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1855854
哈贝马斯 历史叙事
1701855855
1701855856
现代化以及价值领域的分化
1701855857
1701855858
我们已经看到了哈贝马斯关于现代社会起源和本质的一些观点。根据哈贝马斯的描述,现代化是一个包含了各个相关发展阶段的过程,有些过程我们早已经历。首先,知识,尤其是自然科学知识,从17世纪起经历了巨量的增长。中世纪科学通过零星的观察把一些想当然的属性归给各类物质,这些不可信的方法主要建立在亚里士多德的权威之上。后来这种方法逐渐让位于两种新方法。一种是结合了精确测量技术和数学理论结构的更系统化的方法,另一种是用公式表达、验证预测性假说的新方法。这些新科学成功兴起并占有了一个显赫位置,由此导致(历经几个世纪,并同其他因素相结合)的结果就是亚里士多德传统的没落、教会权威的削弱,直至自然科学与理性的认知权威最终取代了前两者。哈贝马斯(作为马克斯·韦伯的追随者)认为,在这一转折过程中,有技术价值的知识的巨量增长导致了三个区别明显的价值领域的分化:
1701855859
1701855860
1701855861
1701855862
1701855863
图11 三个价值领域
1701855864
1701855865
出现三个截然不同的价值领域不足为怪,因为这三个价值领域的分化紧随认知和实践权威从宗教传统向有效性变迁这一过程,而根据哈贝马斯的意见,存在着三种截然不同的有效性。
1701855866
1701855867
1701855868
1701855869
1701855870
图12 三种有效性维度
1701855871
1701855872
这三种有效性依次同理论领域、道德领域以及审美领域(见第三章,图10)三个商谈领域一一对应。这就是说,当宗教世界观随着理性化过程而倾塌时,所遗留的问题转入了自然科学、道德观/法律、艺术这三个知识领域中的某一个,并在其中得到了解决。学习过程持续着,知识在深化,但是自此只在一个领域中进行。由此导致了双重的后果。现代性带来了专门知识在数量和深度上的巨大增长,但是这种知识在同一个过程中变成脱离了日常生活之本的无根之木,自由漂离于“在对日常生活的阐释中自然发展的传统之流”(《现代性:一项未竟的事业》,第43页)。存在于人类的知识和生存之间的裂痕扩大了。
1701855873
1701855874
现代性:未竟的事业
1701855875
1701855876
1980年,在领受阿多诺奖时,哈贝马斯题为“现代性:一项未竟的事业”的演讲引起了震动。演讲之所以造成群情激愤,是由于哈贝马斯惹眼地与当时汹涌的后现代主义思潮唱反调,而后者急于告别现代性和与此相伴的整个启蒙事业。哈贝马斯演讲的题目内含两个意思:其一,现代性是一项事业,而非一个历史阶段;其二,这项事业还没有(但是可以而且应该)完成。
1701855877
1701855878
哈贝马斯称现代性为事业是因为他视之为一种文化运动,这个文化运动产生于对上述现代化进程所带来的具体问题的回应。其中主要的问题便是,要找到一种方法将启蒙进程中产生的专门知识与常识和日常生活过程重新联结,将这种专门知识与生活世界和公共利益重新联结,以此来永久利用其潜能。这样一种现代性概念将哈贝马斯所称的“后形而上学”哲学放置到了现代生活及其所发出挑战的中心地带,而在哈贝马斯看来,“后形而上学”哲学的任务就是要替代并阐释专门化的科学学科。(值得再次提及的是,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的批判理论概念关注的是同一对矛盾,即技术性知识的增长和缺乏有价值的社会生活形式这两方面之间的矛盾。)
1701855879
1701855880
哈贝马斯之所以称此现代性为“未竟的”事业,是因为现代性所面临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因为哈贝马斯认为阻止、逆转现代化进程的企图是徒劳之举,还因为哈贝马斯认为现代性和现代化的替代性方案更不尽人意。这些糟糕的方案之一就是反现代性。反现代性的思想,比如阿拉斯代尔·麦金太尔(1929——)的社群主义,曾经通过某篇文章主张复兴托马斯主义传统的美德观;马丁·海德格尔的晚期著作看起来主张回归更具田园特点的传统生活。实际上这些方案不过是以不同的方式装扮了退回到前现代生活方式的企图。另外一个糟糕的替代性方案就是后现代主义。哈贝马斯料想,这样随意地鼓吹现代性的终结等于将启蒙运动的婴儿(人文主义理想)连同洗澡水(工具理性的滋长和对科学技术发展造福社会的信仰)一同泼了出去。他对于所有形式的相对主义和语境主义都保持高度警惕,并将它们同非理性主义混同起来,这也许能够解释在《现代性的哲学话语》一书中,他针对后现代主义的批评,这些批评在事后看来显得过于激烈。那时,从法国传来的后现代哲学正受追捧,哈贝马斯担忧它会成为特洛伊木马,导致非理性主义在德国的复活。
