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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54508 偶像的黄昏:或怎样用锤子从事哲学 [:1701854070]
1701854509 偶像的黄昏:或怎样用锤子从事哲学 违反自然的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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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54513 所有激情都有这样一个时期,那时它们仅仅是致命性的,它们靠愚蠢的重力把其受害者压服,——在以后、很久很久以后的一个时期,它们与精神联姻了,得到了“升华”。以前,人们因为激情中的愚蠢而向激情本身开战:人们阴谋根除它们,——所有古老的道德巨怪对此都是一致的,“应该消灭激情”(il faut tuer les passions)。其最著名的公式存在于《新约》中,存在于基督的登山宝训之中。顺便说一下,在那里,完全不是从高处看待事物的。例如,那里在涉及性的问题时教训道:“如果你的眼睛逗弄你,那么,就把它挖出来。”幸亏没有基督徒照此行事。根除激情和欲望,仅仅是为了预防它们的愚蠢以及愚蠢的不快后果,在我们今天看来,这本身就是一种极端形式的愚蠢。我们不再钦佩这样的牙医:为了使牙不再疼,他们干脆把牙拔掉……另一方面,公平地说,在基督教赖以生长的土壤上,“激情升华”的概念是根本不可设想的。众所周知,最初的教会曾经为了捍卫“精神的贫乏”而反对“有理智之人”,人们怎么会期待他们进行一场针对激情的理智战争呢?——教会用下述意义上的根除反对激情:它的手法、它的“治疗”就是阉割。它从来不问:“人们如何使一种欲望得到升华、美化和神化?”——它始终把惩戒的重点放在灭绝上(灭绝感性、灭绝骄傲、灭绝权势欲、灭绝占有欲、灭绝复仇欲)。——但是,从根儿上攻击激情,就意味着从根儿上攻击生命:教会的实践是敌视生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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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54517 在与欲望的斗争中,同样的手段即根除和灭绝本能地被那些人所选用,他们的意志过于薄弱,他们过于衰退,以致不能确立自己的尺度;被那样的天性所选用,他们需要苦修会(la Trappe),用譬喻来说(其实不是譬喻),需要某种最终的敌对声明,需要在他们自己和激情之间设立一道鸿沟。只有对于衰退者来说,极端的手段才是必要的;意志薄弱,确切地说,没有能力不对一个刺激做出反应,这本身仅仅是另一种形式的衰退。对感性的极端仇视和敌视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征兆:人们可以据此推测出这样一个过激者的整体状况。——此外,只有当这些天性甚至不再足够坚定地进行这种极端的治疗、戒除他们的“魔鬼”时,那种仇视和仇恨才达到顶点。人们可以纵观教士、哲学家包括艺术家的全部历史:反对感官的最恶毒的言论不是由阳痿者说出的,也不是由禁欲主义者说出的,而是由那些想禁欲而做不到的人说出的,是由那些需要成为禁欲主义者的人说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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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54521 感性的升华叫做爱:它是对基督教的伟大胜利。另一种胜利是我们对仇恨的升华。这种升华表现在:人们深刻地领会到拥有敌人的价值,简言之,人们的行为和判断与先前的行为和判断截然相反。教会历来都想根除它的敌人:我们这些非道德主义者和反基督教者却在教会存在这一事实中看到了我们的利益……现在,政治领域的仇恨也得到了升华,——明智得多,慎重得多,宽容得多了。几乎每个党派都是这样理解其自我保存的需求的:反对党不能失去力量;这同样适用于大政治。特别是一个新的创造物,例如新帝国,更需要的是敌人,而不是朋友:在对立中它才感觉到自己的必要性,在对立中它才成为必要的……对于“内心的敌人”,我们的态度亦然:在这里,我们也使仇恨升华了;在这里,我们也领悟了其价值。只有付出这样的代价即富含对立面,人们才会有所收获;只有精神不松懈、不追求平和,人们才能青春永驻……没有什么比从前那种“精神平和”的愿望即基督徒式的愿望对我们更加陌生的了;没有什么比道德的母牛和问心无愧的洪福更不让我们羡慕的了。