是,自己跟本专业的传承和未来究竟有什么关系?回答这个问题时,已经没有从前“老协和时代”那么多的责任和主动。另一方面是,如果老师想“传、帮、带”,这部分如何计算、评估、尊重他们的付出?年轻一代又会怎么看待老师的付出、苦心、价值观?像“老协和”那样曾经以“无以复加”的严厉、精雕细刻、言传身教为特点的“导师制”,是否能生存于今日的土壤,已经是一个问题。端详“导师制”的导师和学生这两个方面,都会发现今日它们之间的格局已不比从前,在今日的运转必将不如当年那样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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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读一百多年前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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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些,与医学的演变有关,也与社会的演变有关,更与中国这样一个百年间价值观几度翻转、剧变的事实有关。在巴金辞世时,曾有文章这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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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走了,中国文学一个时代最后的象征也随之终结。上个世纪30年代就基本建立起来的“巴、老、茅、曹”并称的中国现代文学文豪时代曲终人散,也给当今文坛、读者留下了一片无文豪、巨匠相伴的空寂和青涩……天空已无巨星的光耀、灵翅的扇动。在无尽的追思和缅怀中,中国文坛就这样走进了一个“文豪后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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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感慨,读来发人深思。因为它说的,不仅是某一个领域里的故事。最起码在医学,也面临着相同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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