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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巅峰 08 下山后方能庆登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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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离我的美利坚历险记才过了不到3个月,现在,当我站在乞力马扎罗山峰下13000英尺的巴兰科营地,回想起来仿佛已然成为了遥远的记忆。不过,现在我心中那股欲望,跟当时在美国感受到的并无二致:我想要挑战自我,拿出自己的最佳水平,努力发掘自身极限,更进一步了解自己。在坦桑尼亚这片土地上,我对极限的考验与冷热远近无关;在这里要考验的,是我的身体在更偏向技术领域之内如何应对高度和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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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喜欢把自己困死在某个单一的追求上,我认为那样会大大限制你能了解自己的方式。这并不表示我喜欢每样东西都尝试一下,可没有一样能做好学精;恰恰相反,我喜欢不论做什么都做好万全准备,尽可能地力争上游。不过,多种多样的活动的确让我能够充分探索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我喜欢在垂直竞速接力赛或滑雪登山赛里,尝到嘴里的血腥味,正如我享受长距离越野跑中身为一匹独狼的孤寂感一样。每一种运动都向我揭示自己身上一些新的东西,不仅仅是生理上的。举个例子,如果你在跑了40小时后跌倒在地,那么显然那40小时就是你的身体极限。可这种知识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一点都没有。然而,我的身体在这40小时中了解到的东西,尤其重要的是,我的意志是如何在这段时间内给我动力、集中我的注意力——即使是在我觉得没可能完成任务的时刻——这样的认知是我一生的宝贵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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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能在31分钟内跑完3000英尺的陡直上山路,可在今天这个科技强大、能够将我们以无法想象的速度传送至各地的世界,这个认知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可是,它确实帮助我了解到,自己的肌肉在极度缺氧的情况下还是可以运作的,了解到我有能力百分百专注在一件事情上,了解到我能够成功地通过拼搏达成自己定下的目标。这个目标也许是一场垂直竞速,或极限耐力赛,或马拉松,但也可以是演奏一首曲子,画完一幅图画,弄清一个理论,甚至进行一种研究。最重要的并不是那个结果,而是为了通向结果,你必须要踏上的那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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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坦桑尼亚大地上,那条道路是再显眼不过的了,这里连环绕着我们的空气都跟世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这感觉很微妙,仿佛我们回到了自己的发源地。我并不是指人类——在这些山川之间开始直立行走与奔跑的生物——的发源地,而是指在这片土地上,大自然展现出它蕴含的自然规律,而人类才是必须遵守这些法则的动物,否则无法向前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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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为了适应这里的海拔高度,在帐篷里睡了一个星期,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帐篷生活的节奏了。每一天的日子都是直接简单,只要进行维持生命的必要活动就行了。当早晨温暖的阳光开始穿透帐篷的帆布,我们就会自然醒来、起床;紧接着就要进行一些简单的医疗检查,测量我们血液和呼吸中的含氧量,还要量脉搏速率以确认我们是否适应良好,剔除任何高原病症的征兆;一切正常后我们就到帐篷餐厅去吃早餐。茶和热姜汁让我们即便经受着冰川上奔涌而下的极寒之气也能保持身子温暖,并且跟烤吐司还有抹了蜂蜜果酱的薄饼简直是绝配,吃下之后我们便有了足够的能量可以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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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收拾好背囊,帮助行李搬运工把露营工具打包好,大队人马就开始向下一个营地移动。眼看着工人们在大块大块的火山岩和巨大的树根之间游刃有余地移动,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他们还要平衡好头顶上的40多磅重的包袱呢!他们速度不快却十分稳当地前进,时不时停个几秒,让脖子和肩膀放松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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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营地,我们马上支起帐篷、搭好厨房为午餐做准备,并且在暖和的阳光下洗手,用的是木桶里冰凉的山泉水。下午,每个人都可以自由活动,满足身体需要:有些人在帐篷里午休,有些人在营地周围散步,趁着这光线无比明亮、景色无比壮丽的午后尽情发挥摄影技能,或者就拣块岩石坐着,放空自己,看天空颜色变换,太阳西沉。西蒙,我们的探险向导兼乞力马扎罗最快出发登顶返回纪录的保持者,一般会跟我一块儿利用这段时间跑到更高的海拔去调整身体状态,让身体适应在氧气更稀薄的地方做出这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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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一开始就适应良好。没有头疼,在13000~18000英尺高度之间也能轻松爬坡。我的四肢似乎对缺氧有着不错的反应。实话说吧,虽然在这般景象面前,你满脑子都是对这大自然奇迹的愕然或凝神冥想,其实已经很难抽出空来听听身体的声音了。