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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向语言的途中 走向语言之途〔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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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让我们来听听诺瓦利斯的一句话。这话写在他的《独白》一文中。《独白》这个题目就指点着语言的奥秘:语言独自与自身说。文中有一个句子写道:“语言仅仅关切于自身,〔2〕这正是语言的特性,却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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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我们把本演讲要讲的内容理解为一系列关于语言的陈述,那么,它就还停留于未经证实的、不能科学地加以证明的各种论断的链条上。与之相反,如若我们从那种与道路相涉的事情出发来经验(Erfahren)〔3〕通向语言之路,那么,或许就可能唤起一种猜度:从此以后,语言便让我们感到诧异,我们与语言的关系就表明自身为这种关—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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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向语言之路——乍听起来,似乎语言离我们遥远得很,仿佛我们需得踏上一条道路才能抵达语言。到底是否需要一条通向语言之路呢?有一种陈旧的看法认为,人本身就是会说话的动物,从而是具有语言的动物。而且,说话能力远不是人的其他能力可以与之比肩的一种能力。说话能力标志着人之为人的特性。这个标志包含着人之本质的轮廓。倘若没有语言能力,倘若人不能每时每地就每个事物说话——以各种方式,并且更多的时候是无所道出地以“它是”(es ist)的方式说话——,那么,人就不会成其为人了。只要语言有诸如此类的作用,人就基于(beruht)〔5〕语言(Sprache)〔6〕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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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我们首先就在语言中并且寓于语言了。〔7〕无需有一条通向语言之路。而且,只要我们已经在这条道路要达到的地方,那么,这条通向语言之路便是不可能的。但我们果真在那里吗?我们在语言中,因而通过倾听和感知语言的本己要素(das Eigene)〔8〕来了解语言的本质,思考语言之为语言吗?我们毫不费力地已经盘桓在语言之邻了吗?或者,通向语言之为语言的道路是我们所能设想的最宽广的道路吗?一旦我们尝试直面语言的本己要素来沉思语言,那么,这条道路就不只是最宽广的道路,而是充斥着来自语言本身的障碍的道路——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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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们要斗胆一试某种异乎寻常的事情,并用以下方式把它表达出来:把作为语言的语言带向语言。〔9〕这听来就像一个公式了。它将为我们充当通向语言之路的引线。这个公式三次使用了“语言”一词,每次所说的既是不同的东西但又是同一的东西。后者把那些从包含着语言之特性的统一体而来的分离因素保持在一起。无疑,这个公式首先指示着那个已经把我们本身摄入其中的关系网络。〔10〕寻找一条通向语言之路的意图已经被纠缠到一种说话活动中了,这种说话恰恰要呈放出语言,以便把语言作为语言表象出来,并且把被表象的东西表达出来;而这同时也就表明,语言本身已经把我们纠缠到这种说话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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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由道路公式所显示出来的关系网络标识着一个被先行规定了的领域。不光是我们这个系列演讲,而且整个语言科学,一切语言理论和语言哲学,一切思考语言的努力,都必然逗留在这个领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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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网络挤逼、限制并遮挡着人们对被交织在网络中的事物的直接透视。但同时,道路公式所标识的网络乃是语言本己的事情。因此我们不可无视于这个网络,虽然表面上看来,它把一切都挤逼得难解难分了。这一公式必然更能趋迫我们的思考,使得我们努力去解开这个网络(诚然不能彻底地把它消除),从而获得对由这个公式标识出来的各种关联(Bezüge)〔11〕所具有的敞开的共属一体性的洞见。也许在网络中就贯穿着一条纽带,后者以某种始终令人诧异的方式把语言释放到它的固有特性中去。现在要紧的是,在语言之网络中经验这一具有释放作用的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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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演讲把语言视为信息,同时也必然把信息思考为语言;〔12〕这个演讲把上述在自身中回复运动的关系称为循环,一个不可避免的、同时又是有意义的循环。循环乃是我们所说的网络〔13〕的特殊情形。循环具有某种意义,因为语言本身之循环的方向和方式是由语言中的某种运动所决定的。我们要参与到网络中去,从而从语言本身出发去经验这种运动的特性和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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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能够做到这一点呢?通过不断地追踪道路公式所显示出来的东西:把作为语言的语言带向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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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语言本身愈是清晰地在其本己因素中显示自身,通向语言之路对语言本身来说便愈是意味深长,道路公式之意义的变化便愈是确凿显明。于是,这个道路公式就失去其公式特性,不知不觉地成为一种无声的调音,让我们听到语言的一点儿固有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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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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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人们以为它是一种说话,人们把说话看作人的活动,并且相信人有说话的能力。但说话并不是一项固定财产。由于惊奇或者恐惧,人会突然失语。一个人无比惊奇,深为震动,这时,他便不再说话了——他沉默了。任何人都会由于一场变故而失语,这时,他不再说话,但也没有沉默,而只是喑哑无声。分音节的表达是一种说话,不论我们是在说话中做这种表达,还是在沉默中无所表达,或者在喑哑中无能于做这种表达。分音节的有声表达是一种说话。语言在说话中表现为说话器官的活动,即嘴、唇、口、舌、喉等器官的活动。自古以来,语言就是直接从这些器官现象出发得到表象的。西方语言本身为语言给出的名称就证实了这一点:希腊文的拉丁文的lingua,法文的langue,英文的language。语言是舌,是口之方式。〔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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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篇后来被冠以de interpretatione[论解释]即《解释篇》之名的文章的开头,亚里士多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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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通过细心的解释,我们才能充分地翻译这段文字。这里凑合着译出就足矣。亚里士多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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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声的表达是一种对心灵的体验的显示,而文字则是一种对声音的显示。而且,正如文字在所有的人那里并不相同,说话的声音对所有的人也是不同的。但它们(声音和文字)首先是一种显示,由此显示的是对所有人都相同的心灵的体验,而且,与这些体验相应的表现的内容,对一切人来说也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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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译文一概从显示出发,在让显现——这种让显现本身依据于解蔽之支配作用——意义上,来理解(显示者)、(相互保持者)和(相应者)。但这个译文却忽视了上述显示方式的不同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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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里士多德这段文字包含着一种明智清醒的道说,它揭示了那种始终掩蔽着作为说话的语言的经典结构。文字显示声音。声音显示心灵的体验。心灵的体验显示心灵所关涉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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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示构成这个结构的支柱,支撑着这个结构。显示以多样的方式——或揭示着或掩蔽着——使某物得以闪现,让显现者获得审听、觉知,让被审听者得到审察(处置)。显示与它所显示者的关联,从未纯粹地从其本身及其来源方面得到阐明;这种关联嗣后转变为约定俗成的符号与它所描述者之间的关系。在希腊文化的鼎盛时期,符号(Zeichen)是从显示(Zeigen)方面来经验的,是通过显示并且为显示而被创造出来的。而自泛希腊化(斯多亚派)时代以降,通过某种固定而形成了作为描述工具的符号;由此,对某个对象的表象便被调准和指向另一个对象了。描述(Bezeichnen)就不再是让显现意义上的显示。符号从显示者到描述者的变化乃依据(beruht)〔15〕于真理之本质的转变。〔1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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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希腊以降,存在者便一直都被经验为在场者。只要语言“存在”(ist),那么语言,即时时发生着的说话,就是一种在场者。人们从说话方面,着眼于分音节的声音和含义〔18〕的载体来表象语言。说话乃是一种人类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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