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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690 打开:周濂的100堂西方哲学课 050 凡人歌和愚人颂:文艺复兴与人文主义的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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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695 最近几年,在中国的知识界有不少人在反复申说一个观念:中国需要来一次文艺复兴。这当然是一个比喻性的说法,到底是什么意思,可以说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解读。但是如果追本溯源,回到历史上的文艺复兴运动,那么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断言,这是一场“托古改制”的运动,名义上要复兴古希腊、罗马的古典文化,实质上却是一场人文主义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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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697 文艺复兴运动发生在14-16世纪,最初起源于意大利,进而蔓延到西欧各国。关于这场运动,罗素有一个非常深刻的观察,他指出,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人大多不尊重科学,他们尊重的是占星术,而且他们仍旧像中世纪哲学家一样崇敬权威,区别只在于他们用古代人的威信替代教会的权威——可是,我们千万不要小瞧这一点,这已经是一个莫大的进步了!因为我们知道古代人彼此见解分歧,古希腊思想的各个学派,柏拉图学派、亚里士多德学派、伊壁鸠鲁学派、斯多亚学派、怀疑主义学派都在文艺复兴时期寻找它的信徒,这在客观效果上打破了基督教定于一尊的局面,更重要的是,对于当时的人来说,想要决定信奉哪一家的观点,就必须做出个人的选择和判断——所谓“人的发现”、“自我的觉醒”就是在这个缝隙里慢慢生长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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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699 文艺复兴时期是人类历史上又一个天才成群而来的时代,本讲我们会重点探讨两个人物,一个是“人文主义之父”、桂冠诗人彼得拉克(Petrarch,1304-1374),另一个是被誉为“时代的大脑、心脏和良心”的著名学者伊拉斯谟(Erasmus,1466-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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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01 彼得拉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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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03 第一个实践“文艺复兴”和“人文主义”真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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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05 1336年,彼得拉克32岁,这一年他登上了阿维尼翁附近的文图克斯山峰。这是一次精神上的朝圣之旅,它不是为了见证上帝的伟大,而是出于对自然风光和“异乎寻常的高度”的单纯好奇,这样的动机在中世纪的神学氛围里实在有些离经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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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07 彼得拉克随身携带圣奥古斯丁的《忏悔录》,但是在登上顶峰之时,他随手翻到的却是这样一句话:“人们赞赏山岳的崇高,大海的波涛,海岸的逶迤,星辰的运行,却把自身置于脑后。”这个教诲让沉迷于自然美景中的彼得拉克有所领悟,事后,他在一封书信里写道:“这座山看起来高耸入云,其实可怜之至。你瞧瞧那山峰,要是同人类的深不可测的深沉思索相比,它不会高出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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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09 彼得拉克攀登文图克斯山峰的经历,被后人一再提及,不断被赋予各种意义。他对于人类精神的颂扬,会让我们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帕斯卡尔的那句名言:“人类是会思考的芦苇”。但这样的比附是危险的,因为彼得拉克虽然被誉为“第一个近代人”、“人文主义之父”,但是他并不像后人想象的那样决绝果敢。在信仰与理性、宗教与哲学、彼岸与此岸之间,彼得拉克每每处于最深刻的冲突之中。他一方面强调自己“心灵的最深处是与基督在一起的”,说“我肯定不是西塞罗主义者或柏拉图主义者,而是基督徒”,另一方面又直言不讳地宣称:“我是凡人,我只要求凡人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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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11 在追逐凡人幸福的过程中,最著名的事迹莫过于他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彼得拉克在23岁爱上有夫之妇劳拉,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在此后的21年里写下366首情意缱绻的十四行诗,却始终发乎情止乎礼,没有越雷池半步,直至1348年,38岁的劳拉离开人世,彼得拉克把写给劳拉的诗歌收入《歌集》一书中,成为传世之作,而他也因此获得了“桂冠诗人”的称号。彼得拉克曾经这样赞美自己的文字:“尔后,纵使铁石心肠者,见吾诗后,任其冷酷无情,亦心在叹息中燃烧而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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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13 在佛罗伦萨三杰中,彼得拉克的世俗名声不如但丁和薄伽丘响亮,但在他对人文主义的贡献上,却要比另外两人更重要。但丁的《神曲》虽然开风气之先,可但丁本人却是一名虔诚的中世纪诗人,他的知识谱系也基本不出中世纪的一般套路,而薄伽丘呢,“余生也晚”,更像是彼得拉克的追随者。