倘若人们放弃了战争,那么,他们就放弃了伟大的生活……当然,在很多情况下,“精神的平和”仅仅是一种误解罢了,——它是某种别的东西,只是不知道更加诚实地为自己命名。我们可以不兜圈子、不带偏见地给出若干情形。譬如,“精神的平和”可能是一种十足的动物性向道德(或宗教领域)领域的温和的辐射。或者是疲倦的开始,是黄昏、任何一种黄昏投下的第一道阴影。或者是空气潮湿、南风来临的一个征兆。或者是无意间对于顺畅的消化的感激之情(有时被称为“博爱”)。或者是久病初愈之人所达到的平静,他重新体验万物,有所期待……或者是我们身上居支配地位的激情得到强烈满足之后出现的一种状态,即一种罕见的满足所带来的快感。或者是我们的意志、我们的愿望、我们的恶习的衰老。或者是懒惰在虚荣的劝说下用道德粉饰自己。或者是在经受了不确定性的长久压力和折磨之后,进入到一种确定性之中,纵然是可怕的确定性。或者是行动、创造、活动和意志中成熟和熟练的表现,是沉静的呼吸,是已达到的“意志的自由”……偶像的黄昏:谁知道呢?或许同样仅仅是一种“精神的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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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54525 ——我制定一条原则。道德中的每一种自然主义,就是说每一种健康的道德都是受一种生命本能支配的,——任何一种生命需求都是通过某种确定的“应当”和“不应当”的准则加以实现的,生命道路上的任何一种阻碍和敌对行为都是借此加以清除的。相反,违反自然的道德,就是说迄今受到尊敬、爱戴和吹捧的几乎每一种道德,却恰恰是针对生命本能的,——它们是对这种本能所进行的时而隐蔽、时而公开和公然的谴责。当它们说“上帝洞察人心”时,它们就否定了生命中最高和最低的各种需求,并且把上帝视为生命的敌人……供上帝消遣的圣人是理想的阉人……“上帝的地盘儿”开始之地,就是生命结束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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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54529 假如人们领悟了这样一种反抗生命——这种反抗在基督教道德中几乎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的亵渎行为,那么,人们也就会幸运地领悟到某种别的东西:这样一种反抗是无用的、虚假的、荒谬的和骗人的。活着的人对生命进行判决,最终只是一种特定类型的生命的征兆:至于这些人是否有理由进行这种判决的问题则根本没有就此提出。人们必须一方面置身于生命之外,另一方面却能像已经经历过生命的一个人、许多人、所有人那样充分地认识生命,只有这样才可以触及生命价值的问题。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明白这样一点:对我们来说,这个问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问题。当我们谈论价值的时候,我们是在生命的激励之下、通过生命的镜头谈论的:生命迫使我们制定价值;当我们制定价值的时候,是生命本身通过我们进行评价……由此可见,那种违反自然的道德——它把上帝视为反生命的概念、视为对生命的判决——也不过是生命的一种价值判断,——什么生命?何种生命?——我已经给出了答案:是衰退的、衰弱的、疲惫的、被判决的生命。迄今人们所理解的、不久前还被叔本华表述为“生命意志的否定”的道德,是自行制定律令的颓废本能本身,它说:“毁灭!”——它是被判决的人做出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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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54533 最后,让我们再考虑一下,说“人应当是如何如何的”是多么幼稚!现实向我们显示了令人神往的丰富类型、丰盛得近乎浪费的形式游戏和形式变化:某位可怜的、游手好闲的道德家却说:“不!人应当是别样的”?……这个可怜虫和伪君子,他甚至知道人应当是什么样子;他把自己画到墙上,说道:“瞧,这个人!”(ecce,homo)……但即使这位道德家仅仅针对一个人说:“你应当是如何如何的!”他仍然会受到嘲笑。单个人是继往开来的命运(fatum)的一个片段,更是已经存在和即将存在的一切事物的法则和必然性。