1701855881
1701855882
哈贝马斯坚信,我们绝不能牺牲现代性所带来的成果——知识增长,经济利益,还有个人自由的拓展。完成现代性不仅仅是接受现代性施舍给我们的每一个新生事物;它还意味着根据世俗的人文主义理想批判地适用现代社会文化的、技术的、经济的潜能。这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这个任务首先要求“社会的现代化可以向其他非资本主义方向发展”(《现代性:一项未竟的事业》,第51页)。完成现代性要求生活世界在面对系统的侵蚀力量时能得到有效的保护,同时正如上一章我们看到的,现在仍然没有哪个人或哪种力量堪此重任。
1701855883
1701855884
世俗道德的浮现
1701855885
1701855886
根据哈贝马斯的历史分析,现代化把主体从传统角色和价值中解放了出来,同时又造成他们愈加依赖交流和商谈来协调行为、制定社会秩序。我把他的总结性观点称为现代性命题。
1701855887
1701855888
现代性不能也不会再采用旧有的标准,正是照此标准,现代性曾从其他时代所提供的模式中寻找定位;现代性必须从自身中创造自己的规范性。
1701855889
1701855890
(《现代性的哲学话语:十二讲》,第7页)
1701855891
1701855892
这里所谓的“规范性”指从成功的商谈中产生的共享的意义和理解。由于这些意义和理解是从交流和商谈中产生的,所以是自我生成的;在这个意义上,行为人和商谈的参与者决定了规范性。规范性同时又是合理的,因为规范性的基础是对有效性声称的相互承认。
1701855893
1701855894
这个一般性叙述中有一个次要的方面对商谈伦理这个论题极其重要。它关乎世俗道德观从一神论的犹太-基督教传统中产生。哈贝马斯认为该传统包含了关于客观善和符合正义的生活的观念,根据这种观念,每一个人所面临的道德问题——“我应该做什么”——都能得到解答。
1701855895
1701855896
在转向现代性的历史时刻,关于善的具体而且实质的问题逐渐脱离关于正义和道德正当性的形式性发问,同时基于一元且同质的宗教传统的伦理被百家争鸣的善观念所取代。道德观逐渐由道德律令的集合转变为原则和有效规范所组成的体系。现代道德观的有效规范有两个特征:普遍性和无条件性。哈贝马斯认为这些特征是犹太-基督教传统的遗产;然而,道德规范具有历史并不意味着道德规范只是旧纪元的遗产。道德观继续存在于现代性中是因为道德观仍然有其意义,能够有助于解决争端,有助于改造并且维持社会秩序。
1701855897
1701855898
到此为止,哈贝马斯一直都在细述可被称为“真实存在的道德观”的历史。与道德观发展相平行的是道德理论的历史,它探究的是道德观念的变化以及这些观念的理论表述。哈贝马斯认为康德是第一个道德理论家,他的理论反映了现代道德观念。康德关于绝对命令的首次表述,即“普遍法则公式”,将道德权威的来源定位于普遍化的形式标准,而非实质性的准则和义务。借助普遍化的形式标准,道德原则被融入了意志。
1701855899
1701855900
行动依赖的唯一准则应当是人所欲遵守的普遍法则。
1701855901
1701855902
意欲某个准则成为法则是一种自由的行为,因此康德将道德行为当做意志自由的表达。哈贝马斯赞赏康德将道德观从实质善的观念中解放出来,并将道德观重新视为检验规范的程序,但是,哈贝马斯又批评他的一个假设,即每一个单独的个体都通过将绝对命令运用于某个准则来为自己确立一种道德规范的有效性,仿佛这是一种道德的脑力运算。在哈贝马斯看来,康德将道德推论视同独白式的过程,从而忽略了道德推论的社会性。与此相对,道德商谈理论,正如托马斯·麦卡锡所言,则将道德观念视为一种集体的、辨证的达成共识的过程:
[
上一页 ]
[ :1.701855853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