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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昧者的愚昧:自欺与欺骗背后的逻辑 无意识自我识别能揭露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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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多年前,一项经典实验成功地揭露了人类的自欺,依据是研究受试者对自己声音的(很大程度上是无意识的)言语否认(denial)和投射(projection)。借由一系列设计精巧的试验,科学家们发现个体会同时贮存虚假信息和真实信息,只不过真实信息经常被埋到了无意识里,反倒是虚假信息进入了显意识当中。反过来,人们否认(或投射)自己声音的行为很容易受到自我感觉的影响,所以可以说自欺最终的作用对象是别人,而非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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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实验的依据是一个生物学常识,那就是我们人类在听到同胞的声音时会出现一定生理反应,特别是在听到自己声音的时候(比如听到磁带播放自己声音的录音)。但是我们平时并不能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大可以来玩一个自身识别(self-recognition)的游戏,在这个游戏当中,人们要回答听到的某个声音是否是自己的(即有意识的自我识别),同时科学家会观察此时是否会出现无意识的自我识别(表现为显著的生理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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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来说说这个实验是怎么进行的。受试者被要求阅读书中的一个段落,然后进行录音,这些音频被切割成1/2秒、1/4秒、1/6秒、1/12秒的片段,然后再把受试者自己和其他人的声音混合剪辑起来(按照年龄和性别匹配)做成磁带。同时,每一位受试者都被连到一台测量皮电反应(GSR)的仪器上。皮电反应的原理是人们听到自己声音时皮肤起的电反应是听到其他人声音时的两倍。在认为听到了自己声音时,受试者会按下其中一个按钮,而另一个按钮是来表示他们对判断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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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家们发现了好些有趣的结果。一些人有时会否认自己的声音,而这也是他们会犯的唯一一类错误,并且他们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搞错了(试验后采访时,只有一个人反应过来自己有犯错),然而皮肤却交了一份满分答卷——也就是说,和科学家们料想的一样,受试者在听到自己的声音时,GSR数值会大幅提升。反过来,另一组人会投射别人的声音误作自己的声音,这也是他们所犯的唯一一类错误,尽管其中约一半的人随后会意识到错误,不过皮电反应再一次纠正了他们的错误。所以这种无意识的自我识别似乎比有意识的自我识别要更靠谱。还有另外两种错误类型:从来不出错的人和既否认又投射的人,他们有时候甚至能骗过自己的皮肤,但是简洁起见我们就忽略这两种类别吧(因为原因我们尚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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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如果让一个人感觉变糟糕,会降低这个人的自我卷入(self-involvement,比如照镜子)程度。在上述实验中,如果在一项测试中取得较低分数(实际上分数是随机判的),受试者感觉变糟糕,他就会开始否认听到自己的声音。而那些得分“高”的人,会开始不断听到自己的声音,实际上那是别人在说话。似乎在成功的条件下,人们更愿意进行自我展示,而在失败时则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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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个有趣的事情——尽管从未进行统计分析——是否认自己声音的那些人在接受各种外界刺激时都会表现出高水平的激发反应,好像他们都很紧张,并充分做好了否定事实的准备。与此相反的是,编造事实(投射)似乎要轻松得多,这些人的反应激发水平和那些不犯错误的人一样,都比较松弛。可能那些需要去否认的现实更加可怕吧。而且,否认总比辩解快,认知负载也低,但是却需要维持在激发状态,比较消耗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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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对熟悉面孔的反应也类似。有些人在大脑特定部分遭到损坏后,会无法识别熟悉的面孔。当他们被要求从不熟悉的脸里挑出熟悉的脸,或给熟悉的脸匹配名字的时候,他们的正确率飘忽不定。但是,这些受试者其实在无意识里正确地识别出了熟人的脸,证据是他们的大脑活动和皮电反应都出现了变化。当被问及哪一张脸他们更信任的时候,如所预料那般,正确率就变得稳定得多了。所以我们还是能勉强接触到自己的无意识的,不过非常有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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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能不能在其他动物身上对这一方面进行研究呢?有些鸟儿身上也能观察到一模一样的现象。在多次实验中,当鸟儿听到同类的歌声时,会引起高水平的生理反应(对比听到其他种类的歌声),但是听到自己的鸣叫时,激发水平会来得更高。鸟儿很聪明,很快就能学会在听到自己声音的时候(可以类比言语自我识别)去啄下按钮,而鸟儿们的生理反应同样能揭示某些近似于人类无意识自我识别(在人类是皮电反应)的东西。当鸟儿打仗输掉时,它们是不是就灰心丧气、拒绝在听到自己声音时啄下按钮,而打了胜仗之后就会啄个欢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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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的两个半球是否会互相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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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左半脑和右半脑是通过胼胝体连接在一起的,脊椎动物这一古老的对称性结果对日常生活有着重要影响。大脑的两个半球能独立接收信息(左耳、右脑)并独立行动(左脑控制右手)。我注意到,除非大声把要找的东西喊出来(左脑明确寻找目标),我的右半脑不会主动参与到寻找的动作中去,也就是说,我想在视线范围或者口袋里(包括左边口袋)找什么东西的话,除非我大声把那个东西叫出来(打火机),不然根本就不可能找到。突然间,我就在左视域里发现了目标——在左边口袋里摸到了这个东西(这是大脑串线运行的结果,左侧身体的信息首先抵达右脑,而右脑随后又控制左侧身体的运动)。我相信这是因为一开始寻找对象的信息并没有通过胼胝体进而不被两个半脑共享,只有在听到要找的东西名字的时候,信息才得以进入到右脑中,然后由右脑控制的左视域和左侧触觉才突然间反应过来并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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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有趣的现象和欺骗及自欺有没有关系呢?