对他说:“改变你自己”,就意味着要求一切事物都改变,甚至已经过去的事物也要改变……确有一些执著的道德家,他们要人成为别样的东西,即成为有德性的,他们要人以他们为楷模,即成为假仁假义之辈:为此,他们否定了世界!不要有丝毫的疯狂!不要有丝毫的傲慢!……只要道德是从自身出发,而不是着眼于生命、顾及生命、为了生命进行判决,那么,它就是一种人们不应报以同情的特别错误,是一种已经造成无穷损害的衰退的特性!……与此相反,我们这些另类的人,我们这些非道德主义者对各种理解、领悟和同意报以广泛的同情。我们不轻易否定,我们以做肯定者为荣。我们对那种经济学看得越来越清,它需要并且知道充分利用被教士的神圣荒唐、被教士身上的病态理性所鄙弃的一切;我们对生活法则中的那种经济学看得越来越清,它甚至从伪君子、教士和有德者的丑类那里获取其利益,——什么利益?——而我们自己,我们这些非道德主义者在此即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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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54539 偶像的黄昏:或怎样用锤子从事哲学 四大谬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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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54543 混淆原因与结果的谬误。——没有比把结果误认为原因更危险的谬误了:我把这种谬误称为理性的真正堕落。尽管如此,这种谬误却属于人类最根深蒂固的习惯:它甚至在我们中间被神圣化了,它拥有“宗教”和“道德”的美名。宗教和道德所制定的每一条原理都包含着这种谬误;教士和道德的制定者是这种理性堕落的主谋。——我举一个例子。每个人都知道著名的科尔纳罗[1]的那本书,他在书中把他的节食作为长寿和幸福生活——以及有德性的生活——的诀窍加以推荐。很少有书被如此广泛地阅读过,到现在英国每年仍要印行若干千册。我不怀疑,几乎没有一本书(低劣的《圣经》除外)像这个善意的怪物这样造成如此多的不幸、缩短了如此多的生命。原因是:他把结果误认为原因了。这个正直的意大利人把他的节食看成了他长寿的原因:而长寿的先决条件即异常缓慢的新陈代谢和微小的消耗,才是他节食的原因。少吃还是多吃,对他来说并不是随意的,他的节俭不是一种“自由意志”:如果他多吃,他就会生病。但只要不是一条鲤鱼,那么,吃足就不仅是明智的,而且是必需的。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学者,由于神经力量的迅速消耗,会被科尔纳罗的食谱(ré-gime)毁掉。请你们相信我(crede exper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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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54547 每一种宗教和道德的基础都是这样一个最普遍的公式:“做这个,别做那个——这样,你就会幸福!否则……”。每一种道德,每一种宗教都是这种律令,——我将之称为理性的巨大原罪,永恒的无理性。在我口中,这个公式变成了它的反面——我的“一切价值重估”的第一个例证:一个发育良好的人,一个“幸运儿”,必定会采取某些行动,而对其他的行动表现出本能的惧怕;他把他在生理上表现出来的秩序带到他与人和事物的关系之中。简言之,他的美德是其幸福的结果……长寿、多子多孙不是对美德的奖赏,毋宁说,美德本身即是新陈代谢的放慢,而这种放慢导致了长寿和多子多孙,简言之,导致了科尔纳罗主义。——教会和道德说:“一个家族,一个民族被恶习和奢侈所毁灭。”我的被重建的理性则说:当一个民族走向毁灭、在生理上开始退化时,才会有恶习和奢侈这样的结果(就是说,需要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频繁的刺激,任何一个衰竭的人都深知这一点)。这个年轻人过早地苍白、憔悴。他的朋友们说:这是由某种疾病造成的。我却说:他生病,他不能抵抗疾病,这已经是一种贫乏的生命、一种遗传性枯竭的结果。报纸读者说:这个政党因这种错误而毁灭。我的更高的政治学却说:一个犯这种错误的政党已经穷途末路——它不再具有其本能的安全。任何意义上的任何一种错误都是本能退化和意志瓦解的结果:人们几乎就是这样定义恶的。凡善皆本能——因而,都是轻快的、必然的和自由的。