早几天的某个下午,我在巴兰科营地训练跑,亲眼所见阳光将乞力马扎罗的影子透射于铺开在我脚下13000英尺的热带大草原上,我一瞬间惊呆了,整个人完全着了迷。那巨大的山影画出了一个完美的三角形,使得包裹住整座山体的明亮金色暗沉了下来。在那一刻,我真正开始感觉到,自己站在了非洲大陆的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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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右侧有一道障碍生生切断了大草原的扩张:梅鲁火山剑拔弩张地挺立着,仿佛要从乞力马扎罗山对整个非洲平原的统治中争夺出自己的一席之地。我赶紧低头看地,试图将这梦幻之境抛到远方慢慢苏醒,可那让人叹为观止的炫目金光照亮整个巴兰科,以及名为熔岩塔的巨大火山岩高耸的景象,都牢牢牵制住我的目光,无法移开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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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许这段跋涉途中最令人惊叹的,并不是光影在壮观地貌上的嬉戏或熔岩在山体上呈现的诡异形状,而是搬运工人们不断爆发出的欢呼景象。这些日子过去,德·法·加泰罗尼亚运动队与坦桑尼亚搬运工和向导团之间,双方的信任和欢乐气氛是越来越浓厚了。一开始的几天,大家的交流很少且简短——“你好吗?”“好,谢谢。”可随着时间行进,由糟糕的英语和“手势”这门宇宙语组成的交谈越来越深入了。我们的行进再也不是一边工人一边欧洲人分开两队了,我们已经融合为一个庞大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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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我们就惊讶于他们怎么能每一次看到我们都会微笑。不论是在岩石之间往上传递沉重的包裹时,或者是在尘土飞扬的营地做晚饭时,甚至是在没有睡袋的帐篷里过了一夜,清晨6点就要在5华氏度的低温中起床上路的情况下……他们永远都满脸微笑,快乐以对。面对着眼前这片奇景之地,固然值得拥有这样的态度,可我想象了一下,如果你日夜对着它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再瑰丽的景色都将不再奇特,只会成为平常日子的背景而已。看起来他们的幸福感并不是来自清醒的思考,而是单纯来自工作的乐趣,还有他们能够帮助登山人实现梦想,以及登山人也帮助他们实现自己的一些梦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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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活实在是太艰苦了:身上穿着破旧的袍子和衣物,很多都是从登山者爬下最后一个山峰后留下的废弃衣物中拣出来的;在帐篷里过夜只能和衣而眠,因为他们没有温暖的睡袋;还要时常远离家人,一走就是几星期,受雇于一个又一个探险队。可是,我跟他们聊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他们确实仍然崇敬着这片土地的美好景色,更加享受用双眼亲见,以及用耳朵聆听初来乍到的外国游客脱口而出的赞美之词。他们很乐意跟游客们讲故事,讲述着许多年前,冰川是如何降低了3000英尺,一直降到了巴兰科那块儿;还有在城市疯狂扩张之前,你还能亲眼看到万兽之王的狮子狂奔穿越整个非洲大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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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到,他们也梦想着能够旅行,能够找到更好的工作挣钱给家里接上电,或给孩子们买双鞋。依迪肯扎刚满30岁,但看起来起码比实际年龄老10岁。他希望在两年内赚够钱到首都去,学习向导课程,将来带队到山里去探险。还有拆那,他对滑雪板运动尤其钟情;尽管只在乞力马扎罗的冰川上见过雪,他仍然以极大的热情追随着这项运动,唯一的途径便是看杂志上的照片。当他看到比利牛斯和阿尔卑斯的皑皑雪峰的照片,或者视频里播放出登山滑雪比赛的画面,他的双眼便会被梦想点亮,光芒满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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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刚刚从山顶下来,这是第一次登顶,虽精疲力竭但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巴兰科。今天,我们整个团队都上山勘察路线,每个人都有具体任务:摄像队——奥利维尔、拉斐尔和马连妮——寻找最佳摄像点;斯蒂芬要拍出最清晰的照片;索尼娅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因为万一我发生什么意外或者出现高原反应,只能靠她来救我了;蒂埃里要去找能够总览整条路线的地方,给团队实时播报路况;还有我爸,上周刚带客户登顶下来,这回也加入到了我的团队里,用自己的经验助这次探险一臂之力。三位搬运工和西蒙组成了先遣队,他们带着医药补给打头阵,去勘探登顶的最后一段路以及接下来的下山道路,以及完成真正尝试前的最后一次训练。然而当我们接近顶峰时,所有人都开始忘记自己是要做什么的了,一个个都深深陷入了眼前这让人瞠目结舌的景象中——我们这是高高地飞翔在非洲大陆的上空啊!无论看向哪里,目光所及之处都只有天空。这种感觉只可意会,无法用文字描述;这跟胜利的体验有一点相似,你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赢了,狂喜不已,寒毛直竖脉搏狂飙。当我们摸到自由之峰高耸出海平面以上19000多英尺的顶峰时,每一个人都实实在在地体会到了那酸麻刺激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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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在营地的搬运工对大队的回归表达了最热烈的欢迎,上上下下地检查每一个人,确认大家都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我开始收拾装备,为后天从翁背大门开始的冲击纪录之行做好准备。要收拾的其实不多,不到一个钟头我就已经打包了满满一背囊需要随身带下山的装备了,包括一个装满水的水壶和几瓶给格雷戈和斯蒂芬带的能量胶,让他们在我经过巴兰科的时候给我做补给。