相比之下,彼得拉克才是第一个真正实践“文艺复兴”和“人文主义”真谛的人:他信而好古,热爱旅行,打小在欧洲各国漫游,搜罗古希腊、古罗马的经典古籍,从柏拉图的对话集、西塞罗的讲演到维吉尔的诗歌无不涉猎;他用佛罗伦萨人的方言托斯卡纳语创作诗歌,从而规范意大利语,取代了拉丁文;他革新十四行诗,为后世的莎士比亚树立标杆和尺度;他以自然取代超自然,在山林溪畔寻找快乐和意义;他重视人文,自始至终都通过创作书信、诗歌来践履早期人文主义的本质属性:用文学来表现人的价值及人性的真实社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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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15 根据历史学家雅各布·布克哈特的观点,人文主义意味着“人的发现和世界的再发现”,这个观点当然没错,但是它过于现代。事实上对于早期人文主义者来说,他们念兹在兹的只是对于古典学术的再发现,他们反对经院哲学的僵化教条,但并不反对基督教本身,他们相信哲学家的意见只有相对的价值,要思考和谈论真理仍旧必须热爱和崇拜基督。所以,彼得拉克虽然把古典作家和中世纪传统对立起来,但并没有和刚刚过去的一切决裂,他是处在但丁和薄伽丘之间的过渡性人物:较但丁更近代,比起薄伽丘却仍旧有一只脚滞留在中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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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17 在下面这首题为《此刻万籁俱寂》的诗中,我们可以体会到这个既为人文主义之父亦为人文主义之子的暧昧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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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19 我受苦受难,也无法到达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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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21 每天我死亡一千次,也诞生一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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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23 我离幸福的路程还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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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25 伊拉斯谟:时代的大脑、心脏和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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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27 至于荷兰学者伊拉斯谟,他生于1466年,卒于1536年,被视为文艺复兴高潮期最著名的学者。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要将彼得拉克和伊拉斯谟放在一起?读过下面这段话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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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29 尽管伊拉斯谟登场的时候,早期的人文主义已经亮相一百多年,但对他那个时代而言,他的思想还是崭新的。古典文化和基督教精神的融合,是人文主义之父彼得拉克梦寐以求的理想……可古典文化和基督教精神的融合要等到伊拉斯谟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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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31 1509年夏天,伊拉斯谟从意大利前往英格兰,在意大利逗留期间,他亲眼目睹了天主教会的贪婪和腐败,教皇与主教们骄奢淫逸、一掷千金,王公贵族们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而苦难的民众与虔诚的信徒则在大地上颠沛流离、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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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33 眼前的景象让伊拉斯谟深感痛苦,当他抵达英格兰后,仅仅用了七天的时间就写出了流传千古的名著《愚人颂》。这本书写得活泼俏皮,充满了幽默反讽的意味。它在名义上是献给好友——英格兰的著名哲学家、乌托邦主义者托马斯·莫尔(St.Thomas More)的,因为“莫尔”(More)与希腊词“愚人”(moria)十分相似,其实是献给那个时代的所有愚人的,它之所以采取“轻轻松松、说说笑笑”的写法,是因为在一个言论审查和宗教裁判非常严苛的时代,只能以嬉笑怒骂的愚人形象去发声,用闹剧的形式来揭示悲剧的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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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35 当代作家诺曼·马内阿在《论小丑》这本书中阐述过非常类似的创作观。他告诉我们,在一个极权主义的社会里,充满了歧义、欺骗、假面和谎言,可是我们一定不要忘了,极权主义既有悲剧的元素,同样也有喜剧的元素。身为作家和艺术家,就应该以“花脸小丑”的方式去解构权力这个“白脸小丑”。马内阿说:“艺术家不必严肃认真地反对官僚,这只会抬高他们的身价,因为你反对他们,说明你把他们太当回事,无意中反而加强了他们的权势,承认了他们的权威。艺术家把荒谬的东西夸大到可笑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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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36737 我相信马内阿一定受到了伊拉斯谟的启发,因为在《愚人颂》里,伊拉斯谟就是这样做的,他把荒谬的东西夸大到可笑的地步。比如,在一开篇的时候,这本书的讲述者“愚夫人”就穿着学士服,戴着小丑帽粉墨登场了,她滔滔不绝地给自己唱赞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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