艰难是一种抗议,神明显不同于英雄(用我的话说:轻快的足是神性的首要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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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54551 一种虚假因果关系的谬误。——人们历来相信他们知道原因为何物,但是,我们是从何处获得这种知识的呢?更确切地说,我们是从何处获得我们知道原因的信念的呢?从著名的“内在事实”的领域,迄今为止,在这些“事实”中,还没有一个表明是真实的。我们相信自己在意志行为中是作为原因出现的;我们以为至少在此当场抓住了因果关系。人们也不怀疑,一个行为的全部前件(antecedentia),它的原因,可以到意识中去寻找,只要人们去寻找,就可以在那里重新找到——作为“动机”:否则,人们对该行为就不是自由的,也不能对之承担责任。最后,谁会否认一个思想是被引起的,而且是我引起了那个思想?……在似乎担保了因果关系的这三个“内在事实”中,首要的也是最令人信服的一个事实是意志即原因;而意识(“精神”)即原因的观念以及更晚的我(“主体”)即原因的观念则仅仅是后来才出生的,即在因果关系被意志确定为所与,确定为经验之后……在此期间,我们已经醒悟了。我们今天不再相信所有这些话了。“内在事实”充满了幻象和鬼火,意志就是其中之一。意志不再推动任何东西,因而也不再说明任何东西——它仅仅伴随着事件,它也可以不在场。所谓的“动机”是另一个谬误。它仅仅是意识的一个表面现象,是行为的一个附属物。与其说它表现了一个行为的前件(antecedentia),不如说它遮蔽了这个前件。自我也是如此!它变成了寓言、虚构和文字游戏:它完全停止了思考、感觉和意愿!……由此得出的结论是什么?根本不存在什么精神的原因!关于这种原因的全部所谓经验均已消失殆尽!这就是结论!——我们彬彬有礼地滥用了那种“经验”,于是,我们创造了作为原因世界、意志世界和精神世界的世界。其中起作用的是那种最古老、最久远的心理学,其作为仅限于:所有事件在它看来都是一个行为,所有行为都是一个意志的结果,世界对它来说变成了众多的行为者,所有事件都被塞入了一个行为者(一个“主体”)。人从自身中投射出了他最确信无疑的三个“内在事实”,即意志、精神和自我,——他首先从自我概念引出了存在概念,他按照他的形象,按照他那作为原因的自我概念,设置了作为存在者的“物”。之后,他在物中总是仅仅重新找到他已经放置于其中的东西,这有什么奇怪的呢?——物本身,再说一遍,物的概念仅仅是自我即原因这个信念的反映……甚至你们的原子,我的机械论者和物理学家先生们,有多少谬误、多少发育不全的心理学残存于你们的原子之中啊!——“物自身”以及形而上学家的可耻可怕的东西(horrendum pudendum)就更不用说了!精神即原因的谬误被误认为实在!被视为实在的尺度!被称为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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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854555 虚构原因的谬误。——从梦开始:一个特定的感觉——比如,由于远处的炮击而引起的感觉——事后被偷偷塞入一个原因(通常是一整部微型长篇小说,其中的主角恰恰是做梦者)。在此期间,该感觉一直以一种回响的方式延续着:仿佛它一直在等待,直到原因冲动允许它步入前景,——此后,不再作为偶然事件,而是作为“意义”。炮击以一种因果的方式、在虚构的时间逆转中出现。后来的东西,动机说明首先被体验到,而且常常伴有数以百计的像闪电般闪现的细节,然后才是炮击……出了什么问题?某一种身体感觉所唤起的想象被误认为是这种感觉的原因。——实际上,我们在清醒状态也是这样做的。我们大部分的普通感觉——感觉器官作用与反作用中的每一种抑制、压力、紧张和爆发,特别是交感神经(nervus sympathicus)的状况——都激起我们的原因冲动:我们希望我们如此这般的感觉都有一个理由,——无论是感觉好,还是感觉不好。我们从来不满足于仅仅确定这样的事实,即我们有如此这般的感觉。只有当我们为之给出了一种动机说明,我们才会承认这个事实,——意识到它。在这种情况下,记忆会不知不觉地发生作用,唤起先前的同类状况及其为数众多的因果解释,——不是其因果关系。毫无疑问,把观念及其与之相伴的意识过程视为原因,这样的信念也是由记忆一起带来的。某种原因解释就是这样产生的,这种解释实际上妨碍甚至排除了对于原因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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