我还会给他们一件外套和一双手套,以防万一最后阶段气温急降,毕竟今天早上山顶这边只有5华氏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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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索尼娅和蒂埃里,他俩会在山顶等着我,我只给他俩留了另一壶水和一些曲奇饼,从那里开始下山路会很快将我带回温暖地带,我就用不着裹太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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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背包里放了我要穿在身上的和从一开始就得背着的装备:短裤一条、短袖T恤一件、能量胶一瓶、墨镜一副、袜子一双、跑鞋一对,还有我的iPod。我还打包了在自然公园入口过夜需要的东西:睡袋一只、洗漱袋一个、厚外套一件,还有一条长裤。我把帐篷门拉上,将自己舒服地关在里头,早早躺下准备在13000英尺海拔之上休息最后一夜。我一闭眼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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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昨天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我们早上趁机多休息了一会儿,从营地看向四周的风景:巴兰科山谷的地表,广袤的平原,营地的生机。我们看着搬运工们撤下帐篷,成一列纵队沿着岩石遍布的山墙缓缓远去。然后在上午10点左右他们又会突然出现,速度飞快地在游人到达之前支好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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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过后,西蒙和我重新跑了一遍我们几天前跑过的路径,试试能不能回到自然公园的入口处。西蒙设定的节奏徐缓而稳定,我们这样一路跑下去也不会累着自己。我跟他的相见是在几个月前,美国西部100英里耐力赛上,他在那场赛事中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次比赛前一天的下午,我正在斯阔谷散步,遇到了坐在阳台一张桌旁的他。一眼看上去他就给人一种十分强壮的感觉,胳膊上肌肉贲张,腹肌更是让我以为是钢铁做成的。他的发色漆黑,发型是贴着头皮剃的板寸。他站起身来说了声哈喽,我被迫抬起眼来看着他的眼睛,不仅是因为我本来也不高,更主要的原因是面前这位男性身高足有6.5英尺还多。职业习惯让我仔细打量着他的腿,我注意到每一块肌肉、每一条血管、每一根肌腱都从他的表皮下凸起显现。我感觉就像站在一位百米飞人面前,震惊地想着,以他这种体形居然还是个如此优秀的长距离跑运动员,他在困难复杂的地势上竟然能如此敏捷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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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双大眼从他年轻的圆脸上凸出,要不是在冲着我笑,我肯定已经受到了惊吓。令人意外的是,西蒙就是个笑不离唇的人,总是说着欢乐的话题,总能随时开我们的玩笑,或突然拉起谁就来一段舞。他能答应来做我尝试冲击纪录之旅的向导,真是太值得庆幸的事情了,因为他能够给我指出这座山中蕴藏的每一条小径和每一个惊喜,以及每一处危险和每一条捷径,当然,还少不了教我如何调整状态适应水土。他还让我分享他看这座山的方式,如何吸收利用树木和树根、岩石和山风辐射四周的能量。他清楚乞力马扎罗山是他的国家、他的人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收入来源,因为这座山吸引着一批又一批试图登上非洲大陆最高峰的游客,因而为这里的搬运工、向导和商人提供了大量的工作机会。可不仅如此,这座山同时也是生命的源泉,它的山泉给栖息在此的居民提供饮水,它的树木提供可以呼吸的空气。西蒙非常清楚,这些宝贵的资源,是最难保存却最需要维持的大自然的馈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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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边跑边聊,我一边凝视着这一片景观,一边听西蒙跟我讲述跑过的每一个地方的故事。不知不觉中,自然公园入口到了,我俩支起了帐篷准备过夜。天色已暗,我们很快煮好了两大碗胡萝卜奶油汤和两大盘意粉,多得我是硬撑着吞下去的。毫无疑问——西蒙6.5英尺的大个儿跟我5.6英尺的小身板儿肯定在食量上有很大区别呀。我们肚子溜圆地钻进了睡袋,我在对明天的猜想中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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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我们醒过来,就着热茶匆匆咽下了薄饼,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早餐。我俩扎营在离翁背大门还有几英尺远的地方,海拔刚刚不到5000英尺,四周围都是参天古木,跟摩天大楼似的高耸入云。土地很潮湿,矮生植被包括蕨类和其他大叶灌木什么的,在泥土之上密密地覆盖着扩张地盘。想在这条路上四处去漫游应该是不可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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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7点左右,我们向翁背大门走过去,一部分队员和几位公园守卫在那儿等着了,准备拍摄和给我计时,当我打破纪录的见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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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只有薄薄的一层云层,看起来很清朗,队员们从巴兰科方面了解到,脚下海拔低些的地方云海密布,所幸气温不错,再往高走也不会太冷。这无疑是好消息,因为想要冲击纪录,在好天气和干燥地面上跑要比冒着雨在湿滑的地面上跑容易得多;而且,全身湿透地跑在海拔16000英尺高原上也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眼下,我双腿充满了活力,准备好了随时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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