我相信是有的,因为当我想向自己隐藏什么东西的时候——比如说,几秒钟前无意识地从别人那里摸来的钥匙——它们会第一时间被我藏到了左边口袋里,就算我有意识要去寻找,也不会最先发现这里。同样地,我注意到“不小心”摸到女人(动作发生前对此一无所知)的通常也是我的左手,而支配左侧身体的右脑在发现这一事实后往往大吃一惊。实际上左脑掌管语言,并同意识相关,而掌管左手的右脑和意识的关联性就没这么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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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明上述观点的一个证据是否认的过程(包括随后的辩解)优先储存在左半脑,并且能被右脑抑制。由于左脑中风右半身瘫痪的人几乎不会否认自己的身体情况。但是有一部分左半身瘫痪病人会否认自己有中风(病感失认,anosognosia),而且在面对确凿的反证时(拍摄到他们无法使用左手的视频),他们就会开始喋喋不休地否定瘫痪的真正成因(只是关节炎啦,今天觉得身体不太灵活啦,运动太多啦)。这一点常见于大脑右中侧出现病变的人,同其他证据一道证明右脑在情感上更为诚实,而左脑会起到自促作用(self-promotion)。通常人们在听到威胁的话语后做出反应的时间会缩短,但是那些病感失认病人的反应时间会变长,这显示他们在抗拒同自己真实情况相关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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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昧者的愚昧:自欺与欺骗背后的逻辑 强加性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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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讨论了为了满足自身利益而进化的自欺,这种自欺对自己隐瞒谎言的同时向外吹捧高大的自我形象,那么现在我们来看一看其他类型的自欺对我们产生的影响。我们人类对他人的意见、欲望及行动都格外敏感,同时他人可以通过一些手段操控和支配我们,而这就导致了强加性自欺(imposed self-deception,强制的程度各不相同)的产生。其中不乏极端的例子:俘虏开始认同绑架者,被虐待的妻子太为施虐者着想,被性骚扰的儿童会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在这些强加性自欺的例子中,被害者都会为加害者着想,这很不可思议,但被害者们可能是为了避免和支配者产生进一步冲突才这么做,而且他们也坚信这么做是对的。遭受家暴的妻子无不出于过度的恐惧认为沉默是避免进一步伤害的最好办法——如果她如此坚信的话,确实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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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看看不那么极端的例子,比如说鸟儿。在许多种鸟类中,一开始是雄性占据上风——雌鸟进驻到它的领地后,最开始是雄鸟有选择觅食地的优先权,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的支配地位不断下降;而当雌鸟进入产卵的阶段时,情况就颠倒过来了:雌鸟夺取了雄鸟的觅食地优先权。可能是在这个阶段中雌鸟有出轨的可能性,并且雌鸟的亲代投资也比雄鸟的投入大,所以天平偏向了她那一边。类似也可见于人类夫妻的关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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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我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几乎每次和女性交往都会出现同样的模式——一开始我处于支配地位,但是在最后就完全沦为附庸。只有在很久之后我才注意到了这是自欺关系里的砝码对调——重心从我这儿移向了她那儿。一开始所有的讨论都是以我为中心,但是我几乎注意不到——男人说话女人听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然后我们会经历一段短暂的双方说话平等的时期,最后是砝码快速地滑向她——我会为实际上是她犯下的错误而向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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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比如说性爱也是一个搞不清谁对谁错的噩梦——到底是谁对谁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所以任何一方或两方的性功能障碍都可以被认定为是某一方的错。不管是出于罪恶感或是害怕搞砸两人的关系,你可能都会主动代替对方自欺欺人——但是没人会羡慕这样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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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昧者的愚昧:自欺与欺骗背后的逻辑 内隐自尊VS外显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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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来看看强加性自欺的另外一种情况,这种自欺具有更为深刻的社会意义。我们可以测量出所谓个体的外显偏好(explicit preference)和内隐偏好(implicit preference),前者是一个人口头承认的偏好——比如说,某个白人会说比起白人他更喜欢黑人(使用退化的美国英语)。而我们却没那么容易知道这个人的内隐偏好:来做个实验吧,受试者在见到“白人”名字(切普、布莱德、华尔特)和“好”的词语(喜悦、和平、精彩、开心)按下右手按钮,见到“黑人”名字(泰罗恩、马利克、贾马尔)和“坏”的词语(痛苦、恶心、战争、死亡)按下左手按钮——然后再反过来,白人和坏按右键,黑人和好按左键。这时就出现了时延——当他按下白人——好和白人——坏按键时反应时间各是多少——然后我们来做个假设:时延越短(反应越快)表示这些词语和大脑联系越紧密,所以这就是所谓的“内隐联想测试”(implicit association test,IAT)。尽管这个方法直到1998年才被发明出来,却已经带来了数量可观的研究文献,包括(但是不常为社会科学所采纳)方法本身上的进步。互联网上也有几个网站(例如说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和华盛顿大学的网站)收集了巨大的IAT数据,这些研究也带来了让人震惊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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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在认定自己是比对方优越的人种时,黑人和白人的外显偏好是一致的,不过黑人的这种偏向表现得更加强烈一些。但是一论到两者的内隐偏好,白人的偏好反应就要比黑人强烈得多了,他们偏好的是白人。而黑人,平均来说,偏好的也是白人,尽管其中的差异并不巨大。但是他们居然更喜欢其他肤色的人种,从进化的角度来看简直是难以相信,毕竟自我才是个体利益的出发点(如果还不是回归点的话)呢。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发现某人的内心深处会用褒义词(诸如“愉悦”和“友好”)而非贬义词(诸如“可怕”和“糟糕”)来形容不相关的他人的话,我们就可以说这个人并不是明显以自